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

一

故事是这样开始的。

1992年夏天，组织安排我去铸造厂协助厂长工作。所谓去协助那就是厂长工作上有困难，不然也不会找个助理来给自己添麻烦。后来证明我去铸造厂的确给他带来麻烦，这个麻烦让他当不了厂长。我去铸造厂第一天上班就没见到老厂长，他去度假区开会去，第三天就传来消息说他中风了。我来铸造厂之前确实不认识老厂长，他长什么模样我都不知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家记住我了。他中风按理说跟我没有什么关系，但人家认为有关系。从招工第一天老厂长就在铸造厂上班，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汗（铸造厂一年四季厂房内平均温度在50度左右），一步一步坐到厂长位置上容易吗？那是几百号人能选你当厂长，就是你比别人优秀。铸造厂职工有个绰号：狼群！这个绰号一点不夸张，职工干起活来真像狼一样勇猛，你这个厂长想让他们服你听你的，你必须比他们还要勇猛。老厂长当了十几年狼头，虽然年龄大了，身体大不如以前，可他都好好的没什么毛病，可我才来三天他就中风。厂里职工也在背后议论说是我克了他。老厂长恨我，站在他的角度去看是有道理的，我也阻止不了人家仇恨；更让老厂长恨的，他中风从厂长位子上退下来一年多后康复了。

这个项目由省科委组织立项，抽调了科研院校，工矿企业铸造专家学者，技术骨干组成一个项目小组，实施研究稀有合金铸铁。这稀有金属应用与黑色金属合金化一一包括这些专家学者都没有经验，只能一次一次地模索试验。当然这项目研究成功可以应用到凿岩机，大型钢筋弯曲机，切断机等等大型机械设备，为国家节省了外汇流失。

九十年代前后我国经济进入高速发展，但我们的工业一一尤其是基础工业还很落后，只能生产出一些低端产品。经济发展的一定程度需要交通，房地产等基础建设配套跟进。当时我们没有盾钩机挖隧道，只能从日本，德国进口凿岩机；我们建高楼没有大型钢筋弯剪机，用传统火烧办法（经火烧后钢筋抗弯抗拉强度极度下降）对房屋结构产生很大影响。

稀有金属合金化铸铁特点是耐热，耐磨，耐腐蚀，抗震抗拉抗弯极强，适合应用到长时间高强度环境条件差的机械设备上。稀有合金铸铁对原材料要求很高，尤其对有害元素，微量元素要求比较高。国际通用达标生铁有巴西，澳大利亚产的，国内只有辽宁本溪钢铁厂生产的铸造生铁达标。

铸造厂夏天是24小时上班。白天气温高，熔炼浇注都安排在夜间。这行业属于重工业高危险高劳动强度企业，就是在夜间工作厂房里的温度都在50度以上，即使我从部队回来的甲等身体，也很难适应这种环境。铸造厂虽然条件差，但工资待遇好比一般单位要高二倍。

这个夏天对我来说很有意义。在我去铸造厂上任不久，我的女儿也出生了。我母亲要照顾我中风躺在床上的父亲，我小妹还小来帮忙只能做一些零杂事，做饭都是我中午从单位赶回家做，经常在街上骑自行像做梦一样迷糊，我就在街边找些水冲一下脸继续骑行。由于过度疲劳，有一天烧了一锅开水刚端起来就砸在大腿上，像火烧一样疼痛，被烫伤的皮肤随即起了泡。

每当我想起过去的事，既激动又忧伤。这段历程刻骨铭心，它像梦幻般一样时常出现在我的记忆时空里。我要用自己的创作风格，把它记录下来，让曾经现在关心帮助我的好心人一起分享这段艰难岁月。

在老厂长中风其间，我实际既当厂长又做助理。项目组专家学者及员工向上级领导反映让我担任法人代表。项目组认为老厂长年龄大了文化程度不高，对这个科技项目影响大；员工理由老厂长思想很传统，不敢开发新产品把厂越办越差，换个年轻有魄力的人来也许还有希望。

这个厂走下坡路不能全怪老厂长，他一个文化程度不高的人，被改革开放改来改去搞得晕头转向；原来是社会主义计划经济时代他不跑业务，不愁没工资没原料，每个月按计委指标生产；生产好的产品运到定点厂家加工装配。他只管好中层干部就算尽了厂长职责。现在不一样既有计划经济又有市场经济两者都要兼顾。可他对市场经济一窍不通，像是一个不会游泳的人掉入水中，只有咕噜噜地喝水的份。

改革开放初期，员工思想发生了根本性地变化，街头巷尾处处流传着：不管白猫黒猫会抓老鼠就是好猫。可这些猫都爬上墙顶往外观望，上班没有了往日的劲，来一天过一天，再这样下去停厂关门是迟早的事。老厂长也不原意把这个厂栽在自己手上，可怎么办呢？除了计划经济主体发生了变化外，还有一个劳改释放人员在厂里，谁说都不听整天在厂里东逛西聊，说他几句搞不好还要挨他拳头。在厂里影响很坏，还经常不来上班照发工资。我去上班就听厂里员工在议论这个人这样那样的。第三天果然问题出来了，铸造厂一个萝卜一个坑，大多是技术工实行了人员定岗定位，谁有事请假要事先办理才好找人顶班；这个劳改释放人员不来别人也不原意顶他班，怕他日后报复。这天一大早他就堵在办公室门口问我为什么叫人顶他班，我清楚对付这样无赖的人就是不要理他，要用气势压制他。以前上级有个领导没处理好他的事，好几天赖在领导家里吃饭。我毕竟年轻他对我不敢动手，就算动手他也不一定占到便宜。我对他说从现在起没来一天扣一天工资，他有点被我的气势吓住了，还不大适应这种管理制度，后来这个人麻烦少多了。做为领导自己要有原则性，对事不对人；对犯过一些错误的人不要用历史眼光去看，你的工作就会得到大部分职工的支持，即使有个别人在背后说这道那的话也是正常的，不要去理他让时间去解释。

这几年改革开放的步伐特别快，可用一天一个样来形容。一些我过去经常去的大澡堂，一夜之间都改头换脸变成桑拿。这个从芬兰传进来的桑拿浴对福州老澡民很不适应。福州老澡民喜欢在热气腾腾，不断冒出含硫量高的温泉大汤池里泡，然后躺在竹床上美美地品尝享受自带的茶水，听澡友聊天讲趣事。桑拿与澡堂区别在于容易错走女宾部，两个门挨的太近部分老澡民弄出了不少笑话。我第一次去桑拿先坐在前台抽支烟看人家怎么进去，这样就避免出笑话。

1986年我随考察团去北京参观，进王府井百货大门时不懂使用旋转门；我同事先进去不一会儿就出来说这门进不了；大名鼎鼎的王府井百货大门进不去？几个女同事不相信他说的话，她们几个一起进去看个明白，结果都被卡在中间，进也进不去退也退不出来，几个保安一紧张用力过猛，一起都倒在地上。这足够说明我们的确见识少，不然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发生。

这只是我在这个艰难困苦，危机重重的铸造行业里迈出了第一步。23年的打拼遇到了不少问题也制造出很多压力，使我在承受压力的同时，也一步步适应成熟起来。

二

改革开放是，边改边放速度很慢，在进程中也遇到了阻力，出现了不少问题。比如人事制度，法人经营权限等问题。

应该说计划经济时代最难解决的是人事制度。职工只要不触犯法律红线，干多干少厂里都无权开除任何一个职工。这就造成了制度失衡，职工没有了积极性创造性。

老厂长中风后他依然在家里遥控。厂里领导班子大多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从人心来说向着他是正常的。我算是外来的，还是个厂长助理，对铸造行业是个门外汉，不可能有人向着我。厂长助理是个很尴尬的职务，说你没权力也完全不是；厂长不在时候又有点权力，但你不能做主，事事都得向老厂长请示汇报，一切按老厂长意思办。时间短还可以，时间一长矛盾就出来了：一些需要马上解决的事还得等他回话，客户是上帝人家可不等你。有些业务需要面对面谈他来不了，有些简单的事一拖再拖得不到解决，这可能跟他年龄有一定关系。年轻时老厂长很有魄力，做起事来像只猛虎，领导才培养提拨他；现在人家快退休了，也没有以前的积极性。但权力这东西没到最后一刻谁都不愿放手，更何况他中风没有权力了还有几个人记得他！

