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经叛道

             离经叛道

 图书馆主任叫我对百年来宜城当地婚书文献做一个整理。

 我感到很新奇，这是一项繁复冗长却又十分有意思的工作。

 宜城最早的结婚证出现在清代。那时候民间婚书的主旋律还是父母说了算，订婚后，为了遵章纳税交款，需要去县衙领取龙凤官帖。

  民国时期的婚书美得让人落泪，“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瑾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细节上更像是记事本，它上面记载了主婚人、订婚人、结婚人，以及祖父母甚至曾祖父母的名字，双方生辰八字都要写出来，显示对婚姻的重视。

 新中国成立后，结婚证是一张薄纸，上面有稻穗、棉花、向日葵等图案和“团结友爱”四字口号。

 70年代，红色婚帖象征着革命友谊。结婚证上，毛主席语录——“结婚辛苦了”，“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十分醒目！

 改革开放后，护照式的结婚证返璞归真，不仅便携还拥有了防伪的功能。

 宜城也流传过“夫妻之缘，伉俪情深……反目生怨以求一别，各还本道。愿娘子相离以后，重梳蝉鬓，美扫峨眉，巧呈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之类的“书生气的堂皇的休书”。

 建国后的离婚证是绿色的，搁在现在用一句流行的话来说，绿色本来是美好的颜色，只是爱情污染了它。后改为紫红色，体现了“好聚好散各找幸福”的美好祝愿。

 同事告诉我，老家发生过一件事，可能会对我的工作有所帮助。

 他的家乡是一个偏远封闭的小村庄，这里曾发生过一件离经叛道的事。

  这件事是这里产生了建国来全村第一张离婚证。那天他告诉她，“有一件事，更难开口，说出来怕你哭。”女人的第六感向来是最准的，她感觉到了，抚摸着结婚照，那时的她，姣好的面容，有些瀑布似的黑色披肩发，配上牛仔裙，棕色高跟鞋，双手白皙光滑。十多年来，为了这个家昼夜操劳，双手变粗糙了，腰肢胳膊变粗壮了，脸色也变得憔悴苍白了。“我们分开吧，无法毫无新鲜地再过半辈子，在宁波那里有了一个新家，对不起……”他转过身去，她没想拉住他，终究也没拉住他。她放肆地哭了，不为留恋，哭她自己十多年的青春。天底下的男人大抵是这样的，失意落寞时会选择陪在自己身边的，而在事业有成见过花花世界后会选择自己喜欢的。

  当过私塾先生并且是他俩证婚人的八九十岁族长气冲冲地来了，老族长德高望重，一身蓝色中山服洗的发白，颤巍巍的手握手杖将地板砸得咚咚响。“简直荒唐嘛！小三哪，你俩是我证的婚，现在又闹离婚，咱们祖上几百年都没有离婚的，大多从一而终，再不济也是故去后续弦，哼！老汉半截身子还没埋进黄土里呢！我且问你，张氏是不孝逆德呢，还是无子绝世呢，她是淫而乱族还是妒而乱家呢！”

  “老爷子，您别气着，她很好，是我的问题。”

  “那就得让她嫁从夫，夫死从子，死后埋于祖坟！这是天道！”

  “太爷，我跟她三观不合，搁在以前叫八字不合。”

  “谬论，你折腾地媳妇半夜无法入眠的时候怎么不说，小四出生前怎么不说！”

  “这，唔……太爷，再怎么说离婚证是国家发的，党也是允许的，您看……”

  竟噎得老族长讲不出话来。“好嘛！你父亲，祖父，曾祖父都不敢跟我这么讲话！岂有此理！伤风败俗离经叛道，把祖宗的颜面都丢尽了，教坏子孙啊！”老太爷推开过来搀扶的众人，吹胡瞪眼地走了。

  后来她嫁给了马柱，他不嫌弃她的坏名声，他说就算他一辈子受苦努力工作也不能委屈了她，城里人享的福，他也叫她享上。而小三生意失败，外面女人的母亲看不上他，除非入赘。小三不想再让老母亲伤心，受人白眼，拒绝了。女人是真心爱他的，从小养尊处优，他不想她跟着他受苦。母亲和他的关系不可调和，在认真考虑过后，她在母亲和爱情之间选择了前者……

  村里里出了第一对离婚的人，陆陆续续又出现了第二对，第三对……离婚后其中有更幸福的，也有更不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