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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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之诗作读后
认识牧之之前，朋友就向我作过介绍，他这个人性情十分稚朴，真挚，但却绝不轻易苟同。虽然已是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名的诗人了，但那种独特的性格和脾气是与生俱来，无法改变的。他不会表现得有多清高，有多激昂，但自我的东西正如他的诗一样，很倔强，很唯一，不会趋势顺应，更不会放下坚执。
接触有日，又蒙赐给其结集出版的诗集，慢慢地对其人其诗有了些许认知和解读，首先是扭转了我对新诗的错误观念；其次，令我真正感悟到了诗格如人格，诗品如人品，诗风如作风的至理。与他的交往。使我不由得想起了唐朝诗人杨敬之所写的诗《赠项斯》“几度观诗诗总好，及观标格过于诗。平生不解藏人善，到处逢人说项斯。”该诗的本意，是要肯定项斯诗写得好，没想到接触人后，品格更高尚。我对牧之，感触与杨敬之相通，唯一不同的是，项斯之于杨敬之，乃是十足的晚辈后学，而我之于牧之，则不可望其项背。
两本诗集之外，接着又陆陆续续读了他的一些后续发表的零星诗作，知道他勤奋而极富想象力。有一次，黔西南美食大赛的诗词已经到了省里了，组稿的人连夜在群里寻求整体改写，最后任务落在了牧之的身上。量又大，时间又紧。他不负众望，加班加点，终于弄了出来，不但妙笔生花，赢得了美食评委的盛赞；又被台湾早报第一时间刊出。诗作出炉不久，我见到他一脸的疲惫，不由又想起李白写的《戏子美》“饭颗山头遇杜甫，头戴斗笠日卓午。借问因何太瘦生？只为从来作诗苦。”
只因喜欢他的诗，许多人纷纷为他写评。原来我不甚喜欢现代诗，因此对这一类作品风格手法较为陌生。因好奇于他的凭借诗歌加入中作协，遂对他的作品感了兴趣，将他陆续送我的几本诗集打开，耐心读了之后，掩卷之余，眼前便有了豁然开朗，并因之闪亮不断的感觉。
我读他的《生命骚动的潮汐》，我热血偾张，字字句句，那里面有高原的雄浑，有原始的混沌，也有着男儿的血性，更多的则是与巨岩一样坚毅苍凉的民族精神，把人一下子带入臆想的哲思当中。“夕光飘逝/痉挛着膨胀的黑夜在山岩的石罅与你对话/狂风潇潇/你猛举溢血的双手狂敲苍茫的黑夜/高原的峡谷使崩塌成一缕缕苍茫嗥的余音。”诗人接着推进，当他写到“港湾”，“无桅之船”，“夜鹰”，“心海”，“号子”，“潮音”，“乌云”，“生命”，“林莽”这些元素概念之后，突然，画面现出“老牛拉着破车/还在谷中艰难的爬向崖头/你殷红的无桅之船闯过灰蓝出没的礁域/身后是沉船遗骸惊悸的呼叹。”然后，诗人在无意识中充分展示和流露了高原汉子的豪迈与果决，勇猛与血性，这种凸显，仿佛令人荡气回肠的侠之大者，侠之朴者鲜活兀立，淋漓畅快，过瘾极了。“遥茫的荆棘岸/你喝干了最后一口老窖如斩了一只老狼/世界失去了表情/只有残月在梦的枝丫上冉冉升起/倾听远方悲壮的呐喊。”
提及牧之的诗，必定离不开家庭，地域，村寨，民族，高原，历史以及哲理这些题材，因此，浓郁的乡愁，历史的反思，未来的思索，便脉络清晰，贯穿始终。即使是他的行游诗，也无不深深蕴含着这些元素。他写古播州海龙屯的组诗，写《纳祥郎岱》长诗，抑或写《赛里木湖》组诗，以及写《与时光在高速路上沉思》组诗，无不是如此。