厂里原领导班子大部分人思想发生变化：原来支持老厂长继续留任的人，现在反过来支持我。他们转变思想不奇怪，老厂长很快就退休了，他们还年轻；这样支持老厂长继续遥控，一直耗下去不是给自己过不去。他们多次向上级反映换我当厂长，但上级一直没有明确答复。这一拖就是8个多月，对我来说就是累了些，我是来协助老厂长的，现在项目进展的挺顺利的，要不了多长我就可以调走，所以我不急他们可急了。我来主要是为了项目，当不当厂长不重要，再说来了这段时间对铸造行业算是全面地了解认识。这个行业除了环境差危险性大外，夜间上班也是个问题。所以国家规定一线职工男的55岁女的45岁可以退休。有文化有知识的年轻人都不愿来，即使来了也是过度的。

这阶段谈业务请客吃饭是普遍的事，经常从中午吃到晚上。基本上业务都在饭桌上决定的。这叫边谈边吃出效率。这新生事物杠杆的确起到了四两拨千斤的功效，企业经济效益上去了，很多扯皮的事就少了，你只要让客户吃好喝足就不愁没有订单，不怕流动资金收不回来。　我是怕陪客人吃喝，从中午到深夜人弄的非常疲惫，为了工作为了全厂职工自己必须付出。

我怕陪客人吃饭主要原因，我晚上还要通宵上班，有时白天还要参加会议。厂里业务员是个快退休的人，干多干少退休金都一样，人家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所以这些新客户都是我去接待。他们觉得我去陪他们能够当面拍板又安排的周到，因此每次我都得陪他们，但也给我后来自己办公司创造了良好条件。

我的工作得到了大部分员工及上级领导的肯定与支持。尽管我认为自己拼了，但还有个别，别有用心的人在背后散布谣言：说什么厂长没捞一把会这么肯干。他们推理的也没错，老厂长只上白天正常班晚上从来不加班，如果晚上还在上班，真的是雷锋精神啊！其实我与老厂长情况完全不同，我还年轻路还长着呢！我还有自己的理想愿望，不可能长期待在铸造厂。

我去铸造厂前领导对我说，在工作中要忍辱负重，难免会遇到这样那样的困难，甚至还有人在背后造谣诬陷。

无论是下海前还是下海后，在遇到困难时心里总是谨记领导的话。逆风迎雨走过了23年常人无法忍受的艰难困苦岁月，默默无闻地为自己呐喊加油，顶着工作的压力克服经济上的困难，忍受家人的埋怨，走出一条以身体付出为代价的路！

我居住的房子瓦顶是木质结构，在三坊七巷里算是比较大的；这座旧宅院又深又大，前后住的人平时不来往大多像过路人一样；我住前院左厢房，前院只住两户人其它房子都空着，听说早年都移居国外，这年久没人住的房子成了老鼠的天堂。这房子大老鼠也肥大，大白天摇摇晃晃游荡着，好像是我占了它房子。我买了只白猫养着老鼠根本不怕白猫，有时大胆地从白猫面前过。老鼠想错了不管白猫黑猫抓老鼠是他职责。有一天早上起来看到天井里躺着半只血淋淋的老鼠。老宅年久失修一到下大雨里面就下小雨，经年翻修了几次还是有零星的滴漏。老房子没有淋浴房，我在空地上搭盖简易房既是卫生间也是淋浴房。

我女儿出生后一家3个人就住在只有15平米房间里。晚上我临时搭地铺睡，白天收起来这一睡就是8年。我曾经调侃自己抗战花了8年时间，我也在老宅过了8年地铺生活。

几年前有个外地亲戚，想从我这里打听到东街口百货购物情况，一听我说没去过很不高兴，怎么福州人没去过？的确没去过！自从我踏入铸造行业起不是东街口，就是福州很多旅游景点我都没空去。我女儿也经常埋怨我没带她去玩，是啊我虽然事业上做了些小成就，但我对女儿至今心里还有歉疚！我上班时间是颠倒的，我起床她上学我下班她在睡。我女儿是她妈一个人带过来的，早上送到保姆家晚上去接回来，一送一接就是6年。她一天三餐都在保姆家吃，在第二年她得了胃溃疡；我找了几家三甲医院看了，一吃药吃饭就呕吐，经常三更半夜呕吐发烧，就送到医院挂瓶，病又耽搁的治疗时间人也折腾的不行，还花了不少冤枉钱。感谢有位有经验的老中医开了二瓶中药一喝就不吐，身体慢慢又恢复正常。

我在经济极其困难的情况下，还是咬着牙向亲友借钱缴了首付买了新房，也是我人生迈出了重要的一步。这时我女儿也正在人生起点上，做为父亲应该给她创造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社会环境。

三

1995年，对铸造厂来说是个不平凡的一年。

工厂要搬迁，对企业来说是伤筋动骨的事。厂后山有个部队干休所（疗养院），听说前几年就在闹腾，说厂里噪音大粉尘大，但有厂的时候还没有干休所，因此次次闹腾都被顶回去。最近干休所连续几个人得了癌症就往上面告，胳膊扭不过大腿，没办法主管局只好通知工厂做好搬迁准备。重工业搬迁很困难，很多大型设备无法运走都要重新购置，而且铸造设备属于专用设备没有本行业是用不上。福州虽然冒出来上千家小铸造厂，但都是生产低端建筑卫生管之类，所以这次搬迁损失太大，旧设备没有任何使用价值，给企业造成经营上的很大困难。铸造厂搬迁选址与一般企业不一样。首先要选有500KW以上的变压器，周边不能有居民这在当时难度很大。光在选址上就花了一年多时间。

上级领导很重视企业搬迁所带来的后遗症，也为企业将来着想千万百计为企业拓展业务。煤炭部下属一个企业在《参考消息》上刊登了业务信息，需要找个有能力生产炼焦专用炉条的企业长期合作，上级领导很快与需方联系上，并且对方说要来就要快，湖南有一家企业也给他们联系过谁先签订就给谁。主管局领导开了个碰头会，大部分人认为这是一个机遇不能错过，如果这份长期业务能顺利签订，企业将来就有希望；少部分人担心生产量这么大，我们能消化得了吗？还有供货时间货款结算等问题要做充分考虑。经过一下午会议决定主管局派一位领导与我一起坐航班赶往北京。这是我第二次去北京，上次是86年随团去北京考察，是从义序机场坐空军改装的三叉戟客机到北京西苑机场降落；这次也是从义序机场起飞，但坐的航班是厦航波音737，降落地是顺义首都国际机场。

我们到北京的时候刚好碰上在开世界妇女代表大会，满街人山人海彩旗飘扬，随处可见荷枪实弹的警卫部队；吃饭挤坐车挤住宿更紧。还好我86年在这里考察了20多天，无论是西单军事要地，还是东单外交使馆都走遍了，有几天在天安门广场，远远眺望国家领导人在阅兵。因为景点都玩了前门周边大街小巷也是我们选项，这次遇上开会宾馆旅店都满了还派上用场了。我们在前门偏僻巷子里找到一个公安招待所，虽然小了点但环境不错，去天安门近，出行交通也方面。都说北方人憨厚老实，但北方的生意人就不老实还有狡诈：我们晚饭点了一碗酸醋鱼头汤，碗牌上写着27元，结果吃完结帐80几块；我们给他理论人家说是一斤27元，你这鱼头3斤多。都吃到肚子里怎么称？再说人家是当地人，我们还闹的过他，只好哑巴吃黄连付钱了事吧。这是这次北京之行遇到了小骗，大骗们张开网正等着呢。

煤炭部机关办公楼挂着不少什么什么公司，名字起的挺艺术的，听起来肃然起敬，大城市人的见识就是不一样。办事员带着我们七拐八弯到了一套三间房的办公区，门口挂着煤炭部矿务服务有限公司牌子。主管局领导看到这个牌激动的不得了，“厂长这下你们厂不愁没事做，将来你就等着数钱吧“！其实我和他一样心情。煤炭部有多少工矿企业，随便给一点我们都忙不过来。办事员引我们到里间总经理办公室落坐喝茶。这个经理就自我介绍他老家是江苏盐城，毕业于西安交大，然后就滔滔不绝地介绍了高温合金炼焦炉条的牌号（HT2547孕育铸铁）及技术要求情况，同时也了　解了我们厂的生产能力技术情况等等，认真查验了我们工商营业执照副本及单位介绍信。经理认为我们单位可以列入竞争对象，因为煤炭部规定必须是公有制企业才能签订合同。我单位算符合条件我们心里都充满了喜悦感。人呐，有时突然命运之神向你伸出橄榄枝，让你傻乎乎地偷乐，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这时外间有不停的来电询问业务，也传来北方大汉的粗旷声音，“你怎么还没来，人家福州有家很有实力的企业已经跟老板在谈，你们这么慢我们不可能等你”。经理看完工商执照后就让我们慢慢喝茶，说去开个会，让办事员陪我们把有关签订协议事项谈一下。经过一个多小时讨价还价终可签订协议。他们好像不急我们都有点急了，我们想签好协议好赶回福州。但要想签订协议可不容易必须得先交6000元保证金。交完保证金后他们说这个公司是机关事业单位不能做盈利性业务，明天带我们去下属一个企业公司签订。这时外间多了几个游手好闲的人员，领导和我同时意识到上当受骗，但领导包里还带着几万元现金。我们为了以防万一同意明天随他们去。到了招待所我们知道事情变了严重了，我就跟北京一个战友联系，为了防止路上安全我战友第二天早晨4点多把我们送到机场。当我们进入机场侯机室不久，透过玻璃墙看到昨天那批游手好闲的人也赶到门口守侯。

