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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章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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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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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坦风情

人们说,时间可能改变很多事情。但事实上,所有事情的改变必须由每一个人自己去做出。除了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的草原重镇——巴音布鲁克,永嘉县的岩坦镇,可能是我至今住过的最小村镇。

落脚在巴音布鲁克镇的那个晚上,由于到得比月亮晚,起得比公鸡早,跑得比野马快,所以,除了撒下一泡迟滞的小便,只留下了一个到此一游的浑沌记忆。岩坦镇是个地处大山腹肌的弹丸之地,我却住了三个晚上。之所以对它如此钟情,是因为它是楠溪江的一个源头。在很早之前,我就听说过长江的源头叫格拉丹东,但做梦都没有去过;先后三次到过钱塘江的源头——莲花尖,但也没有住过一晚。如今,我把在长江和钱塘江上所留下的些许遗憾,全部倾注到对楠溪江的偏爱和期待上。

刚到镇上的时候,放眼一看,看到了一条直的街、两条横的街。在一条横街与直街的交汇处,坐着一座饱经风霜、老态龙钟又完好无损的汽车站。汽车站的规模只有凉亭那么大,有站名,有候车室,但没有了汽车,没有了乘客,没有了曾经的热闹和焦急。它静静地、冰冷地坐着,每坐一分钟,都意味着历史的车轮又向前推进了一个古老的尺度。

我花费半个小时,将二三条街道前前后后地兜了一圈。期间,特别关注晚上拟住宿的酒店。掰着手指头一数,大大小小的只有五家。这些酒店没事显赫的店名,没有闪烁的霓虹,只有一个朴素的名字。其中两家叫客栈,三家叫民宿。我住的酒店叫“金珍客栈”,过去也叫“宝光宾馆”。该客栈处在两条街道的丁字路口,进出方便,视线较好。宾馆的正前方,道路的中心,有一块三角地带。地带上耸立着一块村名景石。景石为淡黄色的花岗岩,正面雕刻着两个红色的大字——“岩坦”。

虽然不是雨后初晴的时刻,但眼前的空气清净得像刚出炉的一块玻璃。闻不到桂花香、玫瑰香、稻花香,但闻到了一股霉干菜的香味。循着香味追去,见路边摆了两个做干菜饼的摊位。与寻常所见的霉干菜饼由炭火烘烤的圆桶不同,这两个摊位的干菜饼由电锅烤制。电锅是黑色的平底锅,直径约二十五厘米。由它烤制的干菜饼厚度约两厘米,直径约二十厘米。只要吃一个下去,就已经觉得仓亶殷实、饱嗝连连。

过惯了城市里钢筋混凝土的城堡生活,忽然置于一块木桶似的青山绿水之中,听觉敏了,视觉亮了,心情放松了,思路开阔了,隐隐然,似有一种心旷神怡、天马行空的畅快。

在岩坦镇的西北角,三里之外,与东岙村接壤的地方,是一块山峦之中的“平原”。平原的一角,约二十亩面积,被人们种植了波斯菊。眼下,正是波斯菊绽放的季节,故被尊称为“岩坦花海”。这些花有大红的,有淡红的;有纯白色的,有白色的内叶加红色花边的;这些花有大的,有小的;有尽情怒放的,也有含苞等待的。它们姹紫嫣红,花团锦簇,远远地看去此起彼伏,花浪滚滚,犹如一块从天上丢下来的彩色毛毯,铺垫了一轮人间的美丽。走近看,每一朵花有八片花瓣,花瓣中间,都嵌有一颗黄色的芯。八片花瓣,亭亭玉立,轻歌曼舞,如一把把朝天的雨伞,兜住了从天际撒下来的缕缕阳光。

花海中间,有一个陈旧的木质亭子。亭子的南北两侧有美人靠。它虽然没有专人管理,但出奇地干净。我走进亭子,坐在一侧。环视四周,在这个“九山半水半分田”的地方,忽然看到了一片耀眼的光明。花仙子的脚步,像春风一样轻盈,身姿妖娆地从眼前滑过。回忆起来,我好像已经有十多年没有被鲜花簇拥。如今,阴差阳错地置身于一片花海之中,既有一种醉意的梦幻,也有一种被野草缠身的惆怅。

