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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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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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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故乡

   来贵阳已经一月有余,这里景色好看,青山绿水;这里美食好吃,酸汤鱼牛肉粉是一绝。西南多山,山上多藤蔓,依附巨树,如胶似漆,共生同死。亦多木芙蓉,肥硕的花叶使我们在秋日里,也能欣赏到牡丹的三分丰腴富贵和芍药的七分艳丽绚烂。学校地处花溪,碧绿澄澈的花溪河畔矗立着戴安澜将军的衣冠冢。花溪河向来如此,既有灵气又不失血性。秋蝉未醒,风从林间来,盛着花溪河水潺潺流过的声音,轻柔地送入我的耳朵里,初秋的山间清晨就像一颗柠檬口味的清凉薄荷硬糖。读书声、下课铃声随风去向山林,抬头小憩就能看见远处的白云青山。一轮弯月洒下一地清晖,墨蓝的夜色浸染一片悠悠山野,窗外疏淡的山清晰可见,还是不禁梦回儿时故乡。

   春回大地,冰雪消融,万物复苏。小草露出头钻出地面,从远处看青草在田野里小路旁连成一片,近看时却显得零星清浅。春雨像春姑娘纺出的线,稀稀疏疏地轻轻落到地上,弄得花花草草们痒痒了。没花没草的地方长出了红花绿草,有花有草的地方,花更红了,草更绿了。春雷惊醒了小柳树,春风春雨精心打扮着它,萌芽舒展开来成为嫩叶,于是,小柳树更软了,更绿了,更有活力了。趁着柳絮还未飞,我爱将柳条编成花环戴在头上,就像夏天把荷叶戴在头上一样的符合“时令”,再折一截柳条,抽掉里面的白芯,做一支柳笛。几场蒙蒙细雨落在油菜花田里,油菜花黄了,落在杜鹃丛中,杜鹃花红了,落在梨园里,带雨的梨花白了,落在院子里的桃树上,花萼绽放,粉红花瓣盛开露出白色花芯,桃花也红了。玩伴们都喜欢去油菜花田里捉迷藏,,我欲去,祖母拉住我说财狼就在油菜花黄时出没。玩伴们准备去河里划船,祖母又喊住我讲水猴子的传说。

   经过一整个漫长又凌冽的寒冬,白雪覆盖大地,菜园子里显得空空荡荡。不过这时候也有美食,从稻草堆里掏出来的柴鸡蛋则是百搭,虾酱炖蛋香油炖蛋也都好吃。母鸡喜欢去稻草堆里偷偷下蛋,也许是那里又安全又温暖吧!池水初暖,鸭子也将鸭蛋下在池塘间埂坝上的草窠里。这是家禽在和主人斗智斗勇,老祖母骂骂咧咧的,于是我欢天喜地的接下了寻蛋的重任,每天尾随柴鸡肥鸭笨大鹅找蛋。田里开了大片的紫蓿花,它们既可以肥田,又可以喂鱼喂鸡喂鸭,新芽和嫩叶还是理想的野菜。母亲常领我去田里掐苜蓿,不一会儿就能装下满满一花篮。回来用开水焯一下,放些猪油或香油清炒嫩而不脆,很好吃。不像其他的花儿到暮春零落成泥,紫蓿花默默在田间地头肥沃的土地上愈开愈盛。每次经过柳树,我都要停下来细细寻觅,生怕遗漏“至宝”。枯死的柳树上可以长出好几种的蘑菇,但只有平菇可以吃,跟平常市场上买到的那种扁平的白色平菇很像,不过味道要更鲜美一些。如果去年从柳树桩上发现了蘑菇,那么今年一定还会有,一簇簇的重重叠叠的。特别是行人不易发现的枯树桩根部,扒开周围茂盛的杂草,一次性可以采下一脸盆。将菌子撕成条状,加水煮沸下锅,打入两个柴鸡蛋,撒上葱花,菇子肉质肥厚柔软,味道鲜滑,在过去肉食珍贵的年岁里,柳树菇和豆腐常被视作肉类的代替品。谷雨前后,去山上掐两把香椿树嫩芽,洗净后放入开水,一分钟后拿出冲凉切成细末,放入蛋液搅拌均匀,热锅冷油,煎到两面金黄,即成一道时令好菜香椿炒鸡蛋。上山挖出来的春笋要在三四个小时内处理好,这样才最新鲜,切块下锅,加入火腿煸炒,新鲜竹笋中和火腿咸香,别有一番风味。地里的白菜根在春天从中间重新长出新的菜苔,它能开出美丽的黄花,就跟油菜花差不多,并结出白菜种子。与此同时,过冬的糠萝卜开白花,也开始结种子。菜苔清炒口感鲜嫩有些香甜,也可将菜苔斜切成段与腊肉同炒,直至肉片炒至发白到四周卷曲时放入菜苔翻炒,等到菜苔稍软时,放入适量盐调味,清新与浓郁水乳交融,相得益彰。

