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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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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19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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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欧洲札记之四:艳遇波西米亚

在维也纳火车站,朋友微信上问我下一站去哪,我说去布拉格。朋友说,你会喜欢这座城市的。追问理由,他说你自己感受。

在欧洲旅行,很少会说去哪个国家。从欧洲的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就像从中国的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比如从维也纳到布拉格,乘坐火车也就是三个小时。按照中国人的地理概念,实在是难以和跨国旅行对接起来。同样,在欧洲乘坐火车也可能颠覆中国人的惯常思维。国内正常情况下我们会提早一个小时进站办理取票、进站验票、安检等手续,出站也需要验票。而在欧洲的大部分火车站,这些手续基本省略,站台上满是候车的旅客,本趟列车抵站,直接凭电子预定票上车找到自己的位置即可。

因为攻略没有做足,首站抵达维也纳时不知如何购买公交车票,只好在机场打车前往酒店,不过二十来公里,车资却需40欧元,颇为肉疼。东欧国家的公交系统普遍采取预售制度,只需上车打卡,无人验票。但如果无票乘车一旦查获即可罚款。市区游览时惴惴不安地乘过几趟公交车,所幸无人查票。离开维也纳当日,好不容易才在一家小商铺中购得车票,算是弥补了一些愧疚。开往布拉格的列车上,邻座是一位北京人刘姨,5月份一个人出发已游历法国、西班牙、瑞士、奥地利二个多月。住青年旅馆,用翻译软件沟通,乐在其中不觉山高水长,旅途辛劳。62岁的刘姨说她退休后每年都有二个多月独自旅行。此等洒脱,恰如《晋书》中载:“谈虚语玄,不觉日之将夕;登涉山水,不知老之将至。”刘姨做了充足的攻略,出火车站后准确找到售票点,教我如何购买了布拉格的公交票,解了我旅费严重超支的心忧。

与国内火车站一般都有一个巨大的站前广场相迥异的是,布拉格火车站前面竟然是一片狭长的森林地带,穿过小森林,便是轨道电车站。登车后行驶半小时,发现距离GPS定位的酒店位置越来越远,醒悟坐反了方向之后急忙下车换乘,于是不敢再尽情欣赏夏日中布拉格的街景,而是谨慎地一站一站比对着导航和车上显示的站点名称,这才顺利抵达酒店。这,难道是我迷失在布拉格的一个预示么?

如果要在欧洲的主要城市中选择一个最具有中世纪风情的地标,那无疑就是布拉格广场了。上午十一点多钟,我穿过狭窄的、仍然铺满着细小的凹凸不平的石砖街道。一想到卡夫卡和米兰·昆德拉曾经走在这些石砖之上去查理大学上课,我的脚步也不由得轻缓了起来,哪一些石砖记忆过他们青春而忧郁的身影?创建于1348年的查理大学与博洛尼亚大学、巴黎大学和牛津大学并称为欧洲文化中心。从车水马龙的主街道到达布拉格广场,步行只需要十分钟。那天日光正盛,天空湛蓝。当视线从狭长的通道突然一下子漂流至一片开阔之地时,我竟然轻轻嘘了一口气,仿佛驾驭脚步与时间的马同时停止。广场中心位置是一组已经氧化为铜绿色的捷克国家英雄扬·胡斯的塑像。基座上刻着他的语录:“坚持真理,誓死捍卫真理”。四周则环伺着建于1338年的市政厅、查理大学和伯利恒教堂。广场上有一座建于1410年的天文钟楼,它高挂在外墙上的那座自鸣钟使得众多游客引项仰望。每逢整点,窗门便自动打开,钟声齐鸣,12个圣像如走马灯似地一一在窗口出现,向人们鞠躬。这个结构复杂、造型奇特的自鸣钟,是15世纪由一位钳工用锤子、钳子、锉刀等工具建造的,至今走时准确,人们仍然把它作为标准校时器。即使从今天的视角来看,布拉格广场都足以使用宽阔来定义,可以想象900年前始建之初,这里就是作为欧洲第一广场来建造的,波西米亚王国是何等的雄心壮志。