改革带来了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也让许多不法分子钻了空子。北京之行是一次深刻的教训。就在北京出行其间厂里出了两件事：一是门卫偷东西被抓；二是有人告我贪污受贿。

门卫偷东西被抓按理说，该抓就抓该罚就罚跟我没什么关系，可这个门卫是我叫来的。这50多岁的夫妻俩，年轻时从农村来福州做一些小生意，在我单位门口小巷里搭了一间简易房住，儿子在外地打工出了事故，把小孩扔给他们带，日子过得不容易。我来厂里上任不久，老门卫年龄大了回家养老，我就叫他们来，每月有500元固定收入比他们做小生意好。

老俩口平时在厂里看的严，很有责任心，每个员工下班都要检查也很少给人聊天，份内的工作该做的都做，有时还帮员工修一修自行车，日子久了大部份人对他评价好，一些有意见的人，是因为平时下班对他们检查太严不满。有一天门卫小孩感冒发烧，一大早他就抱着孙子在附近医院挂瓶，他老伴在厂里看，不料有个上早班的员工自行车坏了，去他平时骑的小三轮车工具箱里找工具，居然发现工具箱里装满了铜钱，而在他以前简易房查到从厂里偷回尚未卖出去的原材料。他在派出所里承认自己经常清晨利用工具箱把厂里值钱的原材料偷运回家，再集中拉到废品店去卖。为了达到坦白从宽的目的诬陷我。虽然这事经调查没这事，但对我来说影响不小。若干年后有个朋友过生日，结束后他有个郊区的亲戚，年龄70多岁的老人叫我帮他送回家。这晚雨下的大，乡村的路况很不好，我就担心开进去如果没地方调头就麻烦，他说没事可以调头。到了他家门口老人一下车进去把门关上。这么大的雨，这么窄的巷，连个路灯都没有。我慢慢地一点一点倒出来，雨太大倒车镜视线很模糊，结果后轮撞上碎石垒起来的菜园子墙，我下车正搬动被轮胎撞了那块石头，一下子石墙垮下来砸伤了我大脚趾头。1个多小时后，我赶到医院皮鞋里装满了血与水。医院剪开皮鞋发现我脚拇指筋断了。这次伤在家整整休息了一个多月。

这两次好心帮人还伤了自己，当时心里很不好受。但我觉得这样人毕竟少之又少，我没有做错也没有后悔！

老厂长一直对我恨之入骨，一直在寻找扳倒我的机会。门卫这件事其实很小，据废品店老板证实只偷一些废料数量很少。他被公安人员吓坏了，怕抓进去孙子没人带，才胡说八道的。可老厂长大做文章，到处散布谣言，并利用个人的关系，向厂里个别职工许诺，叫他们向上级有关部门告我。经过长达半年多的审计，没有审查出有经济问题。老厂长没有对现许诺，这个匿名举报职工把这事给抖了出来。多年后我才知道这件事。

四

铸造厂做为基础工业，我来到厂里后逐步了解认知。除了前面我提到合金铸铁对原材料元素的要求比较高外，还有熔炼，温度，造型等一系列工序中，只要一个工序出问题一一那怕一点点问题这个铸件就是废品。只要废品一多不但影响交货期，对厂里经济也造成损失。

铸造行业有两种熔炼炉。一是传统炉也叫冲天炉，它是以耐火砖高岭土，为原料垒砌起来的圆型高炉。它的优点投资少，速度快，成本低熔练量大，是焦炭做为燃料，开一次炉能出上百吨铸件，对一些含炭量有要求的普通铸件可以补充增炭，增强铸件机体忍性；缺点是温度不稳定，只能提升到1500度以下，铁水成份不均匀，焦炭里的有害元素硫跟铁水熔在一起，这样铸件变得脆裂，降低了抗拉抗弯强度，无法生产高端产品。二是电炉投资大，成本高，易损件维修更换费用大；温度根据产品要求可低可高，能生产高端流水线产品。电炉是交流电通过可控硅逆向变压直流电，达到熔炼可控温度。

熔炼炉有共性，看的见可以检测铸铁成份。铁水浇注系统，型腔排气系统看不见摸不着，是铸件关键节点。模具师与专家要共同配合，测算出高温铁水进入型腔内的空气压力，铁水本身流动阻力。无论深海潜艇还是水面舰艇在航行中，如果按航海线航行，不测算洋流压力就会偏离航线。浇注系统在铸造工序中是最关键的环节。在试制时必须考虑到当天气温，湿度，才能准确地测出高温铁水在型腔内产生了热动力效应。

我的客户大部分都搬到郊外。早期每天要骑几个小时自行车。早上都带着凉开水一路用，后来买了辆摩托车往返客户那里就快多了。有个客户在马尾浪岐岛上，老板刚从国外带回样品叫我赶去拿。那里乡间路段不熟，加上晚上视线不好，经过池塘时走了太靠边，跟泥路一起滑到池塘里。这池塘有2米多深冬季没水，可靠自己一个人弄上来是不可能的，我坐在路边等过路人帮忙。此时我望着南面老家上空朦胧中有几个寒星在闪烁……那年我才12岁，父亲从十几公里外捎话回来叫我拉板车去运杂木杂草回来。我家方圆都是农田，后山不高，站在上面可以看到东西南三面海。山上是村民自留地种农作物。大家平常是烧稻草做饭，光靠稻草是不够用，每年冬季都要去10多公里外砍一车杂木杂草回来补充。我刚放学回来就匆匆拉着车出发。这十几公里路有两个比较长，比较陡的坡，第一个坡距离我家有2公里多，我母亲送到坡顶就赶回去做饭给弟妹们吃。她不放心一步三回头嘱咐我在路上找人帮忙。这时天黑了，望着母亲消失在夜幕中心里忽然沉了下来。这条路以前白天经常走，夜间还是第一次。冬夜寒风凛冽路上见不到人，不时从山里传出凄厉的怪声，这时真害怕没有选择只能往前走。走了1个多小时终于到了第二个坡，这时才知道晚饭没吃又饿又怕。在坡下等了一会儿见不到一个过路人，我就慢慢Z字型拉着走，走一小段休息一下再走。这旧板车走起来笨重的很，轴承嘎吱嘎吱地响，车上还捆绑着两根长毛竹重上加重。我又饿又累实在走不动突然后面有个老爷爷喊着推着，到了坡顶停稳车我走到车尾向老爷爷道谢，好心的老爷爷不见了。

这时远处有辆手扶拖拉机嘟嘟嘟嘟地驶过来，司机听我说的情况后，找个相对平点坡度，拿根粗绳子一头绑在摩托车架，一头挂在拖拉机后斗，一点一点往上拉。司机接了支烟解下粗绳匆忙开走了。

在我创业这段路上遇到许多像老爷爷，司机这样的好心人一路相助，我才一步一个脚印地迈过无数坎坎沟沟。

承包后第一大问题就是资金。我做了这么多年厂长给人家说没钱谁相信一一连父母兄弟都不相信！说笑话除了还去日本留学欠的款外，家里只有八仟元。工业企业不是做小生意，这点钱能干什么？还好感谢我的亲朋好友伸出温暖的手，让我度过难关，让我能够有勇气闯过一道道沟沟坎坎。

尽管借了一些钱但也是捉襟见肘，每年到了过年还是有人上门要钱。他们都认为我赚了钱有意拖欠。这不能怪他们，人家也要还别人。我的确手上没钱，有钱肯定要还他们。人的信誉大多是靠钱撑着，没有钱给人家解释再多都是空的。才承包不到一年厂遇到拆迁。拆迁伤筋动骨花了不少钱，还要还之前借了亲朋好友的钱。拆迁费归主管局。没有厂房自然就解除承包协议。厂里的旧设备全部折价买给我，其实买这些旧设备没多大用处，维修费用很高，我后来买了新设备，这些旧设备当废品处理了。我带着铸造厂营业执照，真正意义上下海了。

