绿遍山野白满川

去寿宁县杨梅州之前，我猜想杨梅州这个地名一定是因杨梅树而得名，就凭着“杨梅”二字让我味蕾生津。这是个什么样地方，杨梅成片，还是一株冠天下？可事实不容想象，杨梅州是位于闽浙两省交界，与景宁、泰顺接壤的山中风景，被冠以“小九寨沟”之称，可以想象得出那是条溪涧，有山、有石、有漈、有潭。

去的时候正是隆冬，从寿宁县城出发，车子沿着延绵曲折的山路如鼠潜行，车窗外山峦起伏错落，岩石突兀出现，天坑就在路边，胆小的不敢看着窗外，不会坐车的干脆闭上眼双手抱胸，总以为这一抱会抱住自己。伟岸的大山，孤岩傲立，绿树永远焕彩，

微雨过后，冬季的山更见精神，秋风扫过，一切经不起风霜雪雨的繁华褪得一干二净，真正守住在山里的那便是岩骨绿气。看那片绿色的力量和气势，是强大的，不间断的，毫不犹豫地把山蔓延。我们就在这铺天盖地的绿色中行走。远山是黛绿的，树是苍绿的，水潭里的水是碧绿的，草是翠绿的，虽然都是绿色，但那绿色浓淡相生，灵动而不滞，撩人心魄。把冬的萧条留给那些在室内独坐的人。

下车的选择就是步行，走山路对于城里来的人，仿佛是熟悉而又久违的活，每走一步都是陌生的打听，路还有多长，前方是哪儿？几根芦苇随风摆动，总体会成那是山在召唤。我是随队检阅，又是窥视，翠竹、松柏、杉树，还有诸多我道不出名的杂树一路看个够。山风吹走行车的疲惫，这被树滤过清新的空气，吐纳间注入大山的精气，感觉生命的力量刹那涌向全身的每一个毛孔，灵魂随着微风在飞翔，那是一种真实却又无法表达的愉悦。此时虽然花还没有开，却让我看到了春天的光芒，那光芒在这里与山水相互呼应，飘逸、清幽，如同永恒之幻境。

崇山峻岭中古树参天，屈曲盘旋，在雾霭弥漫中若隐若现。目之所穷，向导说那是古道关隘，驻守悬崖峭壁之上，餐风食露，讲述着雄关漫道的故事。就在那悬崖峭壁间一道白练倾泻而下，在坚毅的山岩间扯下一缕流动的柔情挽纱，缠绵之情乍然绽放，一幅“绿遍山野白满川”的情景浮现在我的眼前，目酣神醉的春意倏然浸入心头，在内心发芽、生长，一股暖流如水面上的涟漪在意念中不断扩散、消失、重生。

近处流水潺潺，清澈见底，令人心旷神怡。溪流两岸古树参天，绿意盎然的枝桠肆意向四处伸展，石头、清流、水潭、水花、倒影，总之山光水色的各种元素在杨梅州别有一方排列组合。水流湍急处，飞珠溅玉，激起的白色水花如千堆雪在翻滚、在升腾，清水缓流处，如歌轻咏，哗哗的流水声在寂静的山谷间，咏唱亘古不变的禅音。我踏着流水蚀磨过的石头，倾听山与水的低声耳语，倾听风与树的缠绵，这一切可是风在拨弦，水在弹唱，声声清脆得如霜花相碰，冰柱相击。

养在溪流里的那些粗砺的大石头，经岁月的洗礼，在日照月沐中，渐渐青丝染白，就在这冬季里，山寒水瘦的时节，一块一块露头展姿，或圆、或方、或尖、或平情态多端，但又如若笨熊浣水，静默相视，也许在似水流年里，它们感觉自己与水里的生灵一样，灵魂与这里的山水相生相融，成为大自然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同行的朋友们或坐或站在大石头上做着各种陶醉的动作在拍照，有的对着山谷欢快地叫喊，有的对着水面的倒影做着鬼脸，寒冷像一个深沉的老者退隐到溪岸边。我本想说此时此境的杨梅州，是个大自然的大道场，树在听音，石在禅修，静静地等待岁月的普渡。同行的朋友激动的表情与这样的情景有些格格不入，我们的笑声惊起了一群不知名的鸟儿，翻飞逃窜于林间倏而不见，怪不得缪华老师说：“在大自然面前人人都是顽童”，是的，大自然让我们返朴归真，让我们忘记了时光的流逝。

有水的地方就有桥，杨梅州古廊桥在这寂静的山水间，架起了人文通达的一道风景。远远望去，一座造型古朴沉稳的杨梅州古廊桥就巍然横卧于湍急的水流之上，那湍流的溪水，缠山绕岭，跌宕多姿，映衬着周围的绿，孕育出梦幻一般的意境。整个桥身为木制结构，亦桥亦厝，八字桥撑，把人托举到水的上空，横木桥梁一根一坎，帮助人们渡过溪河之坎，竖起的廊柱擎起片片黑瓦，为行人搭起挡雨的走廊。桥亦厝来，厝在道中。谁说山野无艺，廊桥上飞檐斗拱层层相叠，显得威严而典雅。廊桥上雕刻着的蝙蝠、祥云、瑞兽，样样形象逼真，栩栩如生。走进廊桥，可坐桥中长凳上歇息，追古抚今，还能凭栏依窗看溪水潺潺。桥中窗户形象各异，有的形如扇子、有的形如花瓶，一扇摇来千古情，一瓶蓄下万千法水。山野之人仁心载物，师古传艺让人为之赞叹。桥上的神龛神灵端坐，安详地接纳世间一切。我知道桥承载的比我想的还要多，我不敢轻易去描述，只能凭桥沐风，依栏听水，看着桥下的水流，带来什么，又流走什么，看桥头的树迎来什么客，又送往何处？我有太多的遐想，泊在廊桥中。

水流的方向，往往就是人们行走的方向，顺着溪流的方向，进入了杨梅州附近的一个村子，村子隐藏在浓荫古树翠竹之中，村子虽不大，但巷陌织网，把一家一户网在其中。村中的老人奋力经营，让家家烟火代代繁衍，如今悠然地坐在家门口抽着烟，身边老奶奶永远是最亲密的伴侣，那个火笼，就是他们相互温暖传递。他们守着村，守着这山水，没有遗憾，没有怨恨，微笑永远是最美的花，一切平平常常，平常得就像溪水一样浸润在他们每一个温暖如春的日子里。

杨梅州，让我一想而生津的杨梅州，我真羡慕的那村子中的老人，终生与你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