岩坦镇的所在地叫岩坦村。岩坦村的大部分人口姓戴。在农村,我见过不少宗亲的祠堂,但见到如岩坦镇戴姓祠堂的模样,平生还是第一次。在一条东西走向的街道北侧,坐北朝南并排有三个“祠堂”。中间的祠堂叫“大房祠堂”。该祠堂大门两侧有一副对联,上联为“地接双尖楠水萦洄溪山永在感先泽”,下联为“脉分四派子孙繁衍耕读长传振族风”。走进门庭一看,里面除了直立的干瘦的几个柱子,则是一堆杂乱无章的矿泉水和纸板箱;右侧的祠堂叫“三份祠堂”。该祠堂的门面虽然已经被青砖封堵,但门庭上的一副对联仍然一目了然。上联为“承祖宗一脉真传克勤克俭兴家创业”,下联为“指子孙两行正路唯读唯耕报国安邦”。门庭的左侧开有一个新的门庭,上面有两行绿底白字,内容是“车站建材,德首管业”。原来,门庭里面是一家建材商店;左侧的一个祠堂叫“八房祠堂”。这个祠堂有门庭,但没有对联。从门庭看进去,里面没有了古色古香的建筑,但有一幢用玻璃钢瓦搭建的厂房。厂房的名称叫“岩坦友好陶瓷石材”。我正在迷惑之间,身后来了一位乡贤。我问,这三个祠堂怎么会是这个样子?乡贤呵呵一笑,说,这是一个烫手的山芋。我说,此话何意?他说,这户戴姓的家族是一个大家族,如今后代有很多人,但都远走高飞,生活在县城或者其他的地方。有关部门想拆除它,但不能拆;想修缮它,但又没有钱。

浙江舟山朱家尖的乌石宕村,其海塘上和房屋墙面上画有不少漫画。那些画被人们尊称为“渔民画”。画面的内容,大多与渔村、渔业、渔船、渔民及渔产品有关。岩坦镇地处延绵数百里的群山之中,但街道两侧的墙面上,也可以看到一些漫画。这些画,不涉及渔、鱼和水,画面的内容主要是青绿的山峦,逼真的箩筐,挺拔的树木,清秀的竹竿,肥大的公鸡,健壮的牛羊,厨房和桌子,番薯和萝卜……琳琅满目,栩栩如生。

楠溪江从镇西北的边缘缓缓而过。秋高气爽,雨量聚减。曾经浪花扑岸、水流飞腾的楠溪江,今日却像一位病入膏肓的老汉,跳动着微弱又纤细的脉搏。裸露的卵石、沙滩如一堆苍龙的尸骨,填补了一条干燥的空旷的河床。在众多乱石之间,尚可见一缕涓涓流水,或者可见几个晶莹剔透、犹如蓝宝石的水潭。两岸的柿子熟了,原来青绿的柿子树,此时卸下一身厚重的衣饰,让成熟的柿子露出一个个火辣的屁股。靓艳的柿子或一颗颗,或一串串,高低错落,远近相映,漫山遍野,如一个蹩脚的画家撕碎了一张尚未收笔的卷宗。与柿子的抛头露面相比,栗子显得相对婉约和收敛。虽然,栗子的身上长满了刺人的铠甲,但还没有卸下绿色的外套,坚强地挂在枝头,任凭人们用竹竿捅,用木棒敲,不叫一声痛,也不说一番冤。诚然,当它们完全成熟时,满树的栗子,不需要人们的敲打,也会落到地上,自然地解开一身荆棘似的纽扣和衣衫,露出一颗或者二三颗肤色红润的果子。

在岩坦镇的三天时间里,爬了山,淌了水,观了花,赏了景,吃了客栈主人熬制的番薯粥,听了商店老人讲的历史故事。细细地回味一下,略有收获。算起来,最让我不能忘怀的是两把椅子。这两把椅子是并排连体的椅子,木质结构,有两个座位,却只有四只脚,被露天靠在朝北的一堵墙头下。椅子经过日晒雨淋,风吹霜侵,原来平直的白皙的木头,已经变成灰色、褐色,在看似干净的木头表层上,已经暴露出一根根干瘪的筋脉。我坐在这把椅子上,轻风拂面,秋意送爽,一边看着对面的青山,一边想起了朋友给我发来的一条微信,内容是:“做人的最高境界不是一味地低调,也不是一味地张扬,而是始终如一的不卑不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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