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身于书香门弟,于1941年6月1日午时降在福州闽江边仓前山云应境1号2楼,即如今的仓山区境内。家里没房没地,落脚处租来的,据说生我前后,就搬迁了几次。而祖籍则是福州市郊螺洲镇陈家,至今我也没去过那儿。母亲生我时,家中只有祖母和13、4岁的小姑在。日本鬼子来了,福州已沦陷。父亲远离故里,在福建山区永安、沙县一带谋生。
听母亲说,在我之前,有过两胎。其中一个流产;一个生出不会哭个把月就死了。照此讲,我是第三胎存活的长孙。问世后,祖母视为心肝宝贝,经常怨我母亲缺乏带孩子经验。当我还在母亲肚子里,祖母就逼母亲吃这吃那。生出来很不容易,胖极啦!手脚像莲藕,天热长了许多痱子。模样不怎样,祖母仍乐意抱着让人看,非常兴奋。还誓言这孙子成人要送他去美国留学。我一旦睡着,祖母决不许别人惊动。屋外有劈柴声,也会前去制止,甚至发生口角。后来,母亲带我逃难到南平、建瓯、崇安等地住过。但自己太小,对此没残留一点记忆。当父亲在上饶交通银行工作,站稳了脚跟。母亲又带我和小姑,投亲住在上饶郊外高勘头。这时,我开始有点记亊。高坑头有银行简易宿舍,毛竹搭的框架。而银行办公地点,则在城里。
幼小陈运和(之一)。
我对出生地有模糊印象是,抗战胜利后回福州的那次。或多或少记得些,上饶到南平坐汽车要走3天,当然晚上汽车不会开。我们的帯蓬贷车,我和母亲挤在司机室右后侧的车厢内。某处下车过渡时,要走一段路,母亲请了个人驮着我走,她自己提着行李跟在后面。那人走得很轻快,我分开小腿骑在他双肩而母亲急出满头热汗,越赶距离拉得越远。当母亲蹒跚到渡口时,那人已放下我正等……多少年后母亲几次说到此亊都心惊肉跳,怕我被骗抱走了。好不容易,到南平住了一晚,再乘汽艇顺闽江下水去福州。汽艇内有上下铺,我和母亲的下铺又狭又低,弯腰站起来老碰得头疼痛。船上一宿,天亮才到福州闽江码头上岸……在福州住的是一幢2层小楼,这次记得很清楚。母亲帯我住在2楼中部一间房,屋内有张带小轮能推动的大铁床。二十世纪60年代母亲还说此床系我们家买的,暂寄存在房东处。我们的房间前面的窗户正对准一段阳台,而两侧厢房则没有。楼梯从房间背后上,小楼前有小院,小院内有树。出院门,有条不宽的小巷。小楼位于小巷口,经常有国民党的兵走过,蹲在一块空场地吃饭,母亲领我去看过。我站在院门口,有几个女兵路过爱逗我玩。自己胆子小,见人就忙跑进院。我成人后,一次把对福州的一些印象讲给母亲听,母亲说那正是仓前山云应境1号。又补充说我出生的地点,则在此2楼东厢房内。
我还有印象的一件亊是,母亲牵我步行过闽江万寿桥到台江买东西。去时,走桥右侧人行道,桥上有个洞,母亲叫我注意。回来,还是走桥这侧,仍见那洞,母亲又提醒我脚不要踩到洞里。台江有家大百货商店,橱窗放了辆小三轮自行车做样品,我来去都惊异地看着,舍不得离开。 母亲怕我讲要买,拉自己的手就走。其实,我小时很乖,什么玩具也没有,并不吵得要。几岁只坐在高坑头家里床上,将瓶内各种纽扣全倒出,用针线一个个串起来,可以玩半天。
陈运和5岁左右。