事实上,我的确站在曾经的波西米亚王国的心脏腹地。包括布拉格在内的捷克中西部地区都属于波西米亚地区,捷克1060万居民中有约600万人生活在这里。波西米亚人自古以来以流浪的方式行走世界,通过流浪人的手艺谋生。1896年,普契尼创作的歌剧《波西米亚人》在意大利首演,该剧歌颂了自由生活和青春爱情,讲述女裁缝和她的情人间的凄美爱情故事。到了叛逆的上世纪六十年代,“波西米亚”是嬉皮士标签,其行为特点在于以纯手工服饰、工艺品等对抗工业化生产。浓烈的色彩、繁复的设计,带给人强劲的视觉冲击和神秘气氛。不仅是在布拉格广场、在布拉格街头随处可见各种类型小乐队的演奏、和身着各种奇装异服的人们,古老的轨道电车上,人们弹奏着乐器高声欢唱。而最近的关于波西米亚文化的作品则是2019年上映的电影《波西米亚狂想曲》。这是一部布莱恩·辛格执导的音乐传记片,讲述了皇后乐队以及皇后乐队灵魂人物—主唱佛莱迪·摩克瑞迭宕起伏的人生故事。影片获得了2019年奥斯卡电影金像奖提名、最佳男主角、最佳剪辑等多项大奖。

从布拉格广场前往古城堡,只需要穿过两边琳琅满目的小商铺几分钟就来到了查理大桥。查理大桥建于1357年,距今662年。是一座14世纪最具艺术价值的石桥,桥长520米,宽10米,有16座桥墩,大桥两端是布拉格城堡和旧城区,查理大桥是历代国王加冕游行的必经之路。桥的一端入口处耸立着捷克国王查理四世的全身雕像,两侧是带有巴洛克式浮雕的哥特式门楼。桥两侧石栏杆上有30座雕像,为天主教圣徒和保护神,造型有女神、武士、人面兽身和兽面人身像等。查理桥至今仍然担负着徒步通行的交通功能,但人们更热衷在这座文物桥上欣赏伏尔塔瓦河中的游船和两岸风光。站在查理大桥上,伏尔塔瓦河平静而舒缓。我在多个音乐厅数次欣赏过全世界不同交响乐团演奏的交响诗套曲《我的祖国》第二首《伏尔塔瓦河》,现场的观感却和那旋律中的湍急昂扬有较大的区别。当然,我也不是斯美塔那,无法准确体会到因为捷克独立运动失败,一位流亡国外的作曲家波澜起伏的心境。但是,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若干年后,伏尔塔瓦河终究见证了自己的布拉格之春。

走过查理大桥就步入了布拉格城堡。城堡是9世纪时由捷克皇家在一块丘陵地带所建,至今仍然是捷克总统府所在地。进入城堡,满目都是风格各异的不同历史时期的建筑分列在并不宽敞的街道旁边,各种咖啡馆、餐厅、冰淇淋店、工艺品店数不胜数。由于是丘陵地带,建筑的层次极为分明,橘红色的屋顶是主色调,加上米黄色的护墙、深褐色的城墙、灰色的建筑外墙,色彩纷杂,却又不刺眼,彼此安好。像是某位艺术大师随性涂抹的抽象派画作,貌似的混乱中潜伏着隐秘的审美逻辑。城堡中漫步,恍如倏忽进入一个不知名的童话王国,人们的表情是轻松惬意的,电车在石板路中间的轨道中摇晃着铃铛缓慢行进,交通红绿灯在高低不同的地面闪烁,构成了五线谱式的节拍,仿佛在奏响斯美塔那的作品。城堡内的道路坡道较缓,没有令人感到吃力的疲惫。沿途可欣赏到艺术家们各种乐器演奏、歌唱和气氛热烈的互动。有的是由三到四人组成的弦乐演奏,曲目之多简直就是一场室外音乐会。城堡内的地标无疑是修建了585年才修完的圣维塔大教堂。走进教堂入口,左侧色彩鲜丽的彩色玻璃是一大看点,千年教堂增添了现代感。教堂的旁边三层高的旧皇宫是以往波西米亚国王的住所。

