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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运和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散文
20181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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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认识的作家彭荆风

    当我还在上饶茶山寺读高中时,我知道彭荆风的大名。

    因为,同级不同班的一位校友,系彭荆风的弟弟。同学之间说来传去,讲他哥哥是电影《芦笙恋歌》《边寨烽火》的作者。我看过这两部电影,很羡慕,也想长大当作家——

    1957年那场政治风暴席卷了祖国大地,每个角落,甚至一些人家庭。彭荆风遭到不公正的厄运,我从报刊上晓得许多。家父在省城同样戴上帽子,和一伙倒霉者包括省委宣传部文艺处处长、电影《红孩子》的作者,一块被贬赛城湖垦殖场降级降薪而从事惩罚性的体力劳动。为此,牵连到家庭,牵连到子女-----开始,年幼尚不觉得,自认各科成绩好。很快便感到种种限制,17、8岁对前途的幼稚、渺茫------报考理工科,想就读哈尔滨工业大学。班主任老师听我说后,一分钟之内脸色由晴变阴,明确表示不行。而我仍不死心,志愿照样填,结果真的泡汤了。来年又改考文史类,考好考坏只配进一所新办不久的地区级大学。两年后,凭一纸大专文凭端了只中学教师的饭碗,开始了农村艰苦的生活。在完成繁重的教学任务之余,有时也会想到彭荆风,想到一些右派的落泊模样。

    很快,我的职业从教育转为文化,有利于个人发展,创作进入新的高潮。20世纪70年代中期某天,我翻图书馆的《云南日报》副刊偶然发现了彭荆风一篇文章,欣喜中才知道作家还健在云南------1979年,我开始编《信江》文艺刊物,每期寄一份到昆明云南省作家协会转交彭荆风,目的在于试探------彭荆风终于给《信江》编辑部来信啦!于是,我亮出真实姓名,去函和彭荆风取得了联系。整整20多年,我才跋涉到这一步。

    随之,事情的进程发展得特别迅速。那次邓小平祝辞的全国文代会一结束,与会的彭荆风又是给我信件,又是亲临上饶。在铅山县事先赶来的彭荆风三个妹妹引见下,我和著名作家在信江边的上饶市招待所餐厅首次握手见了面。我细瞧彭荆风,中等个儿,50出头,身着军装,满脸笑容。自己忙上前,称之为"老师"较为妥当。接下来几天的交往,彼此熟悉倍增,谈得知己、动情、热火------不尽的话题有:古今中外,天南地北,更多的是当今文艺界的情况。彭荆风坦然对我闲扯起,1947年春曾在上饶《民锋日报》当过校对。年还少,与李耕办了“牧野文艺社”,有点社会影响,后又被查封------我告诉他,诗人李耕现地址为江西省文联,在编刊物。彭荆风和李耕中断长久后,才联系上。

    著名作家彭荆风一生确实坎坷,1949年5月南昌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随二野四兵团进驻云南。剿匪战斗过,民族工作过,小说发表过,电影拍摄过,文坛出名过,运动挨整过,家庭破裂过,苦乐品尝过------甚至,“文化大革命”中足足有7年半,监狱关押过。------

    初次跟彭荆风交往的那年冬,上饶常刮风下雪很冷。我陪彭荆风去金龙岗一带寻找《民锋日报》旧址,已面目全非认不得。我陪老师洗澡,我陪老师吃饭,我陪老师逛街,我陪老师讲课,我陪老师买车票、发电报------彭荆风对我说:“1976年春回过上饶一次,站在街上左看右瞧,没一个熟人------这次,有你呵!------”彭荆风此趟上饶一行,主要是参加其弟在上饶一中“文革”期间迫害致死事件的平反。这不得不使我又尽力回忆遥远中学时代那老校友的年轻形象。

    当极“左”思想在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仍有一定市场时,如何接待彭荆风,我作为一名普通文学干部绞尽脑汁。正好自己所在部门召开全地区长篇小说、电影剧本讨论会。请创作过几部电影剧本、长篇小说的彭荆风老师讲一课,对业余作者准有启发,能扩大眼界。如果领导不提给报酬,但请吃一顿总应该。我说宴请要上酒,那位领导胆小讲不行,讲上级有明文规定。于是,我干脆自己掏荷包,在该地最大的王润兴菜馆请彭荆风和他三个妹妹用餐。酒,当然上了桌。花了我半个多工资也高兴,自在!接着,到铅山走一走仍有问题要疏通。铅山县文化馆写小说的老傅出主意,我亲自给馆长打电话,讲明接待彭荆风,馆长推辞。我又摇过去找到文教局长,同样吱吱唔唔,撂下话筒------好笑!就是认为彭荆风的父亲当过国民党县长嘛,那是多少年前的事!如今,仍怕沾边------公家不愿接待就私人安排,我已开头,老傅也愿照办。一到县里,正召开三级干部会,县委书记邱禄鑫一见来了位全国知名的部队作家,高兴极了。听说彭荆风的小妹受两个哥哥影响,下放农村吃农业粮,还在当民办老师。邱书记立即对和我通过电话的局长、馆长俩人说,一个负责民办转正问题,一个负责户口落实问题。县委书记一句话,局长、馆长忙点头,不久,彭荆风的小妹又回县城,进了实验小学教书。更属笑话的有,县人武部一位爱写作的罗科长老问彭荆风是什么级,便于县人武部接待。文化馆老傅斗胆说了个团级。结果,罗科长最终仍未到车站接客人。半月后,彭荆风临走才知副师级待遇。地方有些人的确把级别看得太重了,而彭荆风却不这样。

