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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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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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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小花狗

今天,每每见人们与宠物的感情,便不由得想起童年时家里的那条小花狗,想起它,我的内心便涌起一股只有思念自己的亲人才会产生的那种酸涩悲伧的复杂情感。

关于忠犬恋主救主的故事,我打小听到不少;自小喜欢文学,从书本中也读到了不少,时常被狗狗的赤诚可爱,忠心耿耿而感动不已。

小时候,我家所在的村寨名叫为母洒村,属于贵州省晴隆县花贡镇(以前叫花贡公社)的前进大队。从镇政府出发,沿着坑坑洼洼的公路,要踢上十里的正步才能到达。

因为所住的地方到处都是山,那时的森林尚保持着原生态,于是便显得很广袤阴森。寨前寨后,寨左寨右,都有道路通往很远的地方。寨子对面,隔河相望的寨子脚下,有一条花贡农场修造的马路,它经过寨子,向山峡的纵深处延伸而去,因为那里面有农场的一至二个养牛场。

公路朝向右拐,则可以到达普安县所属的铅厂,它也是省劳改局下辖的一个劳改厂矿。沿途的公路两旁,有村寨,有花贡农场的一个大队;朝右拐,则有从公路分岔的小路可进入散布在河边、山上的几个村寨。公路尽头,是一条河流,河中有断桥遗址。桥的主体早已踪迹全无,但桥墩桥桩却依然坚固,在流水的哗哗声中屹立不倒。据老辈人讲述,以及成年后出于好奇的查证,它与从河岸边起始的古驿道修造于同一时期,初修于明朝,拓展于清朝。那古驿道青石铺就,因经年人马无数次踩踏,已变得表面光滑如玉。它的末端直至普安县的老鹰岩,驿道具有大致可以通过古时候的一部马车那么宽。

由于家里弟兄姐妹多,父母又要上山下田劳动,家里常常就只留下我和我脚下的弟弟妹妹。寨中的房屋稀稀落落,彼此间相距得都较远,房屋的四周,三步以外,便是足可淹没小孩的深草和树林。因了道路,村寨的特殊性,外来的陌生人总是在不经意间出现在村寨的四周。有些陌生人天生长相神情吓人;有些则故做恐怖之状,以震慑村里的小孩。

大人不在家的时候居多,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这些大山脚下的村寨里的小孩,对蓦然出现的陌生人,产生了严重的“恐惧症”。

为了给我们壮胆和作伴,有一天,父亲从外面弄回来了一条白底夹杂一点黑花的小狗,根据它的特征,父亲给它取了个普通的名字:小花狗。

寨子四面,是无边无际的大山,人一旦进入其间,就好像进入了茫茫大海。春夏两季,寨里阒静无声时,浩瀚的森林被风刮动,林涛阵阵。现在听起来是一种美,小时候,却感觉那是一种瘆人的声音。

小花狗与我们朝夕相伴,因为它乖巧幼小,我们也年幼稚嫩,彼此间是相伴着一天天一点点长大的,因而相互间的融洽与和谐是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时间越往前推移,我们与它的感情就越深厚浓烈。

它就像一个极其懂事的弟弟或妹妹,不但极其温顺听话,而且还特别的干净漂亮。它很懂得人的心思,经常会用它的眼睛若有所思的看着你,纯白和蓬松的尾巴,总是那么友善的摇动着。有一次,我与弟弟在嗮坝上遇到了一个看起来很凶猛的成年男人,络腮胡,手脚粗壮。一直踯躅于我们身边,我们不适,也害怕。总想着摆脱他。但无论我们怎么用尽方法,都不能达到甩开,摆脱他的目的。

小花狗一直从旁细心观察,看看络腮胡又看看我们。当它见到络腮胡狞笑着一步步靠近了我们时,便猛然一下子跳了起来!它嗥叫着朝他猛扑过去!那个迅猛无比的劲头,竟一下将那个刚刚还粗野强壮,游刃有余的中年男人,吓了个魂飞魄散。顿时不要命的从一侧的深草坡上,连滚带爬的拼命逃跑!

