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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夕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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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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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墙

    老墙是村子里最老的,也是最结实的墙。老墙位于村口的老榆树旁,是当年生产队时遗留下来的。

老墙是当年生产队的马棚,分产到户后,生产队里的马以抓阄的形式分给了村民。马棚被扒后,承重的那堵墙就遗留在那里,成了村庄的一道屏障,成了村庄一道独特的风景。村庄的风,吹在老墙上,刺骨的冷被老墙挡在了村庄外。

马棚是生产队时建筑的。我大伯也参加了修建马棚的工作,承重的土墙用青石垒起的地基,用黄土和泥一锹一锹垒起来的。棚顶用青一色的刺槐搭建,上面铺上用蒲草编织的草帘子,这样能保持马棚里的温度,上面在盖上一层石棉瓦挡雨。马棚里饲养着几十匹马,我大伯是生产队的饲养员。养马的活计可不轻松,不仅要喂养这些马,给它们添草、添料,还要按时清理马棚,保持马棚内的清洁,防止马得病。夜里还要负责看马,防止马被人偷走,大伯夜里睡不好,总是怕有人潜入马棚将马牵走。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大伯就起来检查一圈。这项工作,我大伯一直做到生产队解体,马分给了个人后,大伯才算把这份工作做到了头。

小时候我经常去马棚找我大伯,阳光落在马棚上,马棚将暖暖的阳光抱在了胸前,我在马棚前晒太阳,马棚里传来马的嘶叫声和咀嚼草料的声音。大伯认真地伺候着每一匹马,他对这些马有了感情,知道这些马的脾气秉性。当年,村民来牵马时,大伯站在马棚前叮嘱着,眼神里流露出太多的不舍与依恋。

剩下了这堵老墙在风雨中飘摇着,月亮在老墙上跳动着,将老墙装点着斑驳陆离。一阵风吹来,老墙上松软的泥土“哗啦”一声,被风吹散了。一年又一年,老墙越来越矮了,露出了青石的地基。这堵老墙承载了太多岁月的风霜,成了村民们聚集娱乐的场地,留下了村民的笑声,留下了记忆的痕迹。

春天的时候,冰雪融化了。老墙渐渐有了生机,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身子,在春风中苏醒了。阳光落在老墙根下,一株株小草泛起了生命的绿意。一群孩子们在老墙前做游戏,跳皮筋、跳键子……那时我们女孩子最喜欢玩的就是“认兵”。石头剪刀布,最后谁输了就让谁来“认兵”,由她指出要认谁,然后让她背过身去,我们就开始互相换上别人的衣服,按照别人的发型打扮一番,目的就是不让她找出来。等我们都换好了,大家围在一起,把要认的人围在最里面,蹲在老墙根下。说一声开始了,“认兵”的人就会跑过来寻找,每每都会被找出来的,我们女孩子在一起玩的时间长了,无论怎样换装都是会被找出来的。就这样的游戏我们也玩的不亦乐乎,有时候会把衣服的纽扣拽掉了,把头发弄的乱乱的,也依然乐此不疲。

每天上学我都会经过老墙,我背着妈妈用花布做的小书包上学。书包的四边钩上漂亮的花边,我骄傲地从老墙边走过,带着妈妈的希望走进学校。妈妈总是叮嘱着:丫头,好好学习,将来走出村庄。

我努力学习,我不能辜负妈妈的期盼。每年,我都是学校里的三好学生,我捧着鲜艳的奖状从老墙边经过,总会投来人们羡慕的眼神。大红的奖状映照在老墙上,颓败的老墙散发着勃勃生机。妈妈笑了,笑容挂在妈妈饱经风霜的脸上,似有一缕暖阳拂过心头,荡起层层幸福的旖旎。

农闲时,老墙前聚集了很多做针线活的妇女们,手提一把小马扎,端着一个针线笸箩,坐在老墙根下。有说有笑的,谁做的针线活好,大家都会夸赞一番。妈妈在村里做针线的手艺是出了名的,村里很多妇女都跟着我妈妈学手艺。妈妈不仅会缝缝补补,做鞋,做衣服是样样都会。一支钩针在妈妈灵巧的手里,钩出各种漂亮的图案,我小时候的围脖都是妈妈一针一线钩起来的,投来了多少小朋友们羡慕的眼神。寒冷的冬在母亲勤劳的手里,织补出一片温暖的春光,织补出我幸福快乐的童年。