厂长与老板的身份地位完全不同：厂长背后有政府，周边有团队，只抓大事不管小事。老板大部份是以家族形式办的，他们力量大资金雄厚，可我是个单打独斗白手起家的老板，前无村后无店，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只有自己给自己喊加油来壮胆！经常与员工一起干，一干就是十几二十小时，吃不饱睡不好再好的身体都弄垮了。家属也埋怨不理解，甚至还怀疑我外面有人。这不能怪她这个年龄谁不愿意老公陪着，可我确实太忙，生理上又出了问题，对夫妻生活一点兴趣都没有，后来医生检查结果才揭开问题的根本一一是过度劳累营养不良，长时间骑自行车压迫造成的。是啊！我的业务就是靠自行车跑出来的，困难是可想而知。

做企业靠的是诚信。

一个美国客户来中国与我洽谈业务，晚餐只允许点三样菜，吃剩下一点还叫我打包。我真的很惊呀，以往国内客户你点的越多他们越高兴，吃饱喝足走人桌上菜还是满的。看来老外的观念与我们完全不同。他们认为与一个铺张浪费，不讲实际的人做生意迟早会被坑，所以他们喜欢跟实际人做生意。

这家客户量比较大，我做第一单的时候碰上强台风，厂房损坏严重影响了交货期，而且船期定了费用也交了，如果赶不上船期不但白付了费用，还要赔违约金，合同也不可能继续履行。感谢多年跟随我的员工，他们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大家一天才睡两三个小时，二十四小时加班加点赶；我三天三夜没回家，当最后一框铸件装进集装箱，我瘫坐在地上望着远去的集装箱车，激动的泪水汩汩缓流　……

五

台风对沿海城市人来说是家常便饭，就像走亲戚一样说来就来，一点都不客气。那年龙王给福州造成多大损失。镇海楼据记载建于明朝洪武年间，600多年几经大修重建，才有现在的镇海楼，据说台风一来镇海楼上彻夜灯光灿烂，台风就不敢肆无忌惮。

我厂刚从市区搬到鼓岭山下不久就遇了场强台风。零晨2点多登陆；厂里正在生产突然停电，水泥瓦盖的厂房，被狂风撕裂的瓦片，像雪花般一样在空中飞，那一阵阵咆哮声震天动地，那些内地来的员工一一尤其是女员工喊爹叫娘的哭。我的简易办公室也就剩下几片瓦，当他们看到公办室里折射出微弱的烛光，他们停止了哭泣，目光同时朝着光线望去。管理人员劝我赶紧离开，这里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危险。说实话这时候我不知道什么叫危险！

少年时因为家里穷，我是长子自然是想方设法为父亲减轻负担，白天忙自家的事，晚上开着拖拉机耕田赚点钱，到了夜深人静才回家，那方圆几里地见不到一个人影，我才15岁谁说不怕！16岁那年我随堂叔去三明开挖公路，依稀记得是住在梅列区一个知青点，知青大部分都回城了，只有几个讲福州话的依哥依姐。这条路开在半山坡。开路前必须要把树木草技砍倒才能测量准确线路。那天刚上山砍了不久，大队人马正往前移的时候，我脚踏了一棵枯树，倾刻间连人跟树一起往下滚，当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被一棵小树挡在悬崖前。听见我堂叔在山上哭喊。我捆绑好他们扔下的求援专用绳一一他们每天都带着，说真的人到了这时候反而不怕了，我抚摸着这支稍比拇指大救了我命的小树，我不知怎么感谢他！悬崖下不知哪里是尽头？三明之行生死一瞬间，在我生命里写下重重一笔，至今还记忆犹新。

铸造厂是高危企业，尤其是私有厂更危险。私有厂受资金高压电限制只能使用传统冲天炉；而新型电炉（中频炉）只有公有铸造厂才能用得上，它把交流电变成大功率直流电，我公司到2007年搬到效县一个兵工厂才用上。一台0.75中频炉配上630kw变压器一般要60万，一晚上生产耗的电费好几仟元，电业部门人称它为电“老虎”；但它能生产高端产品也包括精密铸造。电炉既安全又省工，大部分重体力活都被机械化替代。它像家庭使用电饭锅一样，一锅煮熟了调好配料倒出，再加料煮下一锅，一切操作都是电脑控制。

冲天炉是用钢板卷成炉圈，一圈一圈往上叠，里面用高硅耐火石，耐火砖砌起来简单方便，一座炉费用2万元左右；如果做炉师傅技术不够精，老板不内行，加料工不认真不听话，炉经常弄坏了，不但劳民伤财还延误交货期。冲天炉毛病非常多：刚开始温度低出水慢水量小，1小时才出一吨多，不是把出水的过桥给堵了，就是生产出来的产品质量不达标；过了几小时后炉腔烧大了，水温上升出水量越来越大，每小时能出3吨半到4吨（我92年去的那个厂，冲天户大高每小时能出8吨水），这时人的体力消耗很大，跟不上出水量很容易出险情。附近有个厂老板年纪大了点忙了顾不过来，碰上下大雨转铇底下有水没填上干沙，结果抬来不及的铁水往下流，上千斤的铁水饱一起被爆炸气体掀出好几米，伤了好几个工人。我毕竟当了几年公有厂长，我始终把安全摆在第一位，熔炼前必须检查每一个环节。我上午一般都是去跑业务，中午回到厂里就开始做好开炉熔炼前期准备工作。铸造厂工人都认不了几个字，但个个干起活来像狼一样狂野，你必须盯着他，不然经常出问题。有一天管理人员看病去了，新来的工人傻乎乎地把几十吨生铁集中堆在楼台一个角，我上楼一看吓了一跳，就下来准备叫工人上去移，刚下楼轰地一声楼塌了下来，如果再迟几分钟塌，我的历史就要重写，也没有我的今天一一因为那时楼下就不是一两个人一一也包括我。我查看一下任何设备都完好无损，只有菩萨的香炉被压在里面。我虔诚下跪磕了三个头，然后叫员工把菩萨找出来！我前面说过我厂里的工人是一群狼，楼上塌了地方用钢板铺上，不到2小时几十吨生铁都搬到楼上继续开炉熔炼。

实体企业除了生产过程中产生风险外，在经营活动中不时暗存风险。福州有家很有名气的健身器材就是例子。

这家私营企业在福州颇有名气，老板是我战友的堂兄，我们经过一段时间的合作，双方还算愉快。之前生产他的产品都是铸件毛胚量都不大，这批产品量大质量要求高，而且要供应精加工成品。我找了一家机械加工厂，一家烤漆厂协作生产；这两家老板是我多年老朋友，也是多年有业务往来的厂家。我们生产的样品经客户检验，所有指标合格，并每批送货都有抽检均没发现问题。而这家健身器材厂也认为我们生产成品达到免检，供量随之也越来越大，大的连购生产原材料都没钱买。对一个刚起步不久的企业也算正常。再说起初我只有八仟元起家，几年过来一直都存在不是没早餐就是缺晚饭，天天面对有人要款，时间久了脸皮也厚了，心也不烦对人家多说些好话，有泪水有委屈往心里憋，谁叫咱是个穷老板。

健身器材厂早期开发的都是内销产品，只要消费者认为好用实费，你的产品销路自然不成问题，也不存在售后麻烦，产品是厂家技术人员自己设计的。外销就不一样了，我们要按客商提供的样品做，你不能随意更改，这样会造成很大麻烦，弄不好还要赔违约金。健身器材厂为了节省成本把客户提供的铸钢样品换成铸铁。尺寸一样大一般客商很难发现，即使发现了也有理由说服客商。铸铁实际在健身器材上比铸钢有许多优点：比如铸铁含石墨高在配重杆上滑行不发热，而且噪音小。外商可不是这么看，他们认为健身器材公司没诚信，既然合作，铸铁有优点，为什么不在签合同前提出来？说白了不就是铸铁比重轻，价格也便宜，这样的供应商不可以继续合作。健身器材公司是违约方，对方单方面提出终止合同。

健身器材公司为了应对相关供应商，把与这产品设计，业务相关人员全部辞退，并无中生有指责我们生产的产品质量有问题，重量不达标。当然这些内幕若干年后偶然遇到被辞退的业务人员才得知。这场无中生有的闹剧让我重重的摔了个跟头，重新又回到起点。这也是我从业以来最严重最残酷的一次挫折，最深刻一次教训，也算为自已交了一次高昂学费！