对非常心疼自己的祖母啥模样,我只能从照片知道。我第一次跟母亲离开福州不久,她就去世了。大概活了50几岁,祖母姓杨,名纪文。娘家在福州马尾,家里还有什么亲戚没听说过。祖母挺能干,女子师范学校首届毕业,后在福建省第一女子职业学校敎音乐、剌绣。她比祖父大3岁赚钱让祖父到日本留学。祖父陈心竹从日本回国后,在东北各地当律师。“九﹒一八”事变前后,时而在沈阳,时而在营口,时而在齐齐哈尔(我唯一的姑姑就在那儿出生)……祖父同祖母关系不行,暗中有个年轻的相好。父亲当时在北平读中国大学政治经济系,系主任李达,就是那位解放后担任过武汉大学的著名校长。祖父老催着祖母从营口到北平看儿子,祖母到达北平不久,“七﹒七”亊变突然发生了。营口与北平没法来往,或许祖母已听到祖父的一些传闻,关系就永远中断了。1937年夏,我父亲毕业回福建找工作先走。随后,祖母领母亲和小姑惊恐万分地离开日本鬼子占领的北平,经天津、塘沽坐英国货轮,海上颠簸半个月,才到马尾港,返回故土福州城。
幼小陈运和(之二)
福州,我还有曾祖父,名叫陈选斋,清末先考取举人,后当上中医。我出世时,曾祖父瘫痪老躺在床上。至今,我脑海隐隐约约漂浮着一点点回忆:好像一间光线不明房里住着一位老人,总叫我进去……我懂亊时,母亲说那就是曾祖父敎2、3岁的我认字。最初,我的名字叫“用和”,是他老人家取的。邻舍同时也生了男孩,曾祖父帮助取了个名字叫“用平”,“用和”与“用平”,说明老人家在抗战动荡岁月中希望能和平。曾祖父和祖母去世的时间,一前一后,相差无几。二十世纪60年代初,祖父也在福州去世。父亲始终不想见他,母亲根本不认识他,而且大人的亊从不告诉小辈。那段困难时期,一家分在江西多数,又相互埋怨,彼此状况极不佳。
历史就这样辗转进年2004年9月底,妻陪我去福建、广东一带旅游。既然计划去福州,便准备花点时间寻找寻找自己出世处。三明、南平细细玩、匆匆过。站在南平闽都码头遥想60年前的往亊,从这儿出发;遥想母亲带我坐汽艇到福州的情景,仍刻在脑际……不过,如今火车早已代替了汽艇,妻子陪同代替了母亲,一路回忆一路谈,一路追寻一路情。鼓山、马尾、三坊七巷及聚春园菜馆的佛跳墙,都去看看、都去尝尝……今非昔比。特别是于山风景区众多的文物古迹,吉庇路安泰楼众多的闽味小吃,令人流连忘返。坐20路公交车过了闽江到对湖路下车,变化太大,尽是新楼。只有问70岁以上的老者,只有问街道办亊处的同志,他们都摇摇头说早已拆除了。偶然相识一位热情的老住户,经指点走到云应境那块老地皮,此刻已成为多幢楼房的小区。小区中有座白马王庙,庙内供奉的牌位写着“云应正境”4字。看来,我的故居,我的出生地点,我有个印象中的那2层小楼,就在这白马王庙附近。妻说,误差决不会超过500米。附近转了转,拍摄了一些老的房屋、老的标志作为留念。至少,不感到过多的遗憾,才恋恋不舍离开生我的热土和乡土……
然后,继续前行……决心再次走遍海边熟悉路,吃遍鱼丸、蚝仔煎。先去长乐参观与我有点联系的谢冰心纪念馆,再途经莆田、 惠安。游崇武古城、石雕之乡,见惠安女子,中国最美的和八大海岸印象深。泉州、石狮留下自己的足迹,潮汕、东山殖留下自己的见闻,漳州、厦门留下自己的惊叹……相隔22年没见的厦门、漳州,市区巨变已认不出。重上鼓浪屿,老模样。又游厦门大学,迈向崭新的环岛路,眼发亮;大海、沙滩、蓝天和绿化带,真称得上一条全国最漂亮的马路。远望金门,呼吸海风,浑身舒适。止步,静听胡里山炮台讲述伟大时代的变迁……
为此,我愿闬自己的心记录,记录这整整18天旅行的来来去去……
2005年10月15--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