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的门窗

车艳鸿

那个夏天少雨燥热。

连着一个月的时间，我把自己关在空调房里，看一本叫《法鼓文集》的书。最后连手纸都告罄了，只得上街，买一堆日用的东西回来.。

走出超市大门，暴雨如注。而先前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老天会下雨的。好长时间没下雨了，人们怀揣亲切。几个小伙子干脆脱去了T恤，立街中央暴淋。街边的人力车一字排去，静候需要的人。我一般不愿意坐女人或者老年人的车子。因此，飞快朝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走去。几乎同时，又一个人更快，“嗖”的上了车。我只好礼让，上了紧挨着的一辆车。傍晚的街头，橘黄色的路灯，加上嘈杂的人群与暴雨的无度。我有些疲倦。想到厨房的门窗还开着，马上到家才好。

坐上车，我才发现，拉车的是一个瘦瘦的老人。我有些隐隐不安。

他问我到哪里。我告诉他我去的地方。他马上羡慕的说：你一定是国家干部了。我笑笑。其实没什么干部不干部的，安静过好日子，可能比什么都重要。他明显很健谈，问我：你看我是干什么的？我感到好笑。看他问的真切，我认真的侧过身，仔细看过他的脸。我说：你是老师对不对？他一下子怔住了。回头看我，说：姑娘，你好眼力！我有些得意。我的眼睛，确实很少看错人的。

他告诉我他68岁了。为什么开始以拉车为生的。

十年前，他快要退休的年纪。有一天，因常年多病骑车去医院，路过一家纺织厂门口，见到一个熟人正和一群人议论什么。他就停下车和熟人打招呼。哪知熟人一见他像看到救星，硬是把情况给他描述了。原来这个两千多人的国有企业被改制到一个私人手里，现在大量员工被裁减，并且社保医保等全无着落。熟人和员工欲请他执笔写一份请愿书。他感到员工们讲的有道理，就痛快的应允了。还和他们一起找厂长找市长。市长那天不在，问题没有个说法。加上后来被强制驱散。失控的员工做出了震惊全国的事件：卧堵京沪线。据说此事惊动了朱总理。书记市长被调离，他也被投到了看守所。

他没有去堵铁路。他被判4年。

就是因为写了个状子，公职被开了，老婆离婚了。孩子也怪他。他的生活走向另外的一个轨道，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人力三轮、风里雨里。

出狱后，他用了两年的时间申诉没有任何结果。现在，他已经到了认命的年纪，只想淡淡的打发余生。

我没办法评论他的得失。我只能心酸干咳：生命的凄凉与无助。一个个体人，在特定的时间遇见一件特定的事，就有了一个特定的结果。而这个结果，是必须根植在他的生命里的，是他一辈子必须承受的所在。

其实人人如此。所不同的只是幸运与不幸而已。而幸运与不幸就如同人的两条腿，支撑整个人生。

读到《法鼓文集》里的一行文字：上帝关了门，就会为你开启一扇窗；上帝关了窗，就会为你开启一道门。

他现在68岁了，靠拉车为生的生活，使得他的身体变得十分强壮，原来满身的病疾伤痛，竟然跑的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