放学后的我,回家看不到妈妈的身影,总会跑到老墙根来找妈妈。每次都看到妈妈和村里的婶子、姑姑们在墙根下,聚精会神地做针线活。累了,抬起头,转动一下脖子,或活动一下手脚。勤劳的手编织出幸福,装点着家人的生活。

傍晚,老墙根旁聚集了很多的人,老人们拿把小马扎坐在墙根下,聊着家常。聊的都是村里的大事小情,谁家的儿子进城买了房,谁家的孩子考上了大学……都是他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八爷是村子里最年长的。每晚八爷都会在老墙根坐一会儿,他说,他跟老墙有了感情,每晚不来报个道,睡觉都不踏实。这个习惯八爷一直保持了30年。直到去年八爷再也没有来过老墙,他怕触景生情。那年,村子里来佂兵,是消防兵。八爷的孙子长相出众,一表人才,又有文化,他被选上了,走的那天,八爷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亲自把孙子送到了村口,在老墙边依依不舍的与孙子告别。直到有一天,村里来了几个送信的人,村民们才知道,八爷的孙子在执行一次消防任务时牺牲了。老墙是他送走孙子的地方,睹物思人,八爷思念孙子,他无法接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八爷病了,生病后的八爷摊在了炕上,每日呆呆地望着村口的方向,老墙成了他的寄托,谁能理解八爷思念孙子的痛呢!

冬天到来的时候,老墙用瘦弱的身躯挡住了吹向村子的冷风。温暖的老墙下,蹦爆米花的老头一声吆喝,我们这些馋嘴的孩子们就知道是蹦爆米花的老头来了。他是我们邻村的,六十多岁的样子,一身黑色的衣服油光锃亮。推一个小车,车上放一个爆米花机,被火熏的漆黑,旁边是一个引风机,一个大的皮网兜,是装爆好的玉米花的。十天左右来村里一次,每次看到他来,正在疯跑着玩的我们,都快速地跑回家,拿一个大塑料袋装上玉米,再挎上一土篮的玉米芯,从妈妈手里接过几角钱,匆忙地跑到老墙下,很怕去晚了排不上号。那时的日子穷,爆米花就成了我们童年最美味的零食。

没排到我们时,我们就或蹲或坐在老墙下避风,蹦爆米花的老头一边添玉米芯;一边用手摇着风箱;一边看爆米花机上的压力表。一会儿功夫,一锅爆米花就蹦好了,“砰”的一声巨响,一锅白色的爆米花在皮网兜里欢快地跳动着,玉米花的清香飘荡在老墙的上空,一直蔓延到村庄里。

下雪了,老墙堆满了厚厚的积雪,这时老墙旁边的空地成了我们天然的滑雪场。我们这些小伙伴们,在洁白的雪地上追赶,踏出了一串串欢快的脚印,堆雪人、打雪仗是我们经常玩的游戏。

那年,我上大学了,离开了家乡,离开了老墙。

妈妈把我送到村口,在老墙前,我跟妈妈挥手告别。我转回身望一眼老墙,它依旧蹲在那里,孤独地守望着。只是老墙有些老了,墙上的土有些松动了,一阵风吹过,随风吹落的沙土发出“吱吱”的声响,像是在诉说,又像在是跟我告别,带着不舍、带着伤感、带着童年里的怀念,我离开了家乡。

多年以后,当我再次回到家乡时,我发现老墙不见了,承载着我童年快乐的老墙在村庄里消失了。那里建起了肉禽加工厂,村民们都来厂里打工,村庄的路变宽了,路边还安装了路灯。只是,每次路过那里的时候,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老墙,想起童年,想起村庄的人和事,想起记忆里那些难忘的情结。总感觉老墙没有离开我,阳光洒在老墙上,依旧是那样的温暖,那样的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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