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先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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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读过林清玄先生的一篇文章“不能报父母深恩”中结缘了《佛说父母深恩重难报经》，其中一段令人刻骨铭心的经文：佛陀这样说——假如有人为于爹娘，手持利刃，割其眼睛，献于如来，经百千劫，犹不能报父母深恩。
假使有人，为于爹娘，亦以利刃，割其心肝，血流遍地，不辞痛苦，经百千劫，犹不能报父母深恩。
假使有人，为于爹娘，百千刀戟，一时刺身，于自身中，左右出入，经百千劫，犹不能报父母深恩......
我没有完整地拜读这部经文，但从字里行间中已深深体悟到，父母亲的养育之恩是天高地厚，无以回报的。
一
这些年来，父母亲已年逾七旬，身体健康状况已大不如从前。尤其是父亲，工作时曾从事机床车工、汽车维修等技术，在机器上下无数次的弯腰、松卸、紧固零件......落下了腰椎痛的病根。
内退后的第一年体检中，父亲便被查出了患有腰椎间盘突出，一向要强的父亲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头上的白发顿时又增添了许多。
记得那是十多年前的一个秋天的早晨，我陪父亲到中医附属医院再次看病。走在大街上，父亲佝偻着腰，原本1.78米的高大清瘦身躯竟不再挺拔了，竟显得比我矮了一点。秋风簌簌吹来，他的满头银丝在风中不停颤抖，我的心中顿时涌起阵阵酸涩之情。要过马路了，我下意识地去搀扶他，可他却毫不留情地甩开我的手，自顾自倔强地冲过马路。
在医院挂号排队，医生说让父亲做个腰椎的CT，父亲却突然立起身，将门诊号一下子撕了。走出风湿骨科门诊室，他口中嘟囔说医生骗人，哄他拍100多元钱的片子。父亲的牢骚话让医生有些难堪，我却又尴尬地向医生赔着笑脸解释道歉，一边又好不容易费尽口舌劝说父亲重新挂了风湿骨伤科门诊号。骨科医生依旧坚持说必须做CT才能确诊病因。父亲这时却又无奈地苦笑了。
等到片子诊断结果一出，父亲竟得了腰椎间盘突出、腰椎骨质增生，与体检结果不谋而合。虽然我急切地督促他赶快住院治疗，可他满不在乎地说做上两三个疗程的腰椎按摩就好了，母亲及两个弟弟也再三劝说他应该听我的住院治疗，可他依然固执地坚持了自己的决定。
二
父亲曾是单位一位退休的普通的汽车维修干部。平日下班休息时，他大凡足不出户，或捧起有关汽车维修保养之类的书籍，或守于电视机前，关注“体育世界”和“军事天地”等节目，以致使人直观感觉他只是个古板严肃而又清闲无为的“懒人”。然而在工作中，父亲是个极为敬业的人。说来也怪，除了每日正常上班，每逢周末休息时，他总会遇到加班修车的“倒霉事”。
有一年冬天的周末，凌晨2时许，我们全家都已熟睡了。突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将我从梦中惊醒。紧接着，我听到父亲迅速穿衣下床，并隐约从他接听的电话中听出是汽车公司的客车坏在了高速公路上，对方请父亲马上坐他的车去修理。直到凌晨5时许，父亲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家中，躺在床上打着沉沉的鼾声进入了黎明前的梦乡。吃了早饭，9时许，他又坚持上班了。
还有一次，我随坐单位的吉普车去修理所看消防车是否修好。当我与同事一起走进修理车间，我却发现父亲正穿了一身油腻的工作服，在大客车底下认真检修汽车损坏的部位，并且一边又耐心地指导旁边取配件的工人。我的同事对此颇感“诧异”。在返回的路上，他用奇怪的眼神盯住我，问我你父亲为何不在办公室坐着，反去受那份“洋罪”！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疑问，只是勉强苦笑了一下，淡淡地说：我爸他只是个小科长而已！
父亲出色的工作表现和任劳任怨的“老黄牛”工作精神，为自己也为单位赢得了不少荣誉。他曾连续多年获得民航甘肃省局及汽车维修公司的“先进工作者”“优秀共产党员”等荣誉称号.....