谁知小花狗紧追不舎,它紧跟在络腮胡身后,虽没有下牙咬他,却不断吠叫,刨爪,这种毫不逊色的声势顷刻将他完全吓倒了。络腮胡“妈呀!”惊叫一声后,狼狈败退,选择了一个低矮的平地站住了,他正对着小花狗,开始对它色厉内荏的大声吼叫,威吓。见小花狗并不退缩,便捡起石头木棍拼命而歇斯底里的砸它打它,它也没有惧色,毫无退意。

就在我们为它担心之际,不知络腮胡怎么激怒了它。只见它突然高高跳起,一下咬住了络腮胡手中的木棍,络腮胡双手使劲扬起木棍,想要拼死命将它摔跌于地。就在木棍高举的那一瞬间,小花狗“嗖”的一声,后腿登在络腮胡头顶上,越过他的头顶“跎”的一声跳了下来!络腮胡吓傻了,马上龟缩在地上,连连向我们发出恳请呵止小花狗停止攻击的哀求。

小花狗有时也会离开我们,跑到不远的地方去晃荡。但是,一旦听到我们这边的动静,就会如箭一般的射回来。记得有一次,一条大蛇缓缓的出现在我们的身边,等我与弟弟发现蛇时,它已经爬到我们的腿脚边来了。虽然极度觳觫,但我们并不敢发出声音,担心蛇一旦被惊吓到,必然会对我们发最为猛烈的扑咬,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就在我们屏息静气,一动不敢动时,机敏的小花狗闪电般的来到了我们的身边。它的速度是如此的快捷,且声响极低。当它完全确定我们已绝对置身于它的保护范围之内后,它一下子憋足全力奋力跳起,朝大蛇义无反顾的一嘴咬去。那气势,那声音,那种准确度,足可震天撼地,令对手胆魂俱落!

蟒蛇实在太庞大,但它似乎对我们并无恶意,倏然遭此悍然武力,不由得不退缩,只愣得一愣,便在不明就里中悻悻逃走了。

有一次,我出于好奇,独自一人爬上房门前的那座山的山肩上,打算钻进深深的低矮没密荆竹丛里,看看那里面究竟是什么光景。我钻进去后,发现里面黑咕隆咚的。越向里走,越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虽然被深深的草竹覆盖着洞口,初生牛犊的我,没有知难而退,而是想起水浒,三国里面的神话传说,更加的兴奋、好奇起来,壮起胆子就往里闯。

谁知脚下一踩空,一下子掉进了一个深坑里,摔了个鼻青脸肿!等爬起来后才知道,摔伤尚属小事,关键那个坑洞很深,又被两边的深草,密竹所笼罩,世界一下子变得漆黑。

试着想爬出来,没有半点方位感,洞壁湿滑,没有站得住脚的地方。

小花狗不知是什么时候跑来了,它围着坑洞周围的深草竹树狂吠了一气;又跳进洞里来到处扑腾了一会,嗅了嗅我,就吠叫着朝家的方向奔跑而去了。

不一会儿,小花狗从家里带来了三个大人,他们用锄头,抓丁,电筒,绳子,费了不少的力气和时间,最终才把浑身潮湿的我弄出洞来。

因为我家寨子顶端是一个极大的森林,野生板栗树极多。有一次,恰遇板栗成熟的季节,我带着它进入森林深处,打算在里面里漫无目的寻找板栗树,期望有大大的收获。

森林中全是参天大树,天空被浓密的树冠层遮盖的严严实实,林子里的光线暗淡极了。我不辨东西南北的往前走着,不知不觉间已是腹中空空,累得气喘嘘嘘了。

终于找到了一棵三人合围的大板栗树,当我仰头望见满树的咧着黑口的毛板栗,别提我当时有多高兴了!我迅速搬来石头作垫,站在上面三下两下就爬上了树。在树的高处选择好了一个位置,用树棍对着成熟的板栗打呀打呀,只听“哔哩吧啦”的声响,个大饱满,乌黑结实的令人眼馋的板栗,齐刷刷落在了树下的空地上。虽然有一些落到了草树丛中,但找寻起来尚轻松容易。

但凡棍子能够触及的地方,都被我打了个干干净净,我的收获感别提有多到位了!就在我洋洋自得想要下树时,在极高处只微微的那么低头一看,天啊,树干原来是那么的高大和粗壮,一是根本抱不住,二是实在是太挺直粗糙了。而我此时,已爬上了最高处的树巅上,看着下面那一段长长的如囤箩般粗细的主干,那上面竟不长一两枝可供抓握的树枝或一两綹树芽。