人们往往遇到几件不顺心的事就称之为祸不单行。

我那时就是这样心情。正与健身器材公司交涉中，厂里又闯进来一个黑社会吸毒分子，拿刀恐吓，威胁我要付保护费。凭你怎么说就是不走，但他也不敢动手，因为我背后有一根铁棍，门口还有操着棍棒的员工，如果正打起来吃亏的肯定是他。得知情况后当地村支书带了治安联防队员来把他带走，从此这个人在我搬迁前再也没来过。

客商并非都像这家健身器材公司那样无懒没有诚信。我美国一家客商信誉就很好。那年发生了911恐怖事件，董事长在楼里办公不幸遇难，我想这下完了，几十万货款泡汤了；不料几个月后如数货款到帐。

六

健身器材公司唱了一出无中生有的戏，恶狠狠的桶了我一刀，伤口还血淋淋的流着，福州又有一家国有企业也来凑热闹补上一刀。他无法偿还银行的贷款被法院给封了。我又流掉9万8仟元。

这个多灾多难的铸造厂好不容易走出困境，却又遇上了三环路拆迁。搬迁对私有企业来说是致命的伤害，铸造厂更是刮骨疗伤之痛。福州对铸造厂的环保要求很高。我花了几个月时间，跑遍了福州周边县区，不是这个原因，就是那个问题都没选定。这时我父母双双病倒。父亲中风二十年了，所有器官都衰竭，只能在家挂瓶，母亲我带她去医院看了没什么效果，而病情加重住进了医院。我白天无法去陪他们，只有傍晚去深夜回来。由于过度疲劳在途中经常犯困，只好进服务区休息一会儿再开。我至今对母亲住院期间无法陪她深感内疚！

在战友帮助下，终于选定了一个军转民的兵工厂。这个厂现在已属地方管，从各个条件看，很符合办铸造厂，但必须花钱修改。这个厂从部队移给地方时基本上停产，靠拨款厂房出租维持发工资。厂房不是漏雨就是没门窗，一见一片寒酸的很。厂方制定了一些方案：比如给几个月不收租金或低租金形式出租，让承租方来维修厂房。我前后花了60多万维修厂房及设备更新。

这次搬迁与以往不同。我之前用的是传统冲天炉熔炼，现在改为电炉（中频炉）熔炼，传统的设备很多都用不上。这设备福建没有，必须带上款去浙江厂家现场提货。我坐了十几个小时，到了金华再乘中巴到厂家。这个镇上好几家生产电炉。我还好从小就练就了胆大，一个人零晨两点多到了厂家，镇上人家都在睡觉，街上行人少静悄悄，我找到一家早起做馒头店，老板听说我以前在宁波当兵很热情，盛了一碗开水给我喝。这是家私营企业，我动身前与厂家联系好了，天一亮我就赶到厂里，老板也来了带我看了电炉，然后就叫员工包装。等到快中午长途货运公司车才来，到了福州已经是凌晨两点多，厂里员工早把叉车开到门口等候，卸完车我到家天己亮。也就是说，我一个人在路途度过了两天两夜。此时我舅舅打电话叫我回去，说我母亲只剩下一口气。按家族长辈说这样子是在等我，如果不回去还要拖几天。我知道留给母亲时间不多，我去浙江前她就把我叫回去交代了后事。母亲这时候不会说话一整天都在流泪，我守在她身旁用纸巾不断地给她擦泪水。母亲到傍晚停止了呼吸。这是我陪母亲走完最后一天。

这次搬迁路途远，前后搬了十几天才结束。老厂房虽然破旧不堪，但毕竟我在这里起步，在这里拼搏奋斗了十来年，它给我留下很深的感情。最后一辆搬迁车开出老厂，我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楼台上，望着周边熟悉而亲切的景物，　心里涌出一种说不清楚的滋味。我抱着一路保佑的菩萨，虔诚地踏上新的路程……

搬迁郊县新厂后，新的设备出现不少新的问题。员工在操作电炉熔炼中使用不当，经常电流过载造成变压器跳闸断电，炉台上有感应电等等。之前用传统工艺，老旧设备没出现这些问题，现在设备更新换代倒出现了不少新问题。电炉能把生铁熔化，可见它的电流多大，稍不注意就会引起人身不安全。隔壁与我一起搬来了一个铸造厂，才做了十几天就被筛沙机电线漏电给电倒一个人赔了二十几万。我一到铸造厂上班就对安全方面非常重视。这次搬迁后使用新设备到处都是电动化，如果不解决员工麻痹思想，不把一些隐患处理了随时都会出现问题。电炉通过多组可控硅把交流高压变成3万多伏直流高压。

出现这些新问题不解决回家也睡不稳。我手机24小时开机，有的一个晚上来了几个电话根本无法休息。电炉白天付不起峰谷电费，只能使用晚上11点至早晨8点低谷电。使用一度两角六分低谷电生产9个小时产生电费就好几仟，所以电业部门称它为电老虎。

我住在厂里一住就是一个多月，才把这些事情解决了。一个老板必须要做到员工没想到的事，你就要事先想到，员工不懂的地方你必须要懂，不然员工就像耍猴子一样玩你。我这个人做起事来不要命，有时又很霸气很倔强，但我对员工赏罚分明对事不对人，事说完就过去；上班我是老板下班是他们兄弟同事，他们对我很敬畏一一因为那里有问题有危险，我就出现在最危险的地方。这个建于解放初期的老兵工厂，战争时期主要负责维修坦克，装甲车等；和平年代慢慢荒废了，它的厂房是建在半山坡上，地基从是农田里用石头砌上来有十几米高，铸造厂使用的机器比较笨重，加上时间久了地基自然慢慢下沉，搬进一年多后有几百平方厂房，厕所一起跟着滑下去。老兵工厂员工看了口瞪木呆，说我好运气烧高香，因为晚上6点多往常都是员工下班上厕所洗澡高峰时间，刚好他们这天加班赶货，全厂员工平安无事；但还有一个车间垮了一部分，里面还存放着几十吨产品，如果不急时转移这个车间晚上肯定也要垮下去。

员工们不顾疲劳蜂涌而上把产品全部转移走。在这车间搬产品非常危险，随时都有可能人和产品一起滑下去。我拿着手电站在最危险地方盯着，只要有危险出现能够第一时间撤出去。有老板站在危险地方观察员工就不害怕，他们抢分夺妙赶时间，你多搬一个铸件出去就等于多一份安全。他们从晩上7点多一直干到零晨2点多才搬完。

铸造厂员工大多斗大字不识一个，你不要开口闭口说那些他们听不懂的专业述语或大道理。你要用最简单通俗易懂的现场说教。

电炉是生产高端产品，可我们产品的质量还不如以前，一车运出去半车退回来，不但影响声誉还造成很大损失。我经过几个通宵观察找到了问题：是员工投料不及时造成的。如果一锅饭煮熟了你再放一把米下去，这锅饭怎么吃我对他说。一锅铁水己经升温到1700C你在投放几块生铁下去，虽然化了但温度只达到1100C左右，这些低温铁水在比重上无法与高温铁水溶合，而附在高温铁水中间游离，产生出气体，形成气空沙眼之类毛病。

七

铸造厂比一般企业困难多危险多。

环保这一关是私有铸造厂的生死劫。公有铸造企业环保奈何不了。地方环保政策制定者是瞎眼摸脉，根本没有按照国情，没有按地方实际情况去制定，搞了模凌两可让那些钻了空子的执行者为所欲为，把政府赋予的权力变成个人的利益，以各种手段向企业索贿廉财，让你不敢声张没理由伸诉一一除非你不做了。

国家电力连老百姓日常用电都保证不了，时不时就莫名其妙地断电停电哪来的电供你铸造厂用？就有条件你也付不起高昂的费用。冲天炉不排放污染物，一般建在周边没居民的地方。环保就认定不符合政策要求不能发证，那就是非法生产无证经营，也影响到工商证年检。每年一到年度工商年检这些私营铸造厂老板四处托人弄得精疲力尽。

老板要管好企业还要应付这么多方方面面工作实在力不从心，那就得请个管理人员。铸造厂管理人员只能从本厂比较优秀的员工中选出，不然他们这些不识字，只懂用苦力赚钱的员工是不会理睬的。我请了个管理员起初很出色后来越来越贪，给予的工资是一线拼苦力员工的一倍还不满足，在厂里鼓动员工要老板加工资，否则把员工一起带走。

这个管理员93年从西北老家来福州找工作。当时福州私有企业很少，公有企业不收临时工，因是战友的亲戚，我只好把他安排在厂里他当学徒工；家属在厂里食堂工作工资每月500元，这在当时工资算比较高。

