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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巧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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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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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岭的刻度

生活快节奏的钟表在不停地运转,身体如同僵硬的秒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同样的时间转盘中转个不停,以同样的线条轨道向前,回到原点又向前。如是转动的思维被禁固在钟表狭小的方圆中显得有点麻木,忙忙碌碌,今天总是昨天的重复。

当我站在九岭古道山脚垭口的时候,许多人正处于周末肆意沉睡的状态中,东方天空光亮的那一角已经被我轻轻地掀开,九岭古道的石阶像一条拉链,一齿一阶,一齿一级,一个劲地拉到山巅,延伸到深处。拾级而登的脚步,传来的节奏,依旧是“嗒嗒嗒……”的钟表声,但在这里不再是旋转的律动,它将路边的小草们从昨夜的美梦中唤醒,在微风中伸着懒腰。草尖上的露珠滴落,把昨夜的星晨归于山野,可我的脚正迎上,几滴湿迹,感觉染上岁月的雨露。一路走来,双脚湿透,裙角也被露水沾湿,凉意与草木散发出的气息被我们贪婪地吮吸进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细胞,整个人被日光月华培育出的精、气、神所浸染,自在与安宁将此刻的自己飘浮在山间的野嗅中。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的身体与思维如同刚刚经过三九严寒的冻土,进入了立春的那一刻,在春雨的滋润下身体慢慢地酥软,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迫不及待地舒展,深深地嗅着大自然绿色的气息,每一根毛细血管都随着血液的流动而畅通无阻。

九岭古道,多年前我曾来过一次,只是不知道九岭为何称为“九岭”, 是否有九个山岭连绵起伏。当我抬头向上望去时,才知九岭古道的刻度,它刻下的不是一天昼夜时光,而是一条历史的行迹。它带着宋朝新筑时的呼吸与体温穿越了历史逶迤而来。那时的寿宁人正低头背扛肩挑着春夏与秋冬走上这条古道,大安乡的银洞中,银矿正被源源不断地运出,经过冶炼与精加工,白花花、银晃晃的银子就是从这条古道走出,直往政和县,再向北、向北,抵达京都。一担一担的茶叶沐浴着晨光,披着月色也从这里出发,让这条古道与外界紧密相连,仙山的茶香换回了人间烟火。路边的那些大树见证着这些过往。

我一边走一边想,九岭古道的某个时刻也许留下这样的场景,行脚人走累了就倚在那棵高大的香枫树下歇息喘气,大口大口地喝着最亲近的人为自己出发时准备的山苍子凉茶,一边用草帽上下挥扇着。他们或者三五成群地坐在古道台阶的上下层,你一言我一句地盘算着这一批货物能换回多少的家私细软,能解决多少日后的生计。在途中小憩时,被汗水浸透的衣裳已被树下阴凉的微风悄然吹干,他们重新整装,怀揣着一颗希望又启程。一只飞鸟惊慌失措地从枝头冲向高空,发出的叫声回荡在山中。一场虚拟的想象从我脑海中消失。怔怔地,我随手摘了一叶野山茶放在嘴里咀嚼,有一种苦涩后的回甘沁入心脾。此时出现在我眼前的景象却是被时光的荒原淹没的九岭古道,刚走了一小段台阶,草丛中传来悉悉簌簌的声响,循着声音,只见小小的黑影“嗖”一声,转眼立即消失在眼前,我心里一惊,不知道下一秒钟草丛中还会钻出什么,不禁脚底发麻,不敢继续前行,两三个人一合计便沿途而返,我回头时望了一眼九岭古道,至今已时过经年。

都说一回生二回熟,今天算是别后的重逢,而九岭也改变了当初的模样,经过修整,一层一层的石阶象时间的刻度针般线条清晰而整齐,茶园在石阶两旁一望无际,枫树与樟树比往日更加精神与挺拨,它们依然守卫在古道旁。这一切都让我觉得既熟悉又陌生,如今的九岭充满朝气,他倔强又果敢地向前,大山的神秘在远处吸引着他,抱着对大自然无限神秘的向往,越穿了陡峭的群山,一路攀爬,一路向前。古道两旁,刻在多个石碑上的文字逐一道出了九岭古道隐秘在岁月中的身世与发生的故事。初筑于宋朝、因清藩王剑埋古井、太平军兵败险隘、宋状元拄杖赋诗、明知县捐俸植松等。厚重的历史文化积淀而名闻八闽……“正道通政和者六,曰总铺,曰叶洋,曰芹洋,曰尤溪,曰平溪,曰南溪”“余每铺立一牌坊,标名某铺。至南溪界首,复立坊题曰‘政寿交界’,使入吾境者可计程而达也”,就这样我促不及防地在这里与明朝史籍中的冯梦龙相遇,他正穿着一双皂色的布靴踏着石阶一层一层缓缓而上,时不时停下脚步沉思,左手抚须,右手手指指向远处,与身边的随从笔划着,一阵风吹过,他长长的青衫在风中轻扬。

我在城市的时光里感觉是被转动,而在在九岭古道的石阶上则能穿越。在那一阶一级时光的刻度上,我感觉踩着寿宁古人的脚印而上,被渡到宋朝,又被牵引到冯梦龙所在的明朝。怪不得古人把古道喻为雁齿倒挂。雁南飞,思悠悠,走这样的古道就是情感的追古,心灵的皈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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