   清明前后,种瓜点豆。祖母开始翻地,播种、浇水、施肥、搭架,这关系到接下来这一年咱家餐桌上的主要吃食。豌豆搭竹架,丝瓜上屋顶,黄瓜地,番茄地,青菜地,白菜地,辣椒地,韭菜地排列得整整齐齐。最后撒下芝麻,点下花生,用锄头刨出浅坑,把西瓜秧、冬瓜苗和香瓜禾稳稳当当地轻埋进坑里。祖母受不了我没完没了的央求,终于同意种上半晌地的葫芦。我爱提溜着水洒给种子浇水,不把地浇得湿漉漉的绝不停下,蔬菜要喝得饱饱的才好,祖母一准着急:“哎呀!够啦,够啦!可不能再浇了呀!”在菜园丰收前的几个月,我总爱去园子里逛荡,去园子里扑蚱蜢,逮蝴蝶,追小鸟,抓知了,遛小狗。无聊了就戴上祖母的草帽,学着大人模样拾弄蔬菜,心情好了就除草和抓害虫给鸡鸭吃。祖母常与母亲讲,“不兴他总在地里,土里刨食吃可没大出息!”我还是去。我能想象菜园里丰收的景象,青青的豆角又细又长,可以放在老腌菜缸里泡起来,四季豆就像一轮轮弯月,韭菜是吃不完的,割完一茬又一茬,菜瓜可以放糖凉拌吃,紫色茄子柄上有小刺,近看像只大灯笼,辣椒长个尖尖嘴,青椒不辣红椒才辣,南瓜趴在地上,皮越老越黄吃着也越香甜,冬瓜皮上有细刺,真的扎手,白萝卜的萝卜缨和萝卜根部露在干裂的菜地上面,萝卜嫩苗再割点猪瘦肉可以做汤,非常非常好吃,比冬天的菠菜还好吃,菜地里第一个熟透的红番茄一定是我悉心守护好些天第一个吃下肚子的,往年黄瓜熟时,我每次出园时,两个腋下都要夹两根带刺的水灵黄瓜,嘴里还叼一根尾部带黄花的黄瓜,边走边啃。

   冬眠结束的葡萄藤也开始从地窖里移出来,移动粗壮的盘虬卧龙般的葡萄藤蔓枝干很费体力和功夫,接着施肥,剪杈,喷药,为挂果做好准备,一桩桩一件件都丝毫马虎不得。

   院里有一颗黄桃树,一半高出院墙,可谓“草盛豆苗稀”,一年就结两三个果子,还要防鸟啄食,真有点占着茅坑不那啥,它唯一的好处就是能放下一张竹床纳凉,不然它早成了我和哥哥手里的桃木剑。院子上方有多盛开的云,风从林间来,花瓣纷飞,粉红桃花落在阿妹的发梢,肩上,花海在她灵气稚嫩的眸子深处流动。一场及时雨过后,一道七彩分明的彩虹横卧天边,黄桃树底下落英缤纷,只剩下白色花蕊和圆滚滚绿油油的小桃子还停在树梢,我很好奇这些小家伙得喝多少露水,得晒多少阳光才能长大,才能让我挑出最鲜最大的黄桃洗净,吃一口下去,露出橙黄的果肉和火红的核,水哇哇,甜津津的。