他去了浙江一个私营铸造厂当一名一线员工，那个老板还是很有眼力一直没重用他。至我写这篇回忆录时，他还是一线苦力工。他仍不甘心不断地通过电话鼓惑宣扬那里的工资多高多好。这些从偏远山区走出来的员工，没什么文化缺乏判断力，只要谁说那里工资高就往那里跑，这对他们来说是再正常不过。千里迢迢从老家出来就是为了多赚钱谁嫌钱多呢？但他们忘记了月亮天下亮，不会因为你想多赚就多赚，这要凭你的技术体力来证明。一部分员工经不起诱惑还是去了浙江。想去浙江的俩个员工都是跟我好多年，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优秀员工。他们走之前思想上也做了反复的斗争，我也理解他们，也符合我办厂以来的一贯思想：走者愉快，留者安心。我对他们说那里如果呆不下去，随时欢迎你们回来。当然我舍不得优秀员工走，但不让他们走，不但他们不安心在这里干，还会影响其它员工积极性，即使他们再回来，对厂里其它员工也会得到安心工作。人员流动对企业来说是正常的，脚长在他们身上愿去愿留随他们去，连这事都扛不过去，哪这老板前面的路就走不下去了。我叫厂里平常送货轻型双排座货车送他们去，到了傍晚才到浙江。他们到厂里转了一圈，实际了解一下情况，并非像曾经在我厂当管理员那个人说的那样。他们东西都没搬下车就打电话给我说要回来……

赚钱一分一角地赚，亏钱就不一样哦！

2008年底也就是我搬到郊县新厂一年多，亚州出现了金融危机，一夜之间让我损失了20多万。损失原因是厂里购回大量原材料，成品，半成品。原材料直线下降，客户要求降价，两头受罪又亏钱。就在这时有个小客户找我说，他们刚成立不久的外贸公司，希望我能与他们合作开发热转印机发热板。但我对铝只懂一点，俗话说得好隔行如隔山，虽然铸造行业有些工艺技术是相通的，但铸铝与铸铁完全是两码事，再加上这个发热板难度很大，福州很多铸铝厂不敢接。我找到一个在福州名气挺大的铸铝专家，还是我朋友，看到这个样品直摇头，并劝我不要自找烦恼。这样品是台湾一个经消商从国外弄回来的，己经在江苏有2家本省泉州有1家生产了一年多，也是一直被产品质量困扰着。成品率很低他们根本没赚到钱，前期开发模具工装购置机床，铣床等设备也投了一批资金，还不知能否赚回来都很难说，他们的积极性很低产品一直没有得到提升改善。

外贸公司也很急，他们几个股东天天在催我，我经过反复考虑还是认为值得去试，即使失败了也不会影响到铸铁厂。再说这个产品就是难度大，别的厂家困难重重，他们才会不断地来找我，如果很简单还能轮到我？！虽然风险大，困难大才值得去冒险。我与这家外贸公司签订共同开发协议，他们出一些象征性资金，主要资金设备技术员工有我公司负责。

热转印机如果开发成功将改变传统丝网印染印刷。欧美人生活水平高，对环境污染比较重视，尤其对棉纺印染。丝网印染的衣帽，被单按欧美环保要求铅钵大大超标，对人的皮肤身体造成极大的损害。所以欧美客户希望中国企业能开发这项新产品。

热转印机核心部件就是发热板，而发热扳是电热管与铝组合的。发热板要求很高，铸薄了会变形就印不均匀图案，铸厚了传热慢图案不清晰。板的厚度与平整度决定着产品质量。按设计图纸要求板的厚度16亳米，电热管12毫米在电热管上下只有2毫米，按目前的技术设备成品率只达到百分之十，这对铸铝企业是个挑战与机遇，也是花钱无底洞的一个项目。

我找了1个技术人员2个有十多年经验的铸铝师傅，3个车铣工。他们把客户的样品做了剖析，研究探讨，这根电热管正确固定方法，才能铸出电热板。电热板就是因为这根管的特殊性，才使这块看来普通简单的板就不普通了。这根管就是整台热转印机的心脏，如果工艺设计不正确，铸出来的产品也是不良品。他们经过几个月反复研究，试验证明工艺设计是正确的。

这家外贸公司听到这个消息很高兴，几个股东想来一起分享几个月辛苦努力的成果，也碰巧那天熔炼工胃病复发去医院看病，我叫了一个铸铝厂朋友来帮忙，结果外贸公司其中一个股东暗中找到我朋友，出价5万元收买技术。把我们辛苦几个月的技术成果给窃走了。这个朋友在做铝行业有二十多年对熔炼方面有一定经验，我曾经也找过他一起做，他对发热板不敢做，现在偷了我的技术去换那5万元钱。但他只来了一天没有完全学透，没能理解产品的技术含量，日后外贸公司也付出了高昂的学费。

八

外贸公司与我公司签订的协议尚未干，他们花5万元买了他们认为所谓技术，便开始大张旗鼓地张罗开。他们所看到的只是一些表面技术，更深层技术不会让他们看，再说我朋友虽然做铝行业比较久，但他都是小打小闹，以前遇到解决不的技术问题，我也经常帮他解决。现在他用过去学的小巧门，来生产发热板门都没有。这工艺技术与以往铸铝厂完全不同，每一批产品都有出现这样那样的毛病，要想找到这些毛病，解决这些问题，没有一定的理论知识，和丰富的实际经验，在短时间内是无法改变现实的。

铸铁温度高，需要耐高温型沙，含硅高的海沙或河沙来做模型的，而且棱形海沙排气透气性好；铸铝温度只达到700一800c之间，收缩率却达到百分之二是铸铁的两倍。南京泥沙退让性强，很适合做中小铝件，但也有缺陷透气性不好。这么精密，要求这么高很难做到。他们几个厂做了一年多距离合格产品还差远了。这个发热板大家之前都没做过，都是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看一步。铝板在铸铝厂来说难度比较大，再加上中间还包了一根电热管，这是可以形容成在钢丝绳上跳舞。电热管对整个铝板造成致命的伤害。温度低浇不过，温度高平面会产生不规则的针孔。如果对空气学，动力学热学不懂那就有苦头吃。铸造是一个整体学科，只要有一个环节没想到，没做好那就白忙活。发热扳面积大，厚度薄，重点是在浇注排气系统。在模具型腔设计时，就要充分考虑这些问题，才能控制员工浇注速度，均匀地从型腔内排出气体。

显然外贸公司请我朋友做技术指导是错误的。他没读几年书，对铸造理论方面一巧不通经验不足，很多工序工艺不符合。外贸公司大股东亲戚出任铸铝分公司经理。他原来是建活动房的，与铸铝风马牛不相及。轰轰烈烈干了半年亏损80多万。

2009年底外贸公司董事会决定停止生产，并找我商议让我继续接手。这是失败不仅仅是80万资金，而是对公司未来发展造成了不利。他们当时找我合作就是考虑到未来发展。外贸公司不但卖整机还卖电热扳。前期质量不稳定很多商户经常板坏了，必须急时地寄出去更换否则遭到用户投诉。从江苏或泉州寄几片很不方便，再加上国外客商不断地寄样品来试制，所以他们急需在当地找一家有能力，可靠的厂家来做基地，我公司是他们首选。从理论实践技术设备来讲选择是对的。虽然他们提出很多之前没有的优厚条件，有了前车之鉴我还是考虑再三，对他们还是有顾虑，如果再出现问题不是自找的。我不是怕产品做不好，对这项有挑战性产品我还是满怀信心，我毕竟在国有铸造厂与专家学者学了几年，之后我一直没有间断地，研究探讨铸造领域的深层次课题。像小学生一样对一个玻璃杯只知数学概念；中学生就用几何的原理；大学生就演变成化学成分；博士生研究微量元素……

我之前在铸造厂涉及研究的是铸铁一一黑色金属；现在要开发生产的是铸铝板一一有色金属。这条路还很长很艰难，只有借鉴铸铁的经验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才有出路。

办工业企业没有捷径可走。要想生存就要不断地改变思维方式，不断地提升产品质量。

做为有色金属的铝，它的牌号越高抗拉，抗弯强度就越好，可流动性就变得差了，成品率也随之降低。有员工不解地说不是温度低会影响浇注不足，哪把温度提高一点不就省了麻烦吗？这不能怪新员工，就是跟我十几年老员工也把握不准。无论是黒色金属，还是有色金属，没有哪个人敢说绝对可以做好。它牵扯到天气，材料，产品的结构，浇注系统，气道布局，型沙的干湿度，员工的操作等等因素。我每天上班第一件事就是看一眼型沙。铸造厂古代通俗叫做翻沙厂。在现代文明尚未出现时，我们的祖先就是靠体力来不断翻沙造型，现在百分八十被机械化代替。但代替的是密集型劳动力，翻沙依然还是翻沙。型沙是第一道工序，也是决定产品质量的最关键一道；如果沙湿了透气性不好加工面会出现不规则针眼；沙干了很容易落沙，夹沙造成不良品。