    岁月迈进1985年5月,彭荆风又到铅山县探亲。路过上饶,住在军分区招待所,独自步行数里到群艺馆宿舍找我。时任昆明军区政治部宣传部副部长的彭荆风已是正师级,仍像普通人一样同我交谈。我仍叫他"老师",想请他到我家里吃便饭,彭荆风高兴地答应。但军分区、甚至地委、行署主要领导均出面接风,哪轮得上我这小干部插手安排!?彭荆风乘军分区小车去铅山,指名我陪同。铅山那里,也和地区一样,县委书记邱禄鑫、人武部部长政委天天伴随。彭荆风对我大致说过此话,同地方官员在一起吃饭受罪,自己感兴趣的,人家不知道;人家爱讲的,我又不愿听。确是实话实说!

    以后,彭荆风再也没到上饶来,而我与他继续书信不间断。我先后两次去云南,一次是1990年4月,全国民间文艺家协会委托云南省具体组织的民俗风情考察团,我参加了20天的活动,到过西双版纳,欢度傣族泼水节。来去路过昆明,都见到了彭荆风。在老师家谈到深夜快11时,彭荆风仍不让我回军区第一招待所,总说再坐一会。还专门到住处来看我,第二天接我昆明各处玩。每到一景点,他肩上挂着相机,一手牵着小外孙女,一手掏钱买门票。开车的解放军战士帮忙,我争着去购买,彭荆风不让:"这儿,我是东道主!"我远望老师的背影,心想,多么慈祥可亲的著名作家,多么平易近人的部队领导!此刻,我能说些什么呢?彭荆风的老友、著名诗人、江西同乡李耕对我说过:“彭荆风当官以后有架子。”我则反驳:“没有。至少我感觉待人热忱,始终如一。”进了景点,为我拍照,我一回上饶,就接来信和照片。------反正,彭荆风的心很细,一切事先都有所考虑。临上车返回时,送了几本他自己的著作,签了名,让我路上阅读消磨寂寞。并记得拿出彝族花布袋,说:“这个,送给小毛(指我爱人),上次在上饶,没吃成小毛烧的饭菜------”过了5、6年啦,彭荆风还不忘往事。

    转眼又到了1999年8月,我和小毛都想参观昆明世博会。当然,再看望年满70的彭荆风老师,也是主要目的之一。彭荆风来信劝说,暑假人多,10月为佳。9月底,我到了昆明,即去西坝。刚弯进迎春巷不远,有个泛黄军装的背影在前面走。妻说:“好像彭荆风老师。”加快脚步上前,果然是他。彭荆风有点老啦,但精神不错。坐在彭荆风家客厅,我们三人无话不说。我说到上半年抗洪之后的移民建镇工作,采风去了彭荆风的出生地------鄱阳县。一次,碰巧和编纂县志的一位老师同桌吃饭,谈起1929年鄱阳县县长彭复苏时,80多岁的修志老人夸奖彭复苏为人不错,正直任职,从不卷入当地复杂的宗族纠纷。此彭复苏则是彭荆风的父亲。彭荆风听了我的一番话,感叹一声:"该给老人家扫扫墓啦!"我接过话题继续讲:"到时,我陪老师去。"彭荆风问我这次云贵两省旅游路线,我说出昆明到大理,大理去丽江,再返大理走腾冲,腾冲奔瑞丽,最后游景洪------老师再三叮嘱:"一路上注意安全!玉不要买,回上饶时,我会送你们些作纪念。"中秋夜,彭荆风还打电话到旅社找我俩去世博园赏月。旅社告诉客人已走------10月1日,彭荆风和女儿彭鸽子随一批作家赴大理采风。当地宾馆旅社爆满,彭荆风担心我俩找不着住宿地点,坐在汽车上老朝窗外张望,希望能巧遇------再度会面在老师家中,听彭鸽子说此事,我万分感激。其实,我俩10月1日已住在瑞丽了。

     岁月与彼此的年龄已迈进21世纪,我和妻子已先后退休。除了市政府聘请自己上半天班编志书外,仍继续写点诗文。每年,全国没到过的地方,都会自费旅游。云南,美丽的云南,我打算再去-------那儿的少数民族风情和著名作家彭荆风,仍像磁铁般吸引自己------

     遥祝正军级离休作家彭荆风老师健康长寿,多出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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