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河东

我的身子在河西，我的头脑在河东

河西有我的主食、酸菜

河东有我的书桌、思想

我在河西说着土话

我在河东会用普通话背诵唐诗

我背唐诗时很快乐，眼睛里放着亮光

我在家吃饭时很忧郁，除了静静地扒拉筷子什么也不想

我在河西慢慢长大

我在河东的向往也越来越长

终于有一天我连身子和思想都进了城

但我还是想我的河西，我的河东

我的河东已经搬进了省城

而在河西，我已经没有了家

于是，我分裂了

我无家可归

上中学的时候我上过几天英语

英语课好讲故事，说

蝙蝠既不是野兽，也不是鸟类

我一生都觉得自己就是蝙蝠

城市里不要我

而农村我也回不去

我早已被故乡踢出了门

更可怕的是

我的思维始终是河东式的

每说一句方言都要事先经过普通话的翻译

但河东人始终认为我是河西的小孩

可河西的伙伴与我的思想差得太远了，凭我怎样的努力

都融不进他们

况且，我身处异地，为生存

在他乡正干着一个不死不活的小职业

这一切能怨我吗？它不怨我呀

这一切都在于有一个特殊的二元结构

河西是农村，河东是工矿区

河西的人一出生就是农业户口，河东人一出生就是非农业户口

我的户口本决定了我的命运

当我拼尽了全力拿到一个类似于河东的户口时

两种户口都不做数了

我一生的奋斗等于白费力气

很久以来的现在不讲户口了

现在讲的是金钱和地位

金钱由攫取而来，地位因世袭而来

而且现在红色的户口本和蓝色的户口本都变成了棕色的

所以我现在一无所有

连同学都没有，连伙伴都没有

大学、中学的同学都在省城

村子里的伙伴都各奔西东

有好几个同学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死掉了

我感觉我很孤独

现在，我仍然是一只蝙蝠

身子在小地方，思想在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