有人说，好的诗人都是至情至性，至真至纯的人。这话留给我极深的印象，因为，在牧之身上，这样的禀赋尤其典型和突出。
牧之的《在海龙屯》组诗，系有《海龙屯畅想》，《伫立绣花楼遗址》，《海潮寺》，《与杜鹃花邂逅》篇什。辉煌终究成为遗迹历史，成败终将变得遥远渺茫，经验教训值得后人追思回味，但一切的一切，业已淡出天宇之外。诗人写道“……遍地喧嚣的疆城/躲在历史的反面抒写状纸/任荣辱远走他乡/任虚无遁入空门/而此时/四百多年前的杨应龙/沿着岁月/把剩下的酒血洒尽/四面八方的痛/撞击着播州的山川/比如战马的嘶叫/比如战鼓的雷鸣/搅得我们至今/仍心神不宁。”诗人接着又写“海龙屯的时光/沧桑斑驳/几度朝霞/几度夕阳/不再与尘世纷争了/什么晴耕雨读/什么修篱种菊/看看丢弃在山野的马印/就足够踩碎我们的一生。”接着，诗人以冷静的剖析与细腻的掂量告诫世人“在海龙屯/蹲下来/我们不比一根草高出多少/功与名浮在尘世/与我们渐行渐远……”。作为欲与朝廷争斗的地方豪强势力，一时的强势与荣光，无论以那一种形式，终将难逃倾颓和覆灭的凄惨悲怆命运，正好像落日褪去最后的一抹余晖。
爱情与美女经常成为人类引爆战争的楔子和导火索。美丽绝伦的海伦被特洛伊人拐走，引发旷日持久的特洛伊战争；拥有倾城之色的陈圆圆被刘宗敏霸占，引发吴三桂引清入关，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改朝换代战火。而海龙屯的倾城美女杨二小姐在明军破屯前夕，坠崖殉情。诗人在《伫立绣花楼遗址》里写道“此时，晚霞隐退/山川草木下嫁黎明/与杨二小姐有关的/战争、爱情、传说、痛苦、泪水、……挤满了哀思和倾慕……”“我只想安静的为她写一首诗/而战争与爱情/却各有各的算计。”小王朝的失败，在于他的不自量力，公然反叛明朝。但他的骄奢淫逸是否也是其失败的原因之一呢？他感叹“再美的时光也不会回来/我想凌越岁月/而得道的高僧笑曰/鸟儿只要高飞/佛祖需要香火/风月依旧……。”
在《海潮寺》里，诗人在平静与沉思中写道“沧桑的残墙段恒/斑驳的苔藓乱瓦/供我们还原记忆/阡陌纵横不深不浅/不再闪过硝烟与战火/但红尘已经消瘦/我们听见逝去的炮声/在祭奠播州一次次的阵痛”。诗人在《与杜鹃花邂逅》里这样写道“把酒问天/别致的风景/与杜鹃花一起/读海龙屯远去的背影/然后把故乡/与梦想埋葬/在海龙屯/与杜鹃花邂逅/锁在绣花楼的心/抽空了春天的色彩/不再扯不须归的斜风细雨/于是河流拥抱夕阳/一面是深深的怀念/一面是淡淡的遗忘”。这与杜甫的“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岂不暗合？！
诗人的《与时光书》，写到了逝去的奶奶和父亲，写到了血缘，写到了传承，写到了亲情的萦回。起始部分，几乎让人泪崩，慢慢的在发人深省中令人平静。“打碎岁月与时光/千年的旧事近在咫尺/我在自己的时光里虚度/数着那些透明的哀伤/恍惚中许多老无所依的魂魄/一如海浪……“，几番叠加之后，诗人写道“……而我，却看到逝去的奶奶与父亲/正在神龛之上端坐/他们的眼睛在小心翼翼的看着我……”。“……尘世的门在敞开着，也在关闭着，而我/不断往自己的身体填满万物的一言不发/将祖先与过去的心事写在纸上……。”“我与黄昏，在回乡的路上偶遇红尘如山/心的瑶池飞起鱼的涟漪/叠成尘世的禅意/烟雨与星光还在懵懂未醒/岁月的光芒已悬壶济世/而大风顶着漫漶的春秋之心/走在积水之上/与岁月一起布道，与周游的李白一起行吟/那个旅途中喝酒的人，还在与时光面壁而坐。”“……我只要眨一下眼睛，心里放着的石头/还是无法落地，无法随波逐流。”