2010年我随外贸公司技术人员前往江苏盐城考擦。其中一个算比较大的厂，据老板介绍办了有二十来年了，老板连一辆代步汽车都没有，租了一辆面包车，跑了30多公里路来盐城车站接我们。这厂员工倒不少，车间里穿来恍去人气挺热闹的。他们员工都是当地农民，午餐厂家提供；平时有业务他们都来厂里干活，农忙时各自都回家忙去。我刚进铸造车间就赶上他们员工在浇注一块2米x1.8的大板。这块板比较厚大约有500公斤，他们把员工分成4组每组两人，轮换抬着铝水紧张地浇注。“这板是块废品”。我对外贸公司技术人员说。他是内地人。他既是我十几年的客户又是朋友。早期在福州国有厂上班，后来跟着师傅一起出来办了个公司，做一些小型设备。他的一些配件都在我那里生产，时间久了就成了朋友。他知道我铸造厂生产的铸铁板比这大多了，难度与铝板无法相比。不管是铸铁板还，是铸铝板，都是对铸造技术的一种挑战。从他们设计的浇注排气系统看有违常规，再加上他们分四个组，分别从四个方向浇注，如果这是块铸铁板，还没浇完就会产生气体爆炸，事必造成无故人员伤亡。这就说明他们对铸造业的有关知识不懂，技术不精，经验不足。铸件气道设计布局很重要，尤其是板状。首先要考虑型腔内的原有空气，加上浇注时铝水挟带着气体进入，根据铸件实际情况，开个或多个与之相适应的排气口，这样的铝板浇注只能两端同时浇，而另外两端排气口，中间既做排气口又做补缩口，并且用大铇行车吊着或者做落地专用架，一端一个人均匀不间断地浇注。因为这么大面积型沙，靠的是浇注时进入的高温气体撑着上盖沙型。他们八个人四方向浇注，不停地去抬水浇浇停停，不是浇的快就是慢。盐城是苏北一个贫穷落后的地级市，工业体系簿弱，尤其是铸造业与福州相比还是有定差距。外贸公司老总把我的话透给盐城老板，这位老板一直认为我是外贸公司的技术人员。有段时间一直联系我，直到2015年我退出来。时隔多年在一次外贸公司年会上再次遇见。

2010年3月16日定格在我的历史记忆里。

外贸公司与我公司正式正式签定供货合同。而这次合同与上次内容形式有很大区别：不是共同开发，而且外贸公司把铸铝分公司转让给我，我们形成了供销关系。我真正意义上跨入了有色金属行业。在这崎岖弯曲的探索道路上，从一个只知层面上的一些知识，到成为一个名付其实的行家。

九

金山并非处处是金。

外贸公司负责人把员工召集起来站两排，宣布从今天起铸铝分公司移交给我公司接管，希望大家好好工作之类勉励话。我在电脑打印出的财务移交清单上签个字算移交结束。没什么东西可移交的。他们把办铝厂买的一支针一根线都存在财务电脑里，实际上除了满地废品外，很多东西不是用坏了就是被员工偷走，他们股东也心知肚明，单上29万多真正按以物论价的话只值几万元。他们借我15万做流动资金，使用一年不计息做为补偿。这跟公司负责人有关系。他毕竟与我有十几年交情。他认为之前公司中途毁约是不地道的，我一直都在明处，他们却在暗处做些小手脚损人也害己。厂里员工大部分都是从闽北农村招来的，干起活来还像农民习性不忙不急。我从铸铁厂抽调一名跟我十几年，对铸造业经验比较丰富的老员工来带班。我上午在铸铁厂，下午晚上在铸铝厂。铝厂租在一个地名叫金山的小山坡上。当地有势力人合伙在山上整地盖厂房出租，厂房周边到处可见墓群。有人说这厂房地原来也是墓地风水不好，租户像走马观花一样来去匆匆。我认为要怪就怪自己管理不善，员工没有积极性，吃大锅饭养出一群懒人。你看我厂里员工一天才睡5个小时，真是一群虎狼，拦都拦不住。这靠的是按劳取酬的制度来激发他们的劳动热情，企业才有活路生路。

十几年铸造生涯告诉我：有困难就想办法，有问题就解决问题，一是一二是二，说干就干不要拖拉，该改的改该变的变，对员工说话明了简单，不要含蓄拐弯抹角。移交第二天我就宣布给全厂员工加工资。这次工资加了有点多，让他们心里产生紧张不自在。当然他们知道这工资不是白加的，在加薪水同时增加生产量；原来他们一天生产的量通过加薪资翻倍增长。企业要想留住肯干优秀员工，必须提高相应的待遇。第一步从加工资来热他们的身，接下来就要进入多劳多得制度。可以看出来老员工大部分不适应厂里制定的劳动制度。厂里从劳动市场找了几个身体好，想赚钱肯吃苦的新员工来培训，肯学基本功几天就练出来了。制度实施几天后那批老员工陆续辞退，新员工也都接上，不影响生产。

接手后厂里把不合格的原有木模都不要了，全部换上通过NC精密加工的铝模。虽然投资大了点，但从长远着想是对的。现在江苏与晋江还是用木模，材料配方又没配好，做出来的产品色泽光洁度差，R度，棱角，明显很粗糙；而我公司铝模做出来产品，给他们放在一起真是没法比。工艺设备上也做了大量改进，简直是一天一个样。这发展的速度质量让外贸公司感到惊讶，他们把订单大部分都往我厂下；我厂除了产品质量外，价格降到比他们每吨低一仟元。降价是有原因的，现在产量比原来翻了两倍，成品率从原来百分十左右提高八十以上。一片20公斤的中等发热板计算可以买500元，那么如果成了废品它只能值200元；想一下吓一跳，一片板成品与废品老板要损失300元。我之前去江苏盐城看到了那块半吨重的大板，那家厂就这一块板要损失一万元以上。企业的生存靠的是管理技术。

产量质量上去了自然就盈利，但也引起周边的人眼红。之前原铸铝分公司的老员工大部分都辞退了，外贸原铸铝分公司负责人的父亲还留在铝厂工作。这个负责人当时是不甘愿退出，但追于股东们的决定他也是没办法的，现在看到我做起来了，他自然心里不舒服；这个负责人借着来看父亲机会想获取一些技术信息；他想通过亲戚说服其他三个股东再让他继续办一个厂，但遭到股东们的否决这场闹剧也就此收场。

有了这场不该出现的闹剧，总的想出今后制定长远对策，决定厂搬到郊外。铝厂走过了半年时间，从技术上来说不断创新，原厂无法做到技术保密不外流。

还有原厂房太小不适应未来发展，再者借此搬厂机会把原负责人的父亲给辞退了。我公司从此才真正走向市场竞争之路。

新厂房在高新区。这厂房原来是纺织厂。

这厂位置很好，三面环水交通方便。2010年9月25日从金山小山坡上开始搬到高新区。这厂是高新区一个本地人建的，他早年考入大学，毕业后在省属单位工作。这单位福利好积累了一些资金，在老家买了这片土地盖厂房办起了纺织厂。他全权委托他亲戚管理，干了几年没赚到钱，他就停了把设备都卖了。这时市场受金融危机影响，高新区传统低端纺织业受到冲击，他的厂房一直租不出去，听说我要租厂房，他就按市场价签订了十年合同。

我喜欢这厂周边三面环水，按风水论来说水能聚财，也符合长远发展，有河流防窃防盗也起了作用；对铝厂来说的确是个好地方，生意一天比一天好。除了运气不能用钱买，再好的先进设备只要舍得投资都能买到。新厂全部换上技术含量高，新生科技型，环保型电脑控制一体化设备；产量增加了，质量提高了一个档次。在商海风雨拼搏中走过来的我，深知顺境中往往有许多漩涡暗礁，谁也躲不过，只有淡定坚强地往前走才有出路。

