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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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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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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参

    松花江绕三湾是秀丽壮阔的松嫩平原和纵横起伏的长白山。长白山茂密的原始森林里生长着闻名遐迩的长白山人参,满语为“奥尔厚达”,意为“百草之王。”

    长白山脚下,一行五人跪倒在小窝棚下面。小窝棚是用来供奉山神爷的。窝棚正中央用三块大石头搭作“老爷府”,却不放牌位。吴老把头给神上头一炷香:“山神老爷保佑我们顺顺利利,直入坑,拿到货。”吴老把头是一个大伙都信得过,且有丰富放山经验的“山里通”老把头。前半辈子,经常一个人进山采参,这叫“单棍撮”。他手一指,那个方向就一定有人参。现在年老了,都是多人搭伙进山,称为“拉帮”。吴老把头尽管年迈,但精气神还在,眼里直放光。他望着裘面郎腰里别着的一把擦得锃亮的手枪,默默地吸了一口烟,烟气缭绕,他拿烟杆指着裘面郎说:“裘面郎,你这个兵痞,咱们'拉帮',你既然主动要求同去,就得允许你们去,我不能坏了这行的规矩,但是你要管好手下魏三,一路上都要听我的,我们爷孙,六猴儿,加上你和魏三,正好五个人是单数,咱明天就进山。”

    裘面郎摸摸别在腰上的手枪,又去高兴地拍拍魏三肩膀。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茫茫林海看似平静,气候变化无常,野兽,毒虫,山洪时常出没。

    凡放山人中,必须一是把头,俗称火棍,一是领队,俗称边棍,一是端锅的。五人一字排开,相隔一棍,称为“排棍”中间的老把头叫“挑杆的”。“放山”的规矩是不管前面地势如何,只能前进,不能绕道。山高林密,一不小心就可能“麻达山”(迷路),而叫喊又是放山的禁忌,因此用手中“索拨棍”敲击树干,这是放山相互联络的方式。一但有人不幸“麻达山”了,那不是遭遇野兽,就是被活活饿死。

    “啊……”一声凄惨的叫声传来,老把头爷孙俩和六猴儿都吃了一惊。

    裘面郎上前,吓得一屁股跌倒地上,震惊地说不出话。“快来,快来,老把头。”他嘶哑地喊着。魏三蜷缩在地上。脸色铁青,露出狰狞的表情,显得极度痛苦。

    “ 这怎么办,快说呀,老把头。”老把头叹了一口气,说“咱这行危险啊!他是中毒太深,活不成了,赏他两枪,别让他活受罪啊!”

    “兄弟,不是我不想救你,我这是没办法啊!老把头都这样说了。兄弟我这就送你上路。”

    魏三口里吐着白沫,浑身抽搐着,脸上露出绝望的笑容。

    “快,把那条眼镜蛇杀了,把蛇血抹在脸上,这样遍山的毒蛇闻到血味就躲开了。山神爷爷会保把蛇血抹在脸上,这样遍山的毒蛇闻到血味就躲开了。山神爷爷会保佑我们的。”

    一路上,两位少年被吓得不轻。六猴儿问少年“山神爷爷是谁?”

    少年答:“山神爷爷是咱'放山'采参人的鼻祖。传说山神爷爷叫做孙良。他对母亲非常孝敬,然而母亲年迈而又罹患痨病,久治不愈,于是他决心远赴长白山挖人参。由于长白山群峰,山高林密,形单影只的他不幸迷路,饿毙于采参途中,据传,临死前,孙良咬破手指,在山石上留下一首绝命诗'家住莱阳本姓孙,隔山片海来挖参,三天吃个赖赖姑,你说伤心不伤心,要是有人来找我,顺着古河往上寻,再有入山迷路者,我当作为引路神'”。六猴惊喜道:“原来孙良是咱们'放山'的祖宗啊!” “棒槌!”裘面郎欢呼起来,这叫“喊山。”老把头接问:“什么货?”裘面郎高兴得搓了搓手,吐了口唾沫,“四品叶。”“快当,快当!”老把头平静的说,这叫“接山”。

    喊完以后,把头先用拴有铜钱的红绒绳套在参叶上,传说人参娃娃有遁地的本事,只有用红绳拴住了它才不会逃跑。红色用来“辟邪”,铜钱用来“镇宝”。少年和六猴拿着蒿草熏蚊子,以便把头集中精力挖参。裘面凑上前去,老把头说:“去,去,边待着去。”他还是不忍离开。心想,“等货抬上来,老子就送你们老的老,小的小归西。”

    挖参时,先破土,然后用光滑的鹿钎子慢慢一根一根地挖参须子。

    随后,用青苔茅子,桦树树叶,掺上一些原土,把人参包起来,用草绳包成“参包子”。挖完参后要砍“照头”,即由把头在附近寻一颗红松树,朝着挖参的方向,从树干上剥下一块树皮后,在花茬树干上用力刻上杠,放山的人数刻在左边,有几个人就刻李道杠,右边刻几品叶参,几品叶就刻几道杠。

    过去时候,很多当地人到山采人参,伐木,他们到山里却搭建一个小木屋或窝棚,离开时,不仅不拆除,还要把粮油盐留下来,以便后来人。天快黑了,四人找到了一个大窝棚。

    老把头清亮地喊一声:“有亮子吗?(有点灯的地方吗)”如果有人回“房上瓦,台供着!”意思是有一间正房,炕已经烧热了,正等你来住呢。但此刻,前面显然是个空窝棚。

    爷孙俩和六猴儿刚安顿好,准备吃点干粮,少年说:“裘面郎呢?”“我们的人参不见了。”六猴儿几乎快急哭了。

    老把头笑笑:“我早料到了,裘面郎是个吃人的人啊,有他在迟早是个祸害,走了好啊!人参没就没了吧!我发现方圆五里之内必定还有必定还有大棒槌。”听到爷爷这样说,两位少年破涕为笑。

    这一切都在被躲在窗后的裘面郎听到了。这些大棒槌都是我的了,你们就都去喂熊吧!