在《与时光在高速路上沉思》中，诗人用脍炙人口的语言，大胆的想象写道“想与时光作一次私奔，看古道逝去的西风瘦马如何隐藏着光华褪尽后的波澜汹涌，与梦境的高速/一起往返或穿越古与今的时空，像一只利箭飞往时空，遥不可及却又近在咫尺。”当时读完，我当即留言“非凡的想象，私奔的欲望，带给你穿越时空的癫狂。”
牧之的诗，几乎都是精品，不但想象超凡，且金句迭出。他在《赛里木湖》组诗里，把高原，苍天，湖水，信仰，朝拜，天空，女子，汉子以及酒之类意象，揉捏在一处，生动而形象的浓缩和演绎了赛里木湖的前世今生。试摘取一些片段共享之。“……打马而来的牧羊人与赛里木湖畔的薰衣草/一起弄皱了一湖的神话与传说，而雪域高原/飘逸的情歌在湖里荡漾开来，在红尘中的岁月/耗尽寂静与荒凉，直到天山倒影下的/一方山水温润如玉，与翱翔的高原雄鹰/一起在赛里木湖幽深的蓝里，绽放岁月的斑斓/看白云与天鹅在湖岸相拥缠绵。”
有人说他的诗文字细腻，意象鲜明，诗意浓郁，用典和仿拟恰到好处，技艺娴熟，语感，张力，陌生化等手法均能够灵活运用，并广泛吸纳融汇古今中外诗的精华。突破了当下一些诗歌精神价值取向的单一化和历史维度的浅显。诸如“一路的酩酊，拷问我的浮生/是否被飘摇的风雨收走”；“鸟以另一种飞翔/在祭祀水中的屈子/与祖先的亡灵/撑开莲的思念”；“等灵魂一起，搬运月光”；还有“我们都在/虚拟与现实中伫立”；还有“在四月/我私藏的一袖乾坤/避开了闪亮的镰刀/那是，梦中远去的村庄”；更有“龙荫大山徘徊的回眸/已随苍茫的马蹄/穿越一阙瘦词/等流水经过的岁月/回首千年的眺望。”我们读古代经典诗词，那些语言隽永，意味悠长的句子，往往带给人们流连忘返，思绪万千，铭心刻骨的冲击与回味。即使是现代诗词，也一定是以这样的句子作为它的内核和灵魂。如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顾城的“一切都明明白白/但我们仍匆匆错过/因为你相信命运/因为我怀疑生活”；舒婷的“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的肩头痛哭一晚”；贺敬之的“桂林的山来/漓江的水/祖国的笑容这么美”。
在牧之的诗里，这样的句子不胜枚举。篇幅有限，就不一一罗列了。诗人自己曾经说过，诗之于我就是一种生活方式。就像一些人喜欢摄影，喜欢旅游，喜欢爬山，喜欢歌唱一样……。他说，在纷扰喧嚣的尘世里，在我人生的追逐和感悟中，诗歌已经是我生命的一部分，融入我生命的骨髓与血液中，是我灵与魂喷发而出的生命火花，是我追寻人生真谛的钥匙，是我与苍茫世界对话的心灵独语。其实，诗歌就是远方的一束亮光，诗歌就是直面内心的火炬，诗歌更是仰观宇宙的“天眼”。它融汇了诗人吸收诸子百家，三教九流的信仰，学识，观点以及理念之后，对宇宙万物，人类社会的深刻观察与感悟，并在灵感电光石火般闪现的同时，捕捉到的是与巨灵之神一瞬即逝的神秘感应。
几个月前，我曾仿照清人赵翼撰写的那首“李杜诗词万口传”诗之韵味，写了一首名为《牧之诗赞》的打油诗，以表达我对他的诗词的欣赏和人格的敬重，同时，也饱含了我对他诗作的评价和寄语。“牧之诗词四海传，詩句隽永境非凡。风流才子夜郎出，堪领风骚到百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