2011年春节即将到来，大街小巷随处可见浓厚的年味，厂里员工怀着回乡亲人相聚的喜悦中，只有我忙着四处借线让他们平安回家。

这一年对我来说生意不错，铸铁厂也从金融危机中走出来，铝厂虽然换了新设备按理说是不会影响到员工工资。此时外贸公司接到欧美客商投诉，说最近生产的热转印机质量有问题，很多用几天就不发热，外商又不懂这方面技术，找不到哪里出问题，只好把产品退回来，所有费用由外贸公司负责。外贸公司在没有排查清楚之前，自然把这不发热的责任推到电热板上，我的100多万货款就被卡住了。这件事我有凝问，同样外贸公司股东也有凝问，只是大家没有表明而已。产品出厂前每一片员工都检测过电阻，并打上生产钢印日期；虽说保修期一年，实际使用正确本地电压，稳定用几年是没问题的。1500w电热管通过填充耐温绝缘粉进行高压，还经过800C铝水冲击，有问题在没精加工前就发现了。产品质量我是不会放松的，电热管在出厂前要经过三次检测，无论在哪道出问题也不会送到外贸公司组装。外贸公司里，之前被我辞退的员工这时故意宣染，夸大其词地对产品进行无端贬低，达到他们仇恨报复目的。此时外贸公司把我尚未组装的产品全部退回，要求我把退回及厂里的产品全部销毁，重新订购电热管。股东们那头重那头轻还是分的清楚，不会因为那几个报仇员工去牺牲公司利益，再说这问题还不知道是哪家出问题？只是没定论之前都不好说。他们也看到这半年来，我们产品的提升变化是其他厂家无法替代的，假设真的是电热管问题只能说明我把关不严，不是我技术质量问题。

厂里员工很实在，他们看到一车车拉回的产品心也凉了。他们在想老板肯定是做不下去的，开始整理衣物准备回家，年后好去别的地方打工。

春节的鞭炮声一波高过一波地冲向天空，我却一个人在厂里检测被退回的产品。问题出现前与电热管厂技术人员做了几次详细交流排查，他们也认为几片有可能，这么多批管都出问题不可能。我也是这么想，但没有说服客商的证据有什么用，大把大把地烧钱我也心疼啊！过年对我来说早就没有意义，除夕夜没心思吃饭却得到意外收获：退回的产品里220V电压的电热管检测正常，110V电压三分之一电阻功率出问题，我连夜把这情况当作给客商拜年了。他们股东也很惊讶，说明他们厂里员工操作时那个环节出问题。虽然找到一些有力证据，但不能排除我厂没有关系，国外220V也全部出问题，要想找到真正原因，只能等欧美退回来产品才知道。

这时我才感觉有点冷有点饿，几只护厂犬忠诚地跟着我转。窗外飘落的雨声沉黙在腾空而起的烟花爆竹中，与钟声一起飘进了2011年……

十

铸铁厂自从员工去浙江台州回来后，大家干活的劲头足了，没有人再闹情绪，其中一个我安排他带班。我的精力主要放在铝厂。办铝厂也是我多年的心愿。铸铁做了十几年我的身体严重透支。我清楚如果继续做下去，等我的不是钱而是病。虽然很辛苦一旦放弃转让心里很难割舍。为了身体最终决定转让给朋友。这位说是朋友也是徒弟，他再忙都会抽时间来听我讲历史，哲学，社会学等等以及铸造学。他是福州近郊人，家里穷没读几年书，从小出来在福州一家铸造厂打工。这家厂很小很矮用石棉瓦简易搭盖，做一些技术含量不高的小件工艺品；老板做了几年没赚到钱就转让给他做。他一个农村来的既没钱又没有社会关系网，只靠苦干肯拼的精神挺过来，我是他一路走过来的见证者。

低端产品利润低货款回收慢人又累。他做的产品利润与我做的高难技术产品相差几倍甚至达到10倍以上。他自然是很高兴地接手了。这对他来说是弯道超车，也是走向高端铸造业的艰难之路。

转让了铸铁厂后我把时间都用在铝厂。铝厂的难度很大，每天都有新问题新突破。这问题大部分出在型沙上。之前是人工造型，现在换上机器造型，效率高出几倍问题也随之出来。之前沙稍湿点人工还能冲紧，机器虽然力大但触及面也大，只要沙湿点就压不紧，铝板不加工面凹凸不平的沙眼很多，而且粘在铝上的沙清理很费功。

年前闹腾的电热板质量问题也没答案，外贸公司只轻描淡写说国外客商不知怎么没说退回来为由，就把我损失十几万做为代价就此了结。中国的产品价廉物美做标榜，换来的是大量订单。如果浇注型沙工艺不改变不但完成不了订单，而且质量还会出问题。铝厂换设备，改工艺流程，不让任何无关人进来，即使外贸公司有关人员来了，也不会让他们看新工艺新技术，这样就无法把我辛苦得来了技术传到其他厂家。产品是看不出来新技术新工艺怎么样，其他厂家也从外贸公司拿走我的产品，但始终没弄明白我是怎么做的。他们没弄明白是正常，是我用不正常的方法来改变铝厂的规则。沙模透气性差，浇完一批又要重新洒水翻沙，这样一弄就是几个小时才能重新浇注；经过一段时间的研究试制耐火高岭土砖是唯一选择，但平面都很粗糙：市场上的耐火砖硬度密度光洁度都不符合，透气性也差，只有福耀玻璃厂用的做玻璃砖才适合用的。通过关系买了大量退下来的优质高岭土耐火砖。这种耐火砖优点多：面平不打气可以24小时连续生产，精加工完板面像玻璃一样闪光晶亮。

产品无论从产量质量都得到很大提高，随之产品缺陷也出来了，原先是沙型有退让性并能吸收部分硅钙，使得产品有效提高产品忍性与弾性，现在换成经过高温制作的高岭土耐火砖，铝水无法吸收它的硅钙，在加工使用过程中出现断裂造成很大麻烦。有去年的教训我从新配料，调整金属成份与元素，用快速检测方法。这项工作我从第一天到铸造厂就跟着项目组专家学者学的，至今一直没有间断过。车工问题也多，为了多赚钱把车床转速调快，造成加工平面平整度不达标。平整度是保证印出来的产品质量，保持图案色彩均匀清晰。产品质量是企业的生命线，要掌握好这条生命线不出问题，领导者就要时时盯住每一道工序，否则出了问题再去解决就晚了，必须把这些出现了还有未出现的问题都要随时观察思考，才能保证少出问题不出问题。按劳分配制度极大地提高了员工劳动积极性，调动了他们找活干要活干的劳动热情。杂工，熔炼工是定制工资，他们看到一线计件工薪资达到一万多，他们除了干好本职工作外，利用晚上下班再加班干计件活到10点，零晨4点起来干到6点，这样也增加了产量与收入是好事，但管理人员没在场他们会出现违规操作，尤其是铁铇没烤到一定温度揣去装铝水是很危险的。熔炼工的脚被飞出来的铝水烫伤，还好脸部眼睛没伤连夜送去治疗，在厂里休息了20多天。

福州俗话说金厝边银乡里，新厂房对门这家邻居从刚搬来就在找麻烦。搬厂那天忙得门没关好，一只小狗跑到他厂里，把他厂里的鸡鸭都吓得往河里去，弄的他一家人很不高兴。当地传统纺织业都不景气，他厂里只留两个工人上班，一家人闲着养起了一大群鸡鸭；不久后突然丢了一只鸭子，说是我厂里员工偷的，要求我回放录像给他看我没理他。虽然后来查到是他自已厂员工偷的，但对我还是不怀好意。他厂里没生意，我厂里一天进进出出运货车辆好像撞着他胸口。新厂门口没挂厂牌，厂牌挂在铸铁厂。政策规定在福州内分支机构不必挂牌。他认为我没营业执照，就向有关部门举报。工商，当地政府来检查，查看了我的合法经营证照后就走了；他不死心在我房东那里做文章，说这么大厂房租金这么低租。现在都过了几年，市场转好再来说之前房租太低。房东也知道合同签了十年说也白说。房东的哥哥，姐夫都不支持他这样做法。他心里总认为亏了太大，想办法整我，让我呆不下去自己搬走。房东想不出办法整我，就鼓动村里几个老人来堵路。老人得了一些好处不断地在路上拦厂里运货车，说铝厂有污染不能在这里生产，并向高新区环保，当地政府部门投诉。高新区很重视派出区镇联合检查小组到厂里。我的熔炼炉是国家刚推出科技环保节能型，经检查认定铝厂环保达标，不存在排放问题，并告知他们如果以后在发现这样无事生非，妨碍正常生产他们要负法律责任。

2014年外贸公司股东思想，观念上产生了分歧，决定解散关闭原公司，先后分成两家公司。一家公司搬到闽清工业园，一家留在福州。

其中一家公司想把我引到闽清。闽清县开发办主任是我朋友，此时我也考虑搬上去，福州南进开发的步