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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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故事是这样开始的。
1988年我赴日本留学前，去福安市（当时是福安县）看望我姑妈，也是我第一次到姑妈家。福安现在是宁德市管辖的一个县级市。当时福州去一趟福安，可以用路途遥远，翻山越岭来形容不为过。从早晨天朦胧胧坐头班长途汽车到中午才到。现在高速公路距离才一百多公里，原来弯来拐去开了7个多小时。我姑妈怕我第一次来不懂走，早早叫我表哥在车站等。
姑妈家与公园不远，吃完午饭后姑妈带我到公园走走，看得出来姑妈精神很好一一也许是娘家侄儿来的缘故。我们边走边聊，她先问我父母身体情况，后就交待我去日本一些应该注意的事。不知怎么聊到我爷爷奶奶，她的眼眶湿湿的，情绪一下低落，与之前判若俩个人。从我爷爷奶奶话题又转到老家族的发展过程；以及她与我父亲姐弟俩的婚姻，家庭等。这次福安之行从姑妈聊天中才知道这些我不知道的事。姑妈也期望我日后用简单的文字把它记录下来。故事正在进行中。
二
我的老祖宗在明朝末年就开始做小本生意，在自家宅里开了个家庭小作坊，供邻里，过路人之用。那时各地农民起义军纷纷揭杆而起，城市居民缺少粮食，生活过得极其困难。老祖宗就开始转行，从农村买来粮食在福州扩大门店销售，生意做得挺红火。到了我爷爷这代人接手时逐渐走下坡路。当然这不能怪我爷爷，在战争时期谁也躲不过的一个坎。
老祖宗创下的是家族商业。其经营的门店分布比较散。我爷爷是长子，自然承担起家长的责任。他每天早饭后就穿着整齐干净的白色礼服礼帽，右手拿着文明杖坐上黄包车去各个门店看一下经营情况。中午回来开始喝酒，下午没事就在家喝茶。这己经行成我爷爷每天工作，生活的一种规律。尽管生意不如以前，但老祖宗留下的丰厚家业，还动摇不了目前这种己经形成的有效生活规律。这种规律不但延续，还像基困一样根植在我父亲血液里，使它无限地扩大生根。
三
奶奶是大户人家的闺女。
不知是爷爷问题还是奶奶问题，结婚多年没生一个儿女，。这也是爷爷奶奶的一块心病。传说我家庭院里原来有口井，有个佣人与邻里后生相好，却遭到父母反对，还逼她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陌生人，这佣人想不开就投井自尽。这口井后来也填平了。再说与我家无怨无仇人家干吗跟你过不去？但老爷爷还是请了法师来施法，结果也一样。
我奶奶从娘家兄弟那里收养了一个侄女一一她就是我姑妈。姑妈人长的漂亮，书也读的好，自然得到我爷爷奶奶的宠爱。姑妈到了该谈婚论嫁年龄，爷爷奶奶也忙着为她选个家庭条件相当，能配上她的女婿。可别说找个这样的条件的人家不容易，更不用说姑妈的条件。那时女孩有能力进洋学堂读书的少之又少，况且是上完中学，字也写的漂亮，这样的男孩确实不好找。不过婚姻这事不好说，靠找是难找不到，只能靠缘分。俗话说，婚姻三分是人为，七分靠缘份。说的也巧，正当爷爷奶奶愁这事时，邻居大婶找来了。她有个亲戚也是大户人家。家业做的大。托她为儿子物色个好媳妇。大婶这么一牵线，双方父母，本人都满意，这门婚姻就算成了。邻居大婶的确没有吹。我姑爷家境应该说比我家好，家业大。姑爹家经营矿产业，产品大多销往全国各地。他与我姑妈婚后生了2男3女。姑爹与我姑妈离婚不是因为感情问题，也不是婚姻维持不下去，是为了我姑妈未来着想，也为儿女才做出这样看似不近人情的决定。
四
我父亲生在福中不知福。
爷爷奶奶虽然疼爱姑妈，但姑妈不可能陪他们一辈子。父亲做为爷爷奶奶唯一的儿子，要继承家业，还要传宗接代。陪他们一辈子的是我父亲，爷爷奶奶不可能不疼爰，确切说是恨铁不成钢！我父亲和姑妈一样进了贵族学校上中学。前期学习，作业都很认真，慢慢又跟邻里伙伴玩在一起，没心事读书，经常瞒着爷爷奶奶逃课。我父亲有吃有喝，一派少爷样哪懂得这些财富是祖辈几代人拼搏奋斗出来的！
父亲在爷爷那里没学会经商正本领，倒很快学会了喝酒抽烟的本事一一父亲日后的酒瘾比爷爷大。父亲的习惯与爷爷不一样：爷爷是上午去忙工作，中午才喝酒；而父亲三歺习惯不吃饭先喝酒，经常零晨一个人也喝一一即使在家境困难时期也没阻止住他的酒瘾。
我父亲逃课己成常态化。爷爷奶奶刚开始不知道，后来知道了也管不住。我父亲这时候年龄所属叛逆期，你说多管多了他干脆一整天不回来。书包丢了，自行车也丢了。做家长急也没用，只能等他冷静下来，再慢慢做他思想工作。
