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叫我上学去（外九首）

母亲叫我上学去

母亲叫我上学去

母亲向生产队长请了假

小山顶上，土墙青瓦 ，大队的小学校

我从一数到十 。老师写下了我的名字

母亲高兴对我说： “你通过了”

我开始学写母亲教我写的

我的名字，在煤油灯下

和蚊子争抢暗光

母亲总是手拿蒲扇

轻轻摇走我的疲倦

九月一日，是阳光的天气

穿上旧衣改小的童装

带上自家的木条凳

我给着堂哥堂姐们一起上学去

遍地都是金菊花

——别提多高兴！

第一次看到五星红旗和天安门

离我这么近。在石板课桌上

我第一次在书本上写下了我的名字

嘴里轻哼着母亲教给我的歌：

“东方红，太阳升……”

母亲放下手中的灯草

仔细地将我的书包好

“万般天下品，唯有读书高”

母亲怀念她未念完的高小

我是母亲的长子

口齿不清令她伤够了身心

为我能读书

年年都要为我修补发音

那年我九岁

两块五毛钱，是我的学费

却是母亲一年口粮之外节余的全部工分

观茶

绿丛中的鸟儿

啄开一朵朵含苞的茉莉

丝丝鸣叫

梳理着油润的羽毛

绿丛中的手掌

捧起潮湿的阳光

泥土烧白的瓷盅

冲泡出江岸的古香

轻轻的来又轻轻地去

我记住了一个叫住女人的名字

琴音

竹叶分剪太阳的光辉

慢慢地，慢慢地

晶露滴穿了枯石

十指舞蹈在有限的宽度

离祖先最近的分贝里

多少琴在人在的故事

流传于狭长的纵深

我将结出长刺的糖罐子或者

我将长出鲜艳的蘑菇菌

与竹林相依为命

对琴音表白坚贞

青纱中的古寺

青纱中的古寺

木鱼空腹装下千万次打击

还被挖空了阅经的双睛

放在天堂分担蟾蜍的余辉

失血蒲团之上的灰衣女尼

背对红尘已经入定了一夜

却不知木鱼从骨子里

认出了她就是三月三

为一株树浇灌过水的那个俗人

走过塔林

一个塔就是一尊佛

坐化的过程。塔林

就是由众多的佛坐化而成。走过塔林

阳光穿透松帐；冬天在苔藓上返青

古寺安在？只有塔林在夕阳下

靠了一柱香的功夫

才走出了晚春的禅机

象

床头的象

泥土烧制的白瓷

憨态可掬

窗帘的象

经纬精纺的机绣

素洁忠厚

我怎么也不能把象

和袭击人类的利器

联系在一起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象有象的领地

和互助的家庭

工地上

连星星也避开了铲车的锋芒

整个山被端掉了矿物质里的思想

产生于岩浆的冷却而坚硬起来的

战不过铲车轻轻一推

风找不到习惯的弧线，失去了劲头

只有少年放弃了爱情：啃着入夜的噪声

以立方数攒取生活

行于车上

稻秧长势正好。蛙声正高

三两点雨打在车窗上

我想起了孔子做文宣王以前

驾着牛车奔走在各国的路上

不同的是，我走了很远的路

车子用了很短的时间

孔子为少走弯路，花掉了牛车的一生

才赶到了金秋。又不同的是

我成了谷场上的壮劳力

而孔子成了稻谷养分的分析师

左边，右边

黑色的公路两边

行走黑色的身影

有我，有你，有昨天

作别你我的鸽子

白鸽子已是黑鸽子

在你我的瞳孔里

它行左边

你我行右边

逆向赶雨

它说过——

它永远做你我的孩子

而今却在——

左边，右边

中间行驶着交通规则

连招呼

也不能逾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