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东的的蒋金伟一介绍,双方的手便握在了一起。原守义亲热得恨不能拥抱吴硕强。他把他紧拉到自己身边后,哇哩哇啦话匣子打开了。
吴硕强父亲曾是本市市委副书记,最近刚刚从市人大主任任上退下来。哥哥则先在市委办公室担任副主任,后调任市委政法委常务副书记,今年人代会之后,走马上任市人民检察院检察长一职还不到一个月。吴硕强一直在市教育局工作,当然与担任市人民政府办公室副主任的原守义没有工作和生活上的交集,故彼此互不相识。
吴硕强是一个活泼开朗,性格外向的人。但凡他的朋友请客,谁都希望他能到场来活跃活跃气氛。有他在,无论多么孤僻冷凛或者严肃苛刻性情的人到场,他都能够很快运动他灵活的大脑,如簧的巧舌,三两个回合下来,迅速逆转场面上的气氛,使之朝着轻松流畅过渡。
这次请客的地点就在满院葡萄的郊外,主人给它取了一个好听雅致的名字:景苑。那浓荫如盖的葡萄团团把一座典雅洁净的四合院落包围在正中间,有一种轻松凉爽以及葡萄叶藤的浓郁气息,浸泡在空气里,四处飘散。
蒋金伟刚介绍完毕,原守义的脸顿时笑成了一朵菊花。他紧拉吴硕强到自己身边来,脸几乎贴近了吴硕强的脸,气息喷在他的脸上,亲切地说,那么,虽然我们没有见过面,你说说看,我们还是外人吗?
自打这句话开了头,他就没有停止过向他哇哩哇啦喋喋不休说话。无论中途被人打断多少次,他仍然要死死揪住他不放,重拾刚刚被人打断的话题。当别的客人都敬酒完毕了,主人几次看他不见动静,只得刻意提醒说,原哥,该轮到你敬酒了嘞!原守义虽勉强做作答应,话仍未停,脸也未转过去。好容易将话说完了,这才举手说,敬酒,我来!我来!但是我有一个要求:邀请兄弟陪我一道!
话音刚落,他就一边端起酒杯,一边牵着他,在偌大的室内,一个一个挨着往前敬。他带着吴硕强,绕着那张巨大的桌子,一道向客人举杯。即使在那敬酒的空隙里,原守义仍不忘不停同他说话,不断重复的那句话就是:改天我请你吃饭!请谁谁谁作陪,由你定哈!讲好了,一言为定!
吴硕强被他牵拉得有些不自如。但想到人家那股子热络,友好劲,无法表示异议。只是脸上陪着笑,回答,原哥,既然不是外人,你不必客气啦!等到时候再说吧。
那晚,六个人整整喝了五瓶白酒,走出葡萄大院,几乎都是趔趔趄趄的。但是,原守义却显得更加热情亲密了。不仅对吴硕强反反复复给予夸赞;还不断叙说他与他的父兄之间的交情如何如何深,关系如何如何好。还连着拍了多次胸脯,声言改天他请客时,必定要痛痛快快来一场不醉不休的畅饮!
两人就这样抱肩扶背,挨挨挤挤着走了极长的一段路。对于原守义不停的唾沫横飞,醉话连天,酒气熏天,吴硕强实在是别扭难受到了极点了。他怕拂了他的美意,多次想提出要他停口,摆脱他开他之后好轻轻松松潇潇洒洒打的回家。可就是觉得那嘴皮重似千斤,始终启不了齿。
痛苦隐忍中又咬牙坚持走了一段长路。就在前面出现一路口之时,吴硕强突然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子勇气来,大吼一声“停到!”之后,像吵架一般霹雳吧啦强调了一长串理由,之后,不等愣在那里的原守义作出任何反应,“啪”的一声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往前走去。
原守义迟疑中已被撂在一边。吴硕强才走出五步,他有些醒神,高呼兄弟等一下!吴硕强仍不回头,只是放慢了脚步,问道,你有什么话请说,我听着呢。原守义说,没什么,就是想请兄弟记住!改天我一定要请你吃饭!
吴硕强客气而有些不耐烦地回说,好了好了好了!只要你请哪个狗不来!
原守义再次强调说,必须来哈!
吴硕强大声回答,是罗!然后,逃也似的跑了。
自此之后,吴硕强坚信,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原守义请他吃饭的电话一定会响起。每天时时都处在,原守义请吃饭的电话会不期而遇突然打来,那时肯定要爽快要怎样答应他才好!
几天之后,家里传来喜讯,哥哥调到北方去了,仍然任市级检察院检察长。吴硕强知道,这是早晚的事。因为嫂嫂是北方人,父母年岁大了,张罗着让她先调回北方后,一直催促哥哥调到北方去。吴硕强知道哥哥深爱着嫂嫂,必然要顺承她们全家的意愿。
几天过去了,原守义的电话没有打来;一个星期过去了,原守义的电话还是没有打来;一个月过去了,原守义的电话仍旧没有打来;半年过去,一年过去了,电话依旧是没有打来。一年多以后,那个热情得过头的原守义的形象,成了他遥远而模糊的记忆,而他那句关于请客的话语,却深深刻在了他的心底,令他有一种深深的不适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