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起始,乍寒还暖;枫叶泛红,瓜果飘香;一对日月轮回,千古民风依旧。每年的此时此刻,在杭州市的街头巷尾,都会摆出一些芬香四溢的炒货。
卖炒货的商店叫炒货店。炒货店挂羊头卖狗肉,叫卖的非炒货比真炒货至少多出几十倍。我不是炒货店的常客,但有事无事的,偶尔也会进去转一转。炒货店的门面往往不大,但里面的商品丰富多彩。小小的柜台被分隔成一格一格的,左右相接,上下相叠。格子里的商品除了正宗的炒货,如葵花籽,花生,番薯干等,还有传统的南北货,如大核桃,红枣,葡萄干以及其他琳琅满目,包装精巧,色泽鲜艳的现代休闲食品。
在目不暇接、暗香浮动的商品中,有一种商品特别吸引我的眼球。这种让我过目不忘,浮想联翩的商品,就是价廉物美,清脆甜润,色泽黄橙,名不见经传的番薯干。我之所以对番薯干情有独钟,并不是一时兴起,故作玄虚,而是因为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
我的老家在江南农村,少年在农村度过。我的母亲不但会缝补浆洗,而且会制作多种食品,比如年糕,豆腐,清明馃。当然,制作番薯干也是行家里手。我母亲制作的番薯干通常只有两个品种。一种叫“狗某某番薯干”。这种番薯干不但名字比较土气,而且外观也比较粗俗。它只要将番薯洗干净,切成一条条的,蒸熟晾干即可。对于个头很小,形如手指头的那些番薯,不用切开,只要直接蒸熟晾干即可。另一种叫“麻片番薯干”。这种番薯干外观比较精致,制作也复杂一些。先要将番薯去皮,烧熟,再将番薯捣烂成糊状。在捣鼓的过程中,稍微讲究一点情趣的人们,会在番薯中加入一些芝麻、辣椒等调料,然后用一块纱布,一个模子,将番薯糊压成一片片扁薄的形状,再晾干。
做番薯干的时候,往往是收获番薯的季节。这个时候不吃番薯干,天天吃新鲜的番薯还怕来不及。人们之所以将番薯制成番薯干,是因为除了更换一个吃法,还有变相地延长番薯的贮存时间。
我母亲常常将晾干的番薯干收藏于一个个陶瓷制作的“甏”里,用一块木板或砖头当作盖子。有的“甏”放在楼下,有的“甏”放在楼上。我每天放学回来,如果不下雨,那么必须去割草或者捡柴。这个时候,肚子已经隐隐地饿了。有时候,我抓点冷饭充饥;有时候,我四处寻找番薯干填补。第一次发现藏番薯干的器具时,内心除了无比的激动,还有成功的喜悦。
我去拿番薯干的时候,大多数情况下母亲不知道。如果去拿,那么少则塞满一只裤袋,多则塞满两只裤袋。到第二年青黄不接的要紧关头,母亲想起了番薯干。她打开一只“甏”的盖子,发现里面是空的;打开第二只“甏”的盖子,发现里面也是空的。母亲虽然知道是被我悄悄地吃完了,但从来不责怪一声。
晾干的番薯干,在没有被炒(烘)熟之前,吃起来没有外泄的香味,但口腔内会有一种清淡的甜味。它的质地不硬,却有一种柔软的韧性,非常适合于锻炼牙齿的咀嚼功能。被炒(烘)熟的番薯干吃起来清脆,甘甜,但保存时间不宜过长。如果时间过长,又没有做好严密的防潮措施,那么,落水的凤凰不如鸡,吃起来味同嚼蜡。
离开老家后,我曾经有二三十年时间不吃番薯干。之所以不吃,是因为有一种从水深火热之中逃出来的解脱感。最近几年,又开始吃一点,但数量不多。如今的番薯干,与以前的相比,在制作方法上略有不同,但仍然是原来那种熟悉的味道。如今再吃番薯干,等于重新捡起了少年时期那一段苦楚的记忆。我觉得,在生活拮据的时候吃番薯,包括吃番薯干,是为了填饱肚子、维持人的生命。在生活稳定的时候吃番薯,也包括吃番薯干,是为了调节口味、丰富人的营养。番薯干的进口味道不错,但如果吃得了,则有伤肠胃。适当地吃一点,则有利于排泄。这叫做“少吃多次味,多吃伤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