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弟身高1.72米,虽不算高,却身材魁梧,浓眉下一双大眼炯炯有神,国字脸上缀着高高的鼻子,显得英俊威武。我的同事们说他像“张灵甫将军”。
三弟有过许多美好的梦。
他想上大学,为祖辈争光,但以三分之差名落孙山。他嗓音雄浑,抑扬顿挫很有功底,几次报考播音员,因乡音难改,“f"'h"难分而未能如愿。留给他的,是朝夕劳作在广阔的土地上。
小时候,父母给三弟订了一门娃娃亲,那女孩出落的如花似玉,配三弟真是天生一对。三弟没跳出农门,女方提出分手。三弟是个善良的人,丝毫没有怪她。谁叫自己父母无能,一家老小挤在两间小瓦房里?谁叫你自己无能,跳不出农门?他认命了,友好的说声”再见“。
三弟深知,光靠种田是不能成家立业的,他用了一年辛勤劳动的积蓄,不远千里到河南学会了钓甲鱼。他说可能会走上富裕之路。钓甲鱼方法很简单,用猪肝做诱饵,用缝衣服的手工针做钩,用一根索子系在针的中间。把猪肝切成长方形的小块别在针上。索的另一端系一个小木桩,把桩固定在岸上,将诱饵抛下半小时后即可收钩。事情并非三弟想象的那么简单。江水滔滔,湖水茫茫,甲鱼知多少?三弟走遍了大江南北,终还是入不敷出。
三弟的梦一次次幻灭,但希望之火又一次次在他心中升起,他像一个在崎岖小道上攀登的人,一次次摔倒,又一次次爬起来,总相信自己能到达光辉的顶点。
俗话说”百艺好藏身“。三弟决心做鲁班的传人,背起了锯子,抡起了斧头。一熬就是三年。三弟是个聪明人,手艺学得不错,”大木“”小木“都能做。吃百家饭,一天到晚泗水汗流,除了混个肚儿圆外,总算能积蓄一点。
成家后的三弟,背上了沉重的家庭包袱。田少人多,除了口粮之外,没什么经济作物。两个小孩上学,集资款、学杂费每年需要两千多元。伤风感冒,没有几十元买不回药。自己少吃一点,也要给父母亲留一口······
钱天天都在流出,它又从哪里流进?三弟的压力太大了。
市场经济的大潮把三弟卷进了武汉。听说我所在的单位要建房他急忙找到我,要求我把建房的活揽到手。我反复给他讲,这事不能给你做,不然说不清,不仅你赚不了钱,而且我也脱不了身。三弟不信,骂我窝囊废、胆小鬼。一气之下,他再也没有登我的门。
我和三弟除了长相相似外,志趣也相投。一篇文章,总是你读过来,我读过去。不同的是我机遇比他好,七七年高考,我跳出了农门。去学校那天,三弟挑着木箱一直送我到长江边,看我乘船远行。在学校,我脚上身上穿的鞋和衣都是三弟帮助买的。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三弟又寄来了钱······
三弟呀,哥对不起你。
一次逛商场,我在汉口单洞门见到了三弟。他佝偻着腰推着一辆旧自行车,车架上放着几块搭雨凉篷的料,龙头上圈着一捆粗绳子,车杠上吊着两个帆布工具包。晒得黝黑得脸上长满了络腮胡,长衣长裤裹得他汗流浃背。看他是他不像他,结果还是他。我一阵心酸,不知说什么好。
哥俩坐下喝了两杯酒后,三弟说话了。
三弟与土弟兄们在附近租了一间小屋,每人每月60元。搭雨凉篷每天多则可赚50元,少则可赚10元,也又”坐的“的时候。一个月吃了喝了还可以赚500多元,这是一件很不错的活。
每天在单洞门的附近,到处都是搭雨凉篷的人,他们不畏高温烈日,在那里”守株待兔“。他们最怕”城管“和”交通“。”城管”说他们影响市容,捉住了要罚款,有时一天的干活都交给了“城管”。“交通”说他们占道,不问青红皂白拿了他们的工具就走。更有甚者,拳脚相加。
“城管”“交通”一来,他们便燕子飞一样地逃窜;“城管”“交通”一走,他们又像蚂蝗一样吸拢来。
三弟给我讲,村里有个叫右亭的小伙子,干了两个月,花一千多元买了一把电锤。他爱锤如命,每天睡觉将锤枕在头下,担心被别人拿走。一天早上,他刚刚出来,“交通”就来了,抓了他的电锤就往车上放。右亭拼命扑过去抢电锤,与“交通”扭打起来。两个年轻气盛的“交通”把右亭打到在地,口吐白沫。土弟兄们愤怒了,堵住“交通”评理。见事不妙,“交通”溜走了。土弟兄们将右亭抬到医院,他的双手还将电锤死死抱住。
三弟给我讲,搭雨凉篷很危险,简直是玩命,有时在20几层楼上作业,不敢往下看。他们没有可靠的安全措施,无论多高,就是将绳子的一头固定在窗户或门框上,另一头系在腰间,像杂技演员表演“空中飞人”一样。绳子在空中晃来晃去,人在空中荡来荡去,随时都有粉身碎骨的危险。黄陂三民工因窗木腐朽从高空中坠落身亡。
尽管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安装雨凉篷,也有黑心的人让他们白忙。等他们汗流浃背、提心吊胆地忙完后,说他们安装的这也不好,那也有问题,不肯给钱。他们只好将雨凉篷拆下垂头丧气地走了。
与三弟分手后,我地心一直在颤抖,饭食不香,彻夜难眠。我害怕三弟被“城管”“交通”打伤,我更害怕传来三弟坠落地噩耗······
我每天都在祈祷:上帝,请保佑我三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