此时,我竟不知道自己在诱惑难挡之下是如何爬上树来的!看了脚下的险象,我害怕的哭了。不敢下来,上去无益,就抱住树桠在那里发抖。

树下的小花狗,也急得团团转。它东跑西跑了一会儿后,突然朝我叫了起来,等我拿眼去看它,它竟跑得无影无踪了。我所在的树林子离家太远,这里山野空旷,野物出没。我虽想到小花狗是回家叫人,但我也十分担心它把我扔在这荒郊野外不管不顾。

寂寞和恐惧令时间变得漫长,蚊蝇的叮咬又痒又痛,就在我觉得世界仿佛过去了几个世纪之时,我猛然惊喜的听到了小花狗可爱的叫声响起在远处的林子中。

小花狗一路吠叫着,朝前引着路,将家人带到了我所在的树下。我很长的时间里,抱在树丫上不敢动弹,已是浑身酸冷麻胀,而颤抖早已是贯穿到了我的每一颗神经末梢!见到家里来人的那一瞬间,我几乎晕了过去。

大哥早已发现了我的脸色不对,一直向我喊着话,鼓励我坚持。等到他们架起人梯把我从树上抱下去时,据说我是昏了过去的。

我的孩提时代,这条名叫“小花狗”的家犬,与我朝夕相处,相依相伴,彼此结下了很融洽很深厚的的感情。它不但对我们全家每一个人都忠心耿耿,而且在极其乖巧温良,顺从听话之外;而当外敌突临,它的表现,却又是那么的勇敢顽强,不屈不挠。

它仿佛通晓人性一般,对我们全家每一个人,在情感上都很是公平兼顾,从来不会厚此薄彼。家人中有人从外面回来,它就会欢叫着,摇着尾巴跑上前去和你亲热。它会用身体轻轻的蹭你檫你,或用头脸紧贴你的腿脚。亲近完这个,才又会跑去亲近另一个,绝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受到冷落。

当我离开家到区上去读书,已经老迈的小花狗总要摇着尾巴送我到河边;当我考取学校到省里去读书,与它告别时,感觉它已有了明显的龙钟老态,有些迟滞的它仍要摇着尾巴蹒跚着,在我的边走边等之下送我到河边。

假期回来,我听家人说它因与豺狗搏斗受了伤,我的心一沉,不知道它是否能够挺过这一关。

左厢房进门处的大柱子之下,小花狗眼睛半闭着睡在它的窝里,身上的伤口在颡额上,还没有完全痊愈。它眼睛一直闭着,气息已大不如前,显得少气无力。它为我们全家忠忠实实工作了一生,除了不会说话,觉得它什么都懂,似乎更懂我们的心。

它尽量蜷缩着,生怕给主人增加了麻烦。那怕已经是老得不行,羸弱得不行了也依然如此。我在它跟前蹲了下来,我轻轻呼唤着它的名字,轻轻的抚摸着它已不再光滑平整的皮毛。与我感情最为笃深的它,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到来,但它也只能微微睁开一点眼睛,略动了一动表示回应。我知道,它如能有些许力气,不知道要用怎样的热情来欢迎我的到来!

我离它很近,能察觉它的疼痛,知道它在强忍着,它轻轻的呻吟声,让人泪奔。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它再没有站起来过一次;也再没有吃喝过一回。临死,双眼布满眼屎;浑身上下皮毛稀疏,瘦的皮包骨头。直直的,静静地躺着不能动弹。

在一个太阳落坡的傍晚,气温渐凉,天渐渐黑下来时,它的身体也逐渐变得僵硬了。

我与小的弟妹哭的昏天黑地。在父亲的带领下,将“小花狗”抬到远离寨子的高山之下,挖深坑将其掩埋了。父亲眼睛湿润,边埋边说,小花狗太善良了,祈愿它来生能够托生为人,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小花狗”死后,我们兄妹一直伤心落泪了好几天。至今每每想起,也依然唏嘘不已。

后来每一次回家,当我跨过河里的石蹬,眼前就会不由自主的浮现小花狗的模样。恍惚中,它似乎欢叫着,高兴得不能自抑,摇着尾巴来河边接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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