父亲是位不苟言笑的人，平时为人正直而古板，生活很简朴，但却时常资助亲友。工作时发放的衣物，除了留下有限的几套，其余的成套衣裤加上每月发放的劳保，他都极合情理地分配或接济了过去生活有点穷困的亲戚。而他自己始终穿着普通工作服，一穿就是十多年，显得很陈旧了也舍不得丢弃。逢年过节时，我们给他买了200元以上的衣裤、皮鞋之类的，他一问价，便严厉地责怪我们不该买太贵的。可这二三百块钱，对于一个作为子女的良心而言，那简直太微不足道不值一提了。
最初上班时，我先被招工到安检站工作。一次，我轮休在家，有一个开消防车的司机来到我家，他从衣服内取出一条好烟说是送给我父亲的，感谢他修好了自己的车。我婉言谢绝了他的好意，并说这是我父亲的职责，没必要送啥礼的。虽然父亲平时很少有时间直接地教育我们，但我深知“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人生哲理。等父亲下班回家后，我将此事告诉了他，父亲对我赞许地笑笑，摸摸我的头，我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
三
父亲也有令我不解或苦闷的时候，有一次，我陪父母去逛街，看到马路边有个中年男人在人行道上坐着乞讨。他衣衫褴褛、面容焦黑，身上脏污不堪、气味难闻。我伸手掏出一元钱放在他面前的搪瓷缸里，父亲却用讥嘲的神情望着我说：你是个夯客，那都是骗子，四肢健全的大老爷们讨钱，你还可怜他！他数落着我，我忍不住回了他一句：那是个可怜人，天下哪有那么多骗子？父亲可能被我的天真刺激了，他用手指着我又急又气又有点哭笑不得说：你，你把书念到狗肚子里了......母亲赶忙拦住了他。
这事让我郁闷了好久。
在父亲得了腰椎病的第二年，他在单位组织的年度体检中，又查出患上了早期糖尿病。工作了大半辈子，年老退休后竟接二连三地得了这扰人心神的病，父亲好似一架老旧的机器，与好多同龄的同事、领导、同学等，同样患着不同的老年病。
四
时光荏苒，光阴似箭。转眼间我已为人父并渐近中年了。在父亲查出糖尿病可控时，我从妻子那儿听到了她患了糖尿病的舅舅吃一种“知蜂堂蜂胶”的保健品于控制糖尿病有效果，且妻舅还是中型糖尿病，比父亲的病还严重。于是，我也给父亲买了三个疗程的，可后来的结果是，母亲对我说：你爸吃了几次便不吃了，说没啥用处！我再三劝说，父亲反而当面斥责说：你操的闲心太多了，把你自己的事管好！
我的心一下子凉到了冰点。
随着父亲糖尿病转为中型，他的情绪也一天天变得烦躁了。在父亲分配的福利房内借住了几年后，我借了父亲、岳父及亲戚们的十几万以及自己省吃俭用存下的血汗钱，也终于买到了当时价格实惠的商品房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小家，并且很快有了自己的宝贝儿子虎头。父母亲也搬来帮我们照看他们的孙子。父亲那时也怪，有几次像是故意为一些不经意的小事跟我生气，甚至几乎想要动手打我。我想看护孙子也着实累了他们。但我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解脱他们帮带小孩的辛苦。外人是不可信的。
在妻子即将分娩之前，我与她便商议好了，因为父亲多病母亲年老体虚的缘故，我们便提前请了月嫂照顾儿子。可后来的教训让我对月嫂产生了厌恶之心。那是儿子出生刚五天，月嫂对我们说明天是自己生日。我便立即跑到“爱里”蛋糕店为她订做了一份生日蛋糕，想让她看护虎头时用心些。而当第八天早上，我与妻子发现儿子气色很不正常，就解开尿不湿一看，竟看到儿子裆部又潮又红，且无便溺痕迹。再一量体温，39度。原来她贪懒好睡没有给孩子按时更换尿不湿。我险些没被气晕。等儿子在医院住了20多天后出来，我果断又委婉地中止了与月嫂的合同。
