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月夜

一

翘首仰望天空，玉盘大的圆月，就挂在头顶上，离我这样近，却又那么遥不可及。关了灯，月辉挤进屋里，投射到朱红色的组合柜上，把屋子映得光亮起来。

放在屋角柜台上那盆盛开的粉色绣球花，鲜嫩欲滴。在墙壁上那幅壁画里，隐约可见气势磅礴的驼峰威严耸立，环绕的清澈碧水，一梯一梯逐级向下缓缓流淌，闪着白晃晃的波光。

信步走到后门外花台边，那两株盛开的桂花树，沐浴在灰蒙蒙的月辉中，正散发出浓香，沁人心脾的暗香扑鼻而来，身心灵瞬间被融化了，浑身顿觉轻松怡然。

明亮的月辉淹没了星星，但高耸如林的楼宇里那众多窗口，亮着密密麻麻的电灯，像繁星一样闪着亮光，构成了高空天际周边一道亮丽迷人的夜景。凝望那轮圆月，灰石暗影清晰可见。嫦娥奔月、月中桂花树和玉兔等千古传说悠然从脑海深处飘荡出来。

自古以来，在万里晴空的中秋夜，当那一轮滚圆的满月像气球一样冉冉升起时，人们便会欣然地望着高悬的圆月憧憬、遐思和联想。

那月中的阴影，历代文人墨客把它想象成玉蟾和玉兔，并把它制作成玉石艺术雕刻品，进入到了千家万户，寄寓着如意吉祥。汉晋以来，人们还传说月中有棵桂花树，它不仅高达约500丈，而且还有一种永远砍不倒的神奇魔力，就连被贬到月宫里的吴刚仙子，每天砍伐这棵桂树，一抽斧，树便立即愈合了。

二

唐宋时期，中秋节除了赏月外，还有观赏桂花的习俗。《大宋天宫宝藏》大型道教书中《云笈七签》有这样的描述：“月中树名骞树，一名药王，凡有八树，得食其叶者为玉仙”。后世传说月桂之果飘落到了人间，称“月中桂子”、“桂月”、“桂宫”或“桂轮”等。

八月十五中秋时节，天上那轮承载着千年传奇故事的满月，与人间桂花盛开的迷人芳香相互映衬，常常激发着诗画家们吟诗作画。“芙蓉泣露坡头见，桂子飘香月下闻”（宋代虞俦《有怀汉老弟其二》），诗句描绘出了月下赏桂的怡然画面，又联想到了传说桂子飘落人间的情景。

桂花树的传奇故事与美艳多姿，以及桂的读音象征着高贵与雅致，因此，历代城市花园、寺庙等场所都有桂树的身影。白居易、苏东坡等历代诗人都留有吟诵桂花树的传世佳句，赞颂“桂子中天落，天香云外飘”（宋之问《灵隐寺》）。

在南方居民的屋前院后，大都会种上或大或小的桂花树。它枝叶婆娑，花色各异,那一族族颗粒饱满的小花，幽香扑鼻，不仅能美化环境，还能驱散疲劳。

中秋之夜，一边品吃着各种口味的月饼，一边观赏高悬空中的圆月，愉快的欢笑声、热烈的交谈声，融汇在静静的月色中，千家万户尽情地享受着家人团圆的天伦之乐。

中秋节是历代中华民族非常重视的节日，根据《唐六典》记载：“八月十五”于唐太宗李世民时期正式定为法定节日。到元、明、清时期，又把中秋和大部分传统节日都取消了。直到清朝乾隆时期，因为乾隆生于农历八月十三日，距中秋节仅仅一天之隔，就把这两个日子连在一起，放假三天。

新中国成立后，一直保持了这个传节日，2006年5月20日，国务院将“中秋节”列入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并从2008年开始，正式列入了国家法定节假日。

三

午夜的圆月更加清亮了，仿佛她在向我们露出慈爱的笑意。望着她温柔而熟悉的面庞，不禁想起了孩提时无数个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美好月夜。

降世八个月，母亲又有了身孕，那时，她教着复式班（即一个班里有不同年级的学生），工作量大且繁忙，我被提前断奶送到了外婆家，在我四岁时，外婆突发疾病去世了，那时我还没有记忆，完全不记得外婆长得像什么样子。外婆的早逝，让母亲一直耿耿于怀，她常常遗憾地说：“那时，医疗和经济条件都太差，拖延了治疗的最佳时期，才致命的”。

有记忆后，印象最深的是：四个舅舅，大舅是中学教师，二舅和三舅都应征入伍，都成了干部。剩下正直青年的幺舅也全心全意想进部队，但是，按照国家规定：他只能留在老人身边，并让他担任村里的团支部书记。外公是为数不多的双军属，十分荣耀。每逢建军节庆典活动，常常有政府领导来家慰问，因此，外公的脸上总是洋溢着幸福自豪的光彩，令乡亲们由衷地敬重。

那年中秋，二舅办公事路过家门，首长特批他回家过节。那一天，全村的乡民都纷纷提前来到了外公家，像迎接贵宾一样隆重。那时交通还不发达，二舅到家的时候比预期晚了几个小时。直到夜幕降临，去接他的人才挑着几个沉甸甸的大军旅包，十分喜悦地走进了院坝。