   每年立夏节气未至,杜鹃鸟就来了,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和语文老师争论,“书上写布谷鸟叫的是‘快快播谷’,可是祖母告诉我杜鹃鸟明明叫的是‘蚕豆做窠’嘛!”杜鹃鸟一来,满山的杜鹃花就都开了,蚕豆的‘窠’就做好了,从地里捧回些,剥掉带雨珠的肥肥的青壳,将一颗颗柔嫩的蚕豆用棉线穿成串,粘上盐水上锅蒸,是极好吃的。或者滚点圆圆蚕豆和豌豆进蛋花肉汤,鲜嫩无比,能下三大碗米饭。

   当饭馆不再从菜市场进刚出水的茭白嫩苗时,人们知道春天真正过去了。

   大水牛不再能不疾不徐地反刍青草了,安逸的时光总是要等到失去才想到珍惜。水牛犁过,水田匀细,不留夹生土,脚丫子踩上去软滑的。夕阳西下,云朵偷喝了桂花树下埋的酒,于是她脸红变成晚霞,迎着凉爽的晚风,人在前,牛在后,它偶尔伸长脖子去啃路边小草,惊飞长着一双青黑色细脚的白鹭。院子里绿得葱郁,门前屋舍,又见炊烟。门半掩,灯光微光,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祖父打算温一壶散酒犒劳犒劳自己。犁过的秧田蓄满了明晃晃的水,就像镶在大地上的一块块明镜,在阳光照耀下映照着白云青山的倒影。把翠嫩的秧苗从种田里拔起,一把把在水里涤荡,根上的泥都脱落后,用稻草捆扎成一个个秧把,一担担挑到水田边,四散抛洒到田里,接着赤脚跳进去,水田的两头挂起了几道直直的秧绳。

   池塘里、稻田里有一群小蝌蚪,大大的脑袋,黑灰的身子,甩着长长的尾巴,快活地游来游去,我不去捉弄它们,因为我分不清它们长大后是青蛙还是癞蛤蟆。小蝌蚪游哇游,过了几天,长出两条后退,过了几天又长出两条前腿,再过几天,尾巴变短了,最后披着碧绿的衣裳,露出雪白的肚皮,鼓着一对大眼睛,它们长成大青蛙啦!等到青蛙们长大后开始捉田里的害虫时,稻米就熟了。那时,从田埂上走过,衣褂的襟角会擦得齐腰高的稻叶刷刷作响。

   荷叶圆圆的小小的,有的才露尖尖角,小水珠像眼泪一样淌在荷叶上,阳光照耀下像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钻石。红蜻蜓立在荷叶上,展开透明的翅膀。小青蛙蹲在荷叶上呱呱叫,看见有人,后退一蹬,蹦跶进了池塘里。池塘里水质清冽,水草摇动,小鱼儿在荷叶下面追逐嘻水,它们自由自在地游过来游过去,不时吐出一串小小的气泡,静静碎裂,又挥起一朵朵很美很美的水花。荷花开放时荷叶减少,鲜嫩的荷花就会被水下的鱼儿跃出水面衔小半片吃掉。水柔美,鱼灵动,花优雅,夏夜宁静祥和。萤火虫在窗外水面上点起了亮晶晶的小灯笼,它们轻盈地飞过,点点黄绿色萤光散向四面八方,驱散一圈黑暗,它们像金色流星的光芒划破夜幕,璀璨华丽。

   前院有三棵大桑树,初夏结大桑葚,它们或蓝莹莹的,或粉嘟嘟的,或红糯糯的,或紫乌乌的,紫黑的桑葚汁很难洗,母亲时常纳闷我上哪儿弄得全身上下到处都是红墨水的的墨渍。池塘边有棵百年桑葚树,它长得很高很高,每年桑葚熟过了落到地上很可惜,看着那么多桑葚在树冠吃不着,我和伙伴们只能干着急,祖母说过那棵树上的桑葚是独属于鸟儿的。大门左侧齐屋檐高的栀子花树结苞绽放了,一朵朵洁白纯净的花朵点缀在翠绿的枝头,我摘下最饱满硕大的三朵,一朵清晨起床插在老祖母的发髻上,一朵送母亲,另一朵别在阿妹的发梢,她欢喜地蹦蹦跳跳。自己采下一堆打些清水养在卧室,很香很香,与秋天桂花香又不太一样,香得我禁不住一口咬住,使我心旷神怡。趁着栀子花还没蔫,可以当成“羽毛球”,和玩伴们院里院外用旧书本击打起来,打着打着变成透明状,只是香气还在。记忆中,后院葡萄架旁边有一大株紫藤萝,在初夏开得旺盛。一大片深深浅浅的紫色瀑布从院墙外垂下,花朵儿一串挨着一串,一朵挨着一朵,开得热闹开得欢腾开得活泼!上浅下深的紫色瀑布遮住了盘旋着的粗壮枝干。

