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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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
低头总能看见
落叶纹理
与蚂蚁
长大后
蚂蚁和古银杏叶
与灰尘一起被踩在脚下
小时候
播撒些种子到泥缸里、老树下
相信土地能长出粮食
长大后
锄头镰刀
与童年一起
烂在了田间地头
小时候
父亲驮我在肩头
村庄怎么也望不到头
长大后
这里很小 外面很大
离开埋葬祖先尸骨的土地
才发现它叫故乡
小时候
兄弟伙伴
像田野与河流
长大后
不知不觉 远方山坡下
青苹果和青梅种子
正在萌发
小时候
祖屋前的桃花
清新的竹林
地上厚厚的白雪
懵懂的生活是诗
长大后
诗里全是幼时的花，雪，青竹林
渔夫洗了把脸
用了整片大海
海风中弥漫着鱼腥味
对于长大
小鱼是困惑的
又或至少
长到渔网孔大小之前
小鱼是乐意的
农夫在树荫下乘凉
微风来自山那边
空气中掺杂着汗水味
对于春天
小草是迷茫的
又或至少
生长在稻田外的其他地方
小草是盼望的
龟
我领它来 一动不动
我送它走 一动不动
我的两个朋友 不是该长寿吗
孤独的 一个走了
在它病重时
我说 去吧……
另一个过活 孤独的
我 孤独的
我握着它的躯壳 冰冷
投入湖底 我站着 看着
狗
我忘不了它 我的儿子
我初见 它才三天大
我给了它一切爱
一切自由
还有自由的田野 河流
我陪它过春 夏
秋 冬 只有一年
盗贼麻醉枪指着它们
射发 套住 扬长而去
那是三百块钱……
为此我同父亲争吵 哭了
他说一百块好过尸体
那个年代 钱是粮食
它不懂我为何流泪
欢快跳着围着我
它想朝河流走 往田野去
我说 去吧……
别恨我 我是你父亲 一年
在没生气的地方 你自由了
去吧 去吧……
镣拷 主人呢？
屠杀……
那是我一生阴影
我的心在滴血
自由呵！
牛
多少雨水
滋养一方草
多少草
养大一头牛
多少牛
挤出一箱奶
多少奶
养育一个幼婴
幼婴家有几头牛
几头牛
耕了几亩地
几亩地
又养活了多少代人？
几代人
炼了多少铁
多少铁
铸造一把刀
多少刀
杀死一头牛
一头牛
又分给我们多少肉？
虫和蛙
那个浪漫的夏夜
忽暗忽明的
未被粉饰的青砖房里
被抓的萤火虫，闷死
被抓的萤火虫，闷死
你热爱自然
你热爱自然
你回避悲剧，你回避悲剧
幼时课本里，冬眠的蛙的脚印
载苹果的刺猬，燕子与冬瓜
你爱这个世界，你爱这个世界
土里，枯木里
乳白色的蠕动的虫子
你讨厌着，你讨厌着
被捕的青蛙
从未进你的胃里
却总在你的心里
你不识死亡
所以不畏死亡
幼时死亡这样温和，这么温和
流下热泪，也便忘记
槐花
这是树中鬼吗
庭院里，街道边
开花的树不少
槐并不美好
远观有淡雅的品格吧
小散碎的白花
比树本身明显
撒在地上，路上
多过灰尘
踩在花上啊浪漫
在北疆这是一种习惯
总爱后仰着经过槐树底下
后来
我习惯低头通过
母亲说 孩子
你要做的
只需轻轻推起枝丫
走过去
槐生豆荚呵
农人不喜
他们收到了嘲弄和欺骗
芍药
每一天我路过太阳
问候芍药的花
每一次我经过月亮
问候芍药的叶
有一回我撑着伞
主人也为她撑开了伞
直到我爱上她
伞以放回
多一道篱笆
茉莉
我托清风
在你唇上印上一记清凉的吻
你笑魇如花
恰似我指间轻掩的一朵茉莉
语文课本里的九月
水牛悠闲地吃草
田野空旷却不荒凉
秋风，稻香，白杨
金色橘子
群鸟早已经散尽
闲云独守着空山
漫山的枫叶
淡绿 鹅黄 紫红
白露 青雾 蓝水
隐士装束的我
没找到野寺前 别停
左边一池苍色芦苇
前头一片青翠竹林
摘果子 饮山泉
大自然作我的眼睛
松下小憩
紫霞热烈地煮壶香茗
月光柔情地酿杯醇酒
云淡风轻 衣袂沾湿露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