二舅身材高大挺拔，穿着笔挺四个兜的军服。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以前，部队没有军衔,干部和普通士兵的唯一区分就是：排级以上干部才能穿四个袋的军服,普通士兵只有两个，这不仅仅是军人的荣誉和地位,更是赋予了军人干部的责任和使命。

乡亲们一看见他，便立即起身，热情恭敬地迎过去招呼。二舅方正的脸庞英俊庄严，眼睛炯炯有神，一见到乡亲们，他笑得十分灿烂，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用浑厚的男中音，十分文明礼貌的语言，恭敬地向年长者问好，并逐一与大家握手。

高挂在天空的圆月也来凑热闹了，它从院坝周围青翠茂密的竹林上端，缓缓地移动着她的身躯，露出她皎洁微笑的面庞，观察着这热闹场面。二舅一直带着温和由衷开心的笑容，外公更是精神抖擞，指挥着厨房煮饭的赶快端出热气腾腾的荷包蛋，叫二舅先垫个底。

那时，我7岁左右，一头齐耳的柔软短发，穿着母亲给我缝制的粉红色碎花布衣服，眼睛一眨一眨地注视着二舅那高雅威武的举止，默默地观察着每个人说话的表情，心里渴望着二舅能转过身来注意到我，可是，他怎么也不转身，只顾着与大家热烈地交谈。

二舅那几个军绿色大包放在了里屋，屋子里便散发出一阵阵诱人的糖果香味，按照二舅的吩咐，幺舅一袋一袋地取出来，准备散发给乡亲们，我望着那橙黄色晶亮的软糖，颜色鲜艳，特别想吃，可二舅、幺舅、外公和母亲都在尽情地分头散发到每个乡亲的手里。我委屈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终于，大家的目光都立即转向了我，满脸笑容都僵住了。

二舅也突然转过身来，看了我一眼，他叫幺舅把刚才的包拿过来，先给了我几颗彩色胶纸包的水果糖，我顿时抹掉了眼泪，二舅温和地对我说：“平，乖哈，我先给叔叔阿姨说说话，等会看你唱歌跳舞哈，听你妈妈说你唱歌跳舞都很好哦”，听了二舅的表扬，我十分开心，破涕为笑，欢快地走到他身边维持秩序，协助他们发糖。

发完糖果月饼，大家一边品尝，一边聊天，放在桌上的荷包蛋快要凉了，在外公的催促下，二舅开心地笑着，在众目的深情注视下，狼吞虎咽地吃下了，然后一边用手绢擦着嘴一边直说：“好吃，好香，好香”。

“平，过来唱首歌，跳个舞吧，欢迎二舅回家”，这时母亲要我跳《大海航行靠舵手》，这是母亲班级参加学校举行“七一”建党节庆祝活动编排的节目，我耳濡目染，早就滚瓜烂熟了。我没有胆怯，在母亲的指挥下，让我站在了堂屋中间点着煤油灯最亮的地方，屋里屋外的人都能看得到。

我至今都还记得：双手握拳，模仿推磨的动作律动，然后右手伸直高举，并根据歌词内容变换着四肢的动作。大家都跟着母亲击掌打着拍子，我边跳边唱着歌词和旋律：“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雨露滋润禾苗壮，干革命靠的是毛泽东思想。鱼儿离不开水呀，瓜儿离不开秧，革命群众离不开共产党......”。一跳完便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二舅欢喜地一把把我抱在了怀里，非常高兴地表扬了我，接着又继续与乡亲们聊天了。没过多久，我就贴着二舅宽阔温暖的胸膛，听着他浑厚磁性的声音，闻着军服特有的香味，美美地睡着了。

二舅只待了一天，因为工作紧急，就忙着返回部队了，此后很多年都没有回来了。每个夏季，外公常常在竹林掩映的院坝中乘凉，他总是斜躺在竹椅上，摇着蒲扇，不时“啪啪啪”地拍打身边着蚊子，在旁边安静地陪伴着我和其他小伙伴们唱歌跳舞……。

外公个子高朗，不胖不瘦，动作敏捷，方正的脸上有一双深邃沉稳的眼睛，也许是因为解放前当过长工，他养成了早睡早起，特别爱干净整洁的习惯。解放后，作为贫农分得了土地，也开了酒店卖酒，人们称他“王酒馆”。他见多识广，与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喜欢说笑话，满口的谚语歇后语，说起话来，富有哲理，幽默风趣，总会让听的人哈哈哈大笑。

我上学后，凡是有月亮的夜晚，左右邻舍的小朋友都要聚在一起讲故事，互相学习唱歌跳舞，最难忘那首《我爱家乡的山和水》：“我爱家乡的山和水，山水映朝辉，清水潺潺绕山走，山山绿如翠；花园里，飘芬芳，池清鱼儿肥，山笑水笑人欢笑，家乡更秀美”，我们几个小伙伴边唱边根据歌词编着相应的动作，然后，每晚相约一起，不断地反复练习……。

眼前的中秋圆月还挂在湛蓝湛蓝的高空中，此时有无数的家庭正在月光下赏月欢聚，但我知道：那些为保祖国平安的边防战士，以及各行业的关重人员，他们牺牲了这节日的欢乐，依然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

极目眺望那深邃悠远苍茫宁静的夜空，天地人一片祥和。冥思遐想，往日的幸福美景和温馨依然在心中荡漾萦绕。

2022年10月13日星期四作18日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