   夏天路旁的不知名野花和百日菊开得格外灿烂,草芥上晶莹的露珠逐渐被烈日吮干。母亲带着我轻轻划动木桶,河水很亮,她不断从河面捞上菱角植株来,把底下的菱角摘干净,半天就装了一花篮,红菱一颗一颗都很鲜艳,鲜红的菱角脆甜脆甜的,碧绿的带六角的菱角是野菱,难剥出果肉,吃着淀粉多粉糯糯的,剥好后塞进嘴里,弄得嘴角和手上黑黑的。我就顺手把采摘完毕的菱角植株丢回水里去,它们就又安安稳稳地浮在水面上开小花结新菱角去了。我看见一池翠绿,被千株白色的,粉红色的荷花点缀,微风吹过,白色粉色荷花摇曳着,婷婷的茎,粉嫩的蕾,鹅黄的花蕊,山风为她一件一件地轻解薄衫。莲蓬每年不采完,剩下一些留作种子。莲蓬黄色花蕊落尽差不多就熟了,刚摘下茁壮的莲蓬子是最新鲜最甜的,隔夜就不好吃了,太老的莲蓬颜色是黑黄黑黄的,口感很苦。

   紫红的荸荠,鲜红的菱角,雪白的连枝藕,都能被我当成水果吃。端午荷叶粑很好吃,小麦粉揉出面团发酵后,馅里加入黑芝麻白糖糊糊,底下垫上新摘的清洗干净的荷叶上锅蒸,出锅后,咬一口既有芝麻的甜香又有荷叶的清香。我还爱吃炒粉,那时一种用石磨将洗净的新鲜稻米掺上黑芝麻碾碎的食物,放些白糖可以干拌可以加水冲糊糊吃。我喜欢坐在院里葡萄架下的小板凳上吃着,如果左边口袋里装上一个黄色橘子,右边口袋里再装上一个黄色橘子,要是口袋里还有一毛钱的话,这份饱满的满足感堪比新年穿上新衣新鞋的时候。我和玩伴们爱去河里池塘里摘莲蓬、挖藕根、扒茭白、抓鱼、钓虾、捉黄鳝泥鳅,回来就让母亲给做一锅杂烩。临走前还不忘用荷花花瓣叠两只小船,点缀些淡黄色的莲花花蕊,一只白的,一只粉的,我相信小船会沿河飘到小兰家,一只写满小兰的缺点,一只道歉。菱角煮熟后加点菜园子里采的新鲜辣椒会更好吃,嫩的脆甜,老的粉糯。有一年院子里趴着六个大香瓜,巨大,比天上的太阳还大。我们家连着吃了两个月的香瓜,比较甜不腻,还下饭,有点像冬天柴火堆里烤熟的红心番薯。夏天日照时间长,西瓜熟了,本地种子瓜甜。把顶好的瓜抱进古水井里冰镇一下,在抱回来对着案板摔下去,脆生生成几瓣,红沙瓜瓤儿是农家的消暑利器,西瓜籽留些种子剩下可以炒着吃。阿妹最喜欢吃西瓜粥了,将西瓜块和稻米一块儿下锅,加入井水熬稠,甜丝丝,很开胃。祖母常让母亲为我和阿妹熬上一罐酸枣绿豆排骨瓦罐汤,其实她自己也馋了。阿妹能把三大碗汤喝得只剩几粒酸枣核,吃的干干净净。现在想想,那只是普通的干枣,熬完汤就变的鼓鼓囊囊酸酸甜甜的,很神奇。除了这些,阿妹还喜欢吃端午的咸鸭蛋,蛋黄红彤彤的像河边的落日,就着一盘渔船网到的野生鲫鱼和黄骨鱼,嚼碎一块香喷喷的柴火锅锅巴,嘴里还不断叽叽咕咕,“这些不够不够的,我还吃的下”,每当这个时候祖母会批评阿妹这样子太野不淑女,所以她少有机会这样吃。