    他把野猪肠子放在窝棚前的院子里。两只熊瞎子闻着血腥味爬了过来。老爷爷听到动静“不好,要坏!”

    “爷爷,我去引开它们,六猴儿,扶爷爷走。”少年坚定地说。

    “不,小吴,你是六猴儿这辈子最好的朋友,快扶爷爷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说些冲向了门外。

    “熊瞎子们,有本事来抓我啊!”六猴儿窜得很快,两头熊瞎子,紧跟着扑向他。

    老把头看着门外的野猪肠子,气的喘不过气,“孙子,这熊瞎子闻见血腥味就会吃人的,这林子里不静啊,快把猪肠子埋了,它最引熊瞎子。”

    次日,爷孙俩在几里外的土坑里发现了六猴儿。他让熊把半拉脸给添没了,耳朵也咬下去了。

    爷爷悲愤万分,再也爬不起来,好朋友为自己而死,这让少年伤心地说不出话,神情木讷。“爷爷看,六猴儿的手指着那个方向。”“那是八匹叶啊!可怜的六猴儿啊,快把他入土为安,不能让野兽叼了去。”

    爷孙俩在六猴儿墓前坐了很长时间,没讲一句话。“孙儿,抬出棒槌后就出山吧,去开荒种地,娶妻生子,过安稳的日子。”

    “我会的,爷爷。”

    “七两为参,八两为宝,这足有八九两,至少生长了一百年啊!”

    “老东西,把人参交出来,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是你,裘面郎啊!六猴儿是你害死的吗?”

    “是有又怎么样。”他朝老把头来了一枪,“我就是这吃人的人。”

    少年哭着扶起爷爷。“你杀了六猴儿,又伤害爷爷,我跟你拼了。”爷爷挣扎着坐起来,拉住孙子,“把参给他,让他走吧!”“可是……”

    少年愤愤地交出了人参。

    “这次差不多。我裘面郎从今起发大财了。”

    扬长而去。

    爷爷握紧孙儿的手,充满期待地看着他。“爷爷,我一定回吉林开荒种地,平静地过日子。”爷爷艰难地点了点头,咽下最后一口气。

    抱着两颗人参,裘面郎兴高采烈地下了山。

    “站住,货给我留下!”

    裘面郎吓了一跳,但是想想自己和兵匪都打过交道,什么没见过,腰上别着家伙,就没有那么胆怯。

    “达摩老祖威武,三老四少,出来对麦子(见面)。”他说了一口黑话。

    林里窜出来一个穿狗皮衣帽的大大汉。端着枪。“我是里口(这个地盘的),看您不像是这梗子(山口)的。”

    裘面郎看装不下去了,说“我浪飞(没入绺子),爷,给个话。”

    那人说,“我满转(什么都干),插旗(寻找目标)呢,口渴(没钱),只好别架子(打劫)。”

    裘面郎听见对方只有一个人,这下彻底放心了。一边说“兰头不够(钱不多),请你搬姜子(喝酒)。”一边摸出腰上的枪。那人不备,子弹贯穿了大腿那人也不是吃素的,枪法极准,一枪打在了裘面郎脑袋上,又在尸体上补了三枪。

    接着爬到他身边,从他身上掏出了人参。

    走出茫茫林海,少年看见雪地里隐约有个人。看见一位大汉满身是血躺在了雪地里,雪地上有很长的爬痕,“他一定是撒了很远了”他想。

     少年把他带到附近的窝棚里,替他取出子弹,照顾他直至苏醒。他送他一颗人参,少年坚持不要。“我救你,不是为了这个。”

    胡子说“你救了我这个要死的胡子一条命,中国有句老话,叫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条九两的人参你必须收下。”

    少年这才勉强接受。看到这条人参,少年若有所失,想起爷爷和六猴儿,眼里噙满了泪水。

    途径一户人家借宿。大娘年迈体虚,一场大病救治不愈。少年不忍,把这条人参熬成汤药让她服下了。

     松花江面上有两个身影。今年的冰层的厚度只有50厘米。夫妻两人在江面上打了两个冰眼,用木棍和绳子牵引渔网,穿过冰眼,将整张渔网挂在冰层下。这是种传统的捕鱼方式。

    六月,在中国最北方的原野,一年一度的春耕又开始了。松花江水被一条条水渠引入稻田。这道工序叫做泡田。这是全中国最肥沃的黑土地,产自这片黑土地上的每一粒稻米,也因为黑土地,年深日久的记忆而韵味悠长。

    炕烧热了,他抱着老伴,“老伴,你是什么时候看上我的,我什么都没有。”

    她说,“你救了我娘。当家的,你年轻时,干些什么啊?”

    “长白山里挖参。”他平静地说。

    爷爷,六猴儿长眠在长白山深处。

    月落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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