进入布拉格城堡,卡夫卡的故居和纪念馆是我必须的造访之处。卡夫卡的故居位于城堡顶端的黄金巷。这是小巷依山而建、高低错落,色彩艳丽。如果不去到第二层看到陈列在玻璃柜中的战士盔甲,很难把这里和中世纪阴沉灰暗的城堡防御工事联系起来。黄金巷现在成为了城堡中最为著名的景点,但如果不是刻意去寻找墙上铭篆的卡夫卡故居的提示牌,很有可能就会擦身而过。22号是如此之小,令我感到惊讶。里面大约只有七至八个平方,只能放置于一些书柜,上面陈列着不同语言版本的卡夫卡作品,最引人瞩目的是封面上画着一只硕大甲虫的《变形记》。那只甲虫张牙舞爪,丑陋无比,它是卡夫卡笔下的人物格里高尔·萨姆沙,一个微不足道的推销员,某天早上突然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甲虫。进入22号,我几乎无法确定卡夫卡真的在其中生活过,哪里可以放下床?哪里可以放下他写作的桌椅?这样的蜗居使我我猛然醒悟,卡夫卡就是格里高尔· 萨姆沙,就是那只甲虫。22号就是格里高尔· 萨姆沙,那只甲虫的房间。局促、疲惫、孤独、忧心忡忡、郁郁寡欢,最后被抛弃。这是推销员格里高尔· 萨姆沙的命运,也是保险职员卡夫卡的命运。只不过,生前寂寞无名的卡夫卡死后却被追奉为西方现代主义文学的先驱和大师,哪怕他的作品有不少处于未完成的状态。布拉格城堡显然觉得22号房间是如此寒酸,无法与一位大师的地位相匹配,所以在城堡之下另建了一处卡夫卡纪念馆。但是,这个宽阔的、带有两层楼陈列室、带有精致咖啡馆的院子却没有22号带给我的震撼。在这里我捕捉不到卡夫卡的气息。

我以为,对当代中国影响深远的欧洲文学分别是俄罗斯文学、英国文学、法国文学和捷克文学。除了卡夫卡之外,赫拉巴尔,代表作品《过于喧嚣的孤独》,米兰·昆德拉,代表作品《玩笑》、《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克里玛,代表作品《布拉格精神》、《没有圣人没有天使》都是捷克文学的佼佼者。其中于1993年到2002年间担任捷克共和国的总统哈维尔亦是作家和戏剧家,他在《无权力者的权力》指出:“政治不再是权力的伎俩和操纵,不再是高于人们的控制或相互利用的艺术,而是一个人寻找和获得自定义生活的道路,是保护人们和服务于人们的途径。我赞同政治作为对人类同胞真正富有人性的关怀。”一千多万人口的国家,却诞生了多位世界级作家,贡献了褚多精神财富,令人叹服。我的理解是自由奔放的波西米亚基因,犹太民族的忧患意识和被压抑的思想寻求解放的挣扎。

今天,“波西米亚”已经不是地理概念,而是一种象征,代表流浪、自由、放荡不羁、颓废……波西米亚风格代表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浪漫化,民俗化,自由化,成为人们追求的时尚。即将离开布拉格时,我想起了朋友说我一定会喜欢这座城市。是啊,我到底喜欢布拉格什么呢?应该是这座城市与生俱来的艺术家气质吧。他实力非凡,天才般的夺目,却并不夸张,并不炫耀,静候着每一位有着独特眼光的鉴赏者的到来。离开布拉格,前往柏林的路途上,朋友又问我,有艳遇吗?我说,有啊,整个布拉格、整个波西米亚都是我的艳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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