   镇上的小兰每次来我家玩最放松了。乡下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小丫头刚来就被四只大鹅扑腾着翅膀追过,那哭得哇,一边哭一边跑,小路两旁种满了向日葵。“哇!我向孔夫子保证,刚从芦苇荡里飞出一群白天鹅。”“真没见过世面,那是白鹭!来带你看个东西。”所以小兰跟着进了芦苇荡深处,小兰本来是不太敢的,小兰捂着小嘴巴,“不能被他这样子看不起。”她心里想,于是便不那样怕了。我颇为自得地轻轻拨开芦苇丛,鸟窝里颗灰绿色的鸟蛋出现在小兰眼里,还没来得及高兴,我屏住呼吸,打个手势指了指鸟窝旁边盘着的红条纹水蛇。“妈耶!快跑呀,水蛇在旁边!”“小不点,你不能这样子,吓得屁滚尿流,跑得比兔子还快,你该保护我的。”我惊魂未定又想挽回点颜面,“我吃过水蛇羹,有些像黄鳝。”意思是我蛇都吃过,胆子那么大,你不该取笑我。“真的?”小兰的黑眼珠子骨碌骨碌圆,像小鸡啄米一样认真的点了点头,蛇都敢吃,小不点的确是胆大的。

  清新淡雅的茉莉花凋零时是紫红的。秋风起,暑气渐去。金黄的稻穗俯身向着大地母亲,饱满炸裂的棉花像极了碧远天空上的云彩。棉花不是花,棉桃不是桃。棉花像橘子一样分瓣,共有五瓣,每瓣白花花的棉花都被青棕色的壳包着,鸭掌似的叶片上泛着油亮青光。棉花长到主干粗壮、枝叶茂盛可不容易,祖母既要勤抹杈,又要勤施肥,还要防范棉花的天敌蚜虫。不过圆圆的可可爱爱的七星瓢虫是这种害虫的克星。摘棉花时,轻轻一抽,它们便整团出来了,不过棉花桃上的碎叶会趁机掺进棉朵里,这十分讨厌,实在没耐心一点点剔除它们,只是碎叶太多会影响棉花的卖相。院里桂花开了,满树都是黄灿灿的,有时候我特意跑到桂花树底下嗅嗅,闻不见香气,反而一阵风吹过来,前后邻居家就都沉浸在桂花香里了。山上的栗子落了,我一次能捡一箩筐,糖炒栗子又香又甜吃着暖和,板栗烧鸡是不常吃的,公鸡不多,母鸡要留着下蛋。红薯茎叶炒着很好吃,不过等到它从碧绿色变为绛紫色就变老了吃不得了。秋风吹起叶片,可以看见红薯块膨胀而造成了一道道裂缝。土豆可以挖出来了。

   庭院里一串串紫黑色葡萄,带着碧绿的叶子,从葡萄架上垂落下来。颗颗饱满的葡萄都蒙上了一层白霜,挂着露珠闪着亮儿。葡萄表面的白霜是能吃的,若白霜脱落或没有白霜,说明葡萄不新鲜。长大后才知道,这层白霜是葡萄的果粉,跟蓝莓面上的果粉一样。它不溶于水,能给葡萄保鲜,据说葡萄可以直接酿酒,因为葡萄果粉里有天然酵母存在。一股清新的带一丝香甜气息的晨风从葡萄藤蔓里葡萄叶缝间涌来了,给人带来一些凉意。阿妹总爱待在葡萄架下,气呼呼地跺跺小脚丫就将鸟儿们“呼啦”一声惊走了。她红扑扑的脸蛋像极了水蜜桃,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仿佛青涩的葡萄。

