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山记忆

小时候

母亲领着我穿过二月二的庙会

街道两旁摆满了卖吃食和杂货的摊位

天气很温暖

人们互相打着招呼

嗳，上山呀

嗯，上山呀

山门前游人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沟南的戏台上传来了锣鼓的咚咚声，和

秦腔戏里戏剧人物的吼唱声

母亲虔诚地跪在爷像前顶礼膜拜

并让人帮她在乌龟的碑石上拓下两张药方

拜祭过药王

我们又离开大殿

后山依然是人来人往

看着那一堆堆散乱的石像

我想起了村里拴牛的石桩

那牛圈里的栓马庄就跟这雕像一模一样

听人们细数

北魏  西魏  北周  隋唐

这些莫名其妙的字眼我不懂

望着那一通有许多人像的石头母亲对我说

那是爷像，是一千个佛

再往后走

我更加惊讶

大山的峭壁上到处都是巨大的爷像

栩栩如生，煞是好看

那一个宽衣解带的“摸摸爷”被人的黑手摸得溜光

母亲见神就跪

而我却喜欢那个牵着马的将军

游遍了大殿和后山

母亲又领我去了南庵

南庵里有个戏校

村子里一个后生就在那里学戏

老远

便能看到那个文魁楼和大柏树

母亲说那是五七干校

大庙里

一张颜色灰暗的神仙出行图令我害怕

整个墙壁上都是各类穿着华丽的神道仙姑

那形态有些夸张，也有些恐怖

院子里的石碑更是不计其数

有一个石碑上的字既像蛇又像鳖

母亲说那是圣物，能辟邪

那一天

令我最感幸福的是和妈妈一起共同吃了一碗凉皮

我知道那东西很贵

一碗要两毛钱

下山了，天下起了小雨

人们说那是老天给爷洗山哩

凡人脚下泛起的唐土可不能把爷山弄脏了

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枝柏叶

母亲说那是规矩

柏枝能够祛病辟邪

母亲给自己的头上插了一枝

我是个“老殿”（光头）

神枝只能拿在手里

长大了我又自己上山

农贸市场依然辉煌

二月二的物资交流会每年必不可少

只是人们再也不能随意地进入大殿了

大殿门前高耸的龙灯下有几个人在收票

（自从药王庙里开始收钱以后母亲再也没有去过

我也不再害羞地牵着母亲的衣襟

可我是多么的希望能永远拽着母亲的粗布衣衫啊

物是人非，一切都成了过眼的烟云）

我不能进入大殿

只好去后山玩

再长大一些

我们便承包了药王山摩崖造像护栏的建设任务

我与同学们一起用并不熟练的技法

用焊条将一个个黑色的护栏焊接

再涂漆，涂成红色，涂成白色

于是

大人和孩子再也无法近距离地亲近神爷

摸到黑油油的“摸摸爷”了

再后来

那里变成了一座名山

新修了石梯

新漆了庙门

拆掉了后山石料厂的传送带

山被赋予了许许多多的赞誉和名字

成为了做事做文章的一个响亮的由头

也安排了许许多多的人来专门管理这座山

但我却很少去了

我去了一个叫做铜川的地方

我把记忆珍藏在药王爷身后的那个山洞里

因为小时候曾钻过那条洞

据说是白龙为报答药王的治病之恩而用身体拱下的

洞打成了，白龙也死了

但我没有走到尽头

因为那洞很远很远，很曲折

逼仄与黑令我望而却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