五
姑妈看似文弱，却毅力很坚强。
姑妈从小到大不愁吃不愁穿。在家有父母宠着，婚后有姑爹爰护，忽然间像风筝断了线，无依无靠地挣扎飘流。带着一双儿女翻山越岭来到了福安，开始了新的生活。
姑爹决定离婚是无奈之举，也是有远见的。如果不离婚，姑妈包括儿女命运就要改写。姑妈去福安不久姑爹就被抓了。生活困难可以克服；人生命运谁也改变不了，你只能傻乎乎一个劲地往前冲，直指看到曙光！
很多作品是为了感动读者，塑造了传奇人物，脱离了现实生活。生活不是一块甜饼，你想吃就吃，想享受就享受；有时它会让你啃不动吃不了。我姑妈就是生活中那个啃不动吃下的人之一。她带着俩孩子到一个新的，陌生的地方，可以说是举目无亲。但这也是姑爹姑妈考虑了好久才下决心来这里。这里虽说偏僻贫穷，但这里没有人认识她，安全系数就高的多。我姑妈离婚了与姑爹没什么牵扯，可儿女与父亲是脱离不了关系。
我姑妈大户人家出来，自然经济方面还不是大问题，最头痛的是一双儿女，带在身边怎么工作，放在家里又不放心；如果孩子出了什么问题，不说自己这一关过不去，也有负于姑爹曾经的托护。姑妈再三考虑下把大女儿送到我奶奶那里。她其实不愿意这么做，这只是没办法的办法。
六
风雨过后见彩虹。
姑妈讲到伤心处一时半会没言语。望着公园尽头有一片竹林发呆。姑妈把女儿送给我奶奶带，原想可以放心地工作。女儿是富家出身的大小姐，很任性。而且与上一代人有代差思想，很难与大人沟通。过惯了富有自由生活，到了新时代是很难适应。她频繁地洗头洗澡要大量用水。这些水是我妈晚上去井里挑回来。己经不是像以前那样的家境，这些活都是佣人做的。现在进入了新社会，家里的活都是自己做，就是有钱人家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去请人做。我奶奶看不起我妈。俩人关系处的不好，再加上我姑妈的女儿又增加了她的工作量，矛盾越积越深，发展到不可调解的地步。我父亲也挟在中间过的不是滋味。我父亲对奶奶好，也对姑妈好。姑妈一个人在外面漂泊很不容易，能把女儿接到自己家里，为姐姐帮点忙心里也高兴；可家里偏偏不让他省心，时不时就闹起来，干起来了，最终还是姑妈把女儿接回去才平息这场不可调解的矛盾。姑妈对我妈的恨可以理解。在一个人最困难最无助的时候最需要的亲人伸出温暖的手拉一把。这个恨植入了她的心里，在往后日子里一直存在着，不然几十年后还对我说。也许憋久了说出来心里好受些，也许对娘家侄子表达的自己此时的心境。姑妈是个内向素质高的人。她不喜欢搬弄是非，有事自己扛，能忍则忍，非到万不得已她不会麻烦别人一一包括亲人。
我一会儿凝视竹林，一会儿仰望天空，聆听姑妈那委婉缠绵的语音随风而飘；悸动的音律诉说着悲怜的故事……
尽管这故事距离渐渐远去。但故事的内容没有改变；故事中的主人还活在故事里。
七
人生在低谷的时候坚守是最好的办法。
姑妈慢慢适应了当地生活环境。俩孩子也逐渐懂事，在家自觉地帮她做点家务事，同事还给她介绍了对象。这对象就是我后姑爹。使她觉得生活有了奔头，久违的脸上笑容也回来了。
姑妈人长的秀气好看。刚来那会儿就有好心的同事给她介绍对象，但姑妈都以各种理由回谢了。好心人说的也有道理，一个人带着俩个小孩困难太多，有个新的家庭对她对小孩能相互照顾，还能起到一种不在漂泊的安全感。姑妈自然也有她的考虑。如果找到一个不理想的，对小孩是个伤害；还有孩子记忆里有自己的父亲，能接受突如其来的后爹呢？当然这种生活她也希望改变。改变的让自己，孩子都能接受适应。
后姑爹是个南下干部的北方人。个高人长的帅。结婚后姑妈与表姐表哥一起搬到后姑爹单位分的房子里。房子不算大，但比我姑妈之前住的房子，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好多了。应该说我姑妈命好，不管是前姑爹还是后姑爹都对她好。后姑爹与姑妈婚后生了一个女儿，但他对儿女从未偏心；这使我姑妈很感念！在姑妈病重期间吃不了饭，后姑爹把饭含在嘴里，用舌头一点一点往姑妈僵硬的嘴里送进去。姑妈走后他依然不偏不倚地对待儿女。在他病重住院期间，他把长期与我姑妈积累的银行存折，金银财富都交给我大表姐保管。
后姑爹不但对姑妈好，也对姑妈娘家亲人好。在他病危期间他希望我兄弟姐妹一起去为他过生日一一也是他人生最后一次生日！以前生日都是我姑妈为了做的。我兄弟姐妹及家人一起为他老人家祝福！感谢他为姑妈及家人奉献最后一点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