   远处群鸟早已经散尽,闲云独守着空山。漫山的枫叶红遍,银杏、乌桕、水杉,淡绿、鹅黄、紫红,层林尽染,色彩斑斓。近处绿杨脱尽叶子只剩褐色树干,显得更为劲拔。霞光染红了门口这条大河,也染红了河边的雪白芦苇。炊烟飘到河面,像飘了薄薄的纱。河上有两只渔船和一只渡船斜在河面上,随波晃动,拴在黑铁钎上,插进黑土里。秋风萧瑟,枯叶飘落,有人说它们春生秋死,循环往复。在我看来,金黄的落叶只是在向地上的动物们传递果实熟透的消息。每到深秋,枣叶落尽,我总要寻出硕大香甜的大枣亲手送给祖母。一场秋雨一场寒,十场秋雨要穿棉,霜降过后,树上只剩红柿子了,菊花开得正好,红的,黄的,绿的,白的,粉的,大伯家就有,我常常偷偷摘几簇回来,因为我知道大伯是爱花之人他肯定舍不得。

   小时候和伙伴们一起烤红薯,我积极性最高,直接用手扒拉开红薯藤,刨出红薯,累得满头大汗不说,还主动承担起捡柴火的重任。哥哥年纪大些,他干挖坑的活,要求既要牢靠还要能通气。生起火后,大家一起朝火堆吹气,有时突然窜出来的火星子会迷眼,蹲在下风向的话浓烟很呛人,火烧旺了,再把红薯丢进去。红薯个头要选不大不小正合适的,太大的烤不熟,外面酥软里面还是硬的,太小的话容易焦糊掉。等到红薯烤到八九分熟就可以停火封土了。余火能让红薯熟得均匀,会更好吃。烤好后,老远都能闻见烤红薯散发出来的夹杂着焦糊味的浓郁香甜味。将表面烧焦的外皮剥开,金黄的红薯味道甘甜松软,入口即化,捧在手心,寒风中手里胃里都很暖。吃完后,大家嘴角和手上沾满了黑色的炭灰,回到家免不了会被长辈们数落一顿。红薯在稻壳堆里搁上一段时间,当红薯外皮看起来发蔫了,这时候糖分最足,才是最甜的。白心红薯的皮是淡黄色的,红心红薯的皮是红色的,烤红薯选红心的好,红心红薯无论是蒸着吃、烤着吃,还是晾成红薯干,都特别甜。白心红薯没那么甜,不过它适合榨成红薯淀粉,做红芋圆子吃。将猪肉切块腌制二十分钟,下锅翻炒至变色,放食盐、酱油和白酒,加一点清水,盖上锅盖焖一会儿。盆里倒入红薯粉,加沸水,边加边用筷子搅拌,直到把粉和好。拿一个汤匙,一勺红芋粉成一个圆子,快速放到汤里去煮,最后撒上葱花。红芋圆子烧肉出锅后色黑香甜,柔韧筋道,红薯粉圆子既吸收肉的香味又中和了肉的油腻,让人百吃不厌,是本地特色家常菜。

   刚刚收割完水稻,稻草还来不及拉回去堆成草堆,仍然放在田里。田野里弥漫着青草的香味,青蛙蚱蜢也很多。长萝卜甜,圆萝卜辣,我们就只拔地里又长又尖的萝卜。我们用稻草把搭成一个房子,伙伴们蜷缩在里面,既安全又温暖。萝卜不用洗,一手握住萝卜缨子,另一只手剥掉萝卜外皮,很好剥,剥好一截吃一截。霜降前的萝卜辣多甜少,霜降后的萝卜辣少甜多,再往后就都糠了。吃不完的萝卜可以切成条铺上粗盐做成萝卜干,连续一周的好天气,才能晒出上好的萝卜干。用菜籽油炒一下,不用加什么作料,就极香,味道很好。酸萝卜的做法又不一样。

   儿时的故乡,祖母遵循时令,春播夏长,秋收冬藏。母亲春晒笋干,夏晒豆角干,秋晒萝卜干,冬晒腊鱼腊肉。无论我在哪儿,母亲总能将这些易储存的家乡食材细细封存好,托人寄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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