父母亲来帮忙看护了。可父亲因为自己的病情、休息不好的因素，对我大发邪火，让我敏感地觉得我与妻子生养了孩子似乎给他的退休生活造成了负担。每每有休假时，我便征求他们的意见，他们便回到机场分给我的结婚过渡房内住上一段时日。等我上班了，他们再来帮忙看护。后来，虎头1岁至上幼儿园之前，一直待在机场由他们来照看。直到虎头上了幼儿园，假期中，父母都不辞辛苦地来看护孙子。期间，父亲因糖尿病住了两次医院。当时，我已借调部门办公室从事文秘宣传工作。我请了几次假去医院看护父亲。当我在他还未输完液体又正值午饭时，从医院食堂打了饭菜喂食他时，我突然发现父亲竟如一个听话的孩子一样。
我的泪突然就流在了心上。
这些年来，一直忙于繁琐忙碌的文秘工作，操心儿子的健康平安成长，对父母的孝顺有点不够，也未带他们出去玩过，只是在逢年过节时，由妻子买一些衣物好吃的东西之类的作为孝顺老人的心意。
当我从一篇文章中读到了文头的那段经文，我不止千万次暗在佛前发愿：用我的十年阳寿换来父母的安康幸福！
五
佛曰：儿女本是前世的债。古人云：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既然是拖欠的情债，就要尽力去还清。从出生后的月嫂照顾不周而使儿子得了肠道感染，险成败血症，再后来儿子出院仅一月，月嫂负责人携带除却月嫂劳务费之外的余款登门退款，尽管我们事先再三强调不用退钱可她却硬是带了另一位月嫂找上门来退还余款，并让月嫂给我儿子在游泳圈内教“深伏”。当父母亲及我的劝说在妻子的坚持下无效后，月嫂负责人别有用心地将儿子放在水中时，儿子在温水中惊得哆嗦、战栗不止。我有点气恼又无奈地从温水中捞出了儿子。第二天，儿子便因肺炎而住院了。
这能怨谁呢？以后儿子成长的岁月中，我与妻子为他操碎了心。因为那两次住院落下的病根，加上他是剖腹产生的，他老爱感冒，西药、中药、输液、住院，让我老在疑惑现在的小孩怎么这样脆弱！
儿子是个有个性且自尊心强的小孩。在他二岁多时，那年的除夕夜，他玩乐得过了头，脚丫子也上了茶几，母亲及二弟板了脸指责他，我呵斥他也不听，可他还在胡闹。我气急之下将他一把拉到了门外，狠狠地说：你别进来，你走！但我还是从门缝中偷偷看着他，只见儿子定定地站在门口，目光有点呆滞。我急忙走出去，将他领进来，他用委屈的目光看着我，眼眶中有泪花在打转，就是执拗着不进。我赶忙抱起他吻吻他的额头，我惭愧地道歉说：虎头，爸爸错了，爸爸给你道歉！儿子竟说：我走，我到一个你们找不到的地方！
我的鼻子一酸，刹那间心都要碎了。
我的眼前立即浮现出那些被人贩子拐卖的小孩们凄惨的生活景象。
在儿子上幼儿园的第二年，妻子便给他报了好几个学习兴趣班。儿子总是忙碌而快乐地服从着妈妈的安排。如今，到了他上小学，随着小学生家庭作业的逐年增多，在我苦口婆心地劝说下，妻子先后退掉了儿子上的轮滑、围棋、绘画课，增加了一门小提琴和跆拳道课，保留了原先的英语及编程课。儿子依旧忙碌而快乐地奔波着，只是有时犯困时也会发些小脾气。
记得有一次周末，妻子让他练习小提琴，他找出了好多借口不想拉，而且摔了自己的弓子。妻子气愤得质问他不想拉为何摔弓子，不想拉就退掉小提琴课不学了。可儿子竟又愤怒得用脚踹了妈妈的肚子。妻子疼急了拍了他几巴掌，又想抱他到卧室一个人反省。儿子却死死地扯住她的衣领不松手，还骂了脏话。
见此情景，我苦口婆心地劝他不听，于是生气地一把拉开他的手，将他抱到卧室床上，对他说：我看你还听不听话，今天我好好让你长个记性！我用手扇了他的手背，他疼得大哭：爸爸，你走！愤怒中的我有点不理智，竟又在他的屁股上狠狠地拍了好几巴掌。儿子大声恸哭着。我在客厅犹自惴惴不安。我也深悔这种教育会伤人伤己。
事后有一天，我在谈到有关子女教育话题时，儿子突然开口说：爸爸，你以后别再打我好吗？我感觉我的屁股都快被你拍碎了！虽然我觉得没用过分的劲道，但儿子还是很痛。我的鼻头一酸，心中顿时大雨滂沱。我极力抚慰并道歉说：儿子，爸爸错了，爸爸以后再打你，我就把自己的手剁了！
我想：十年树木，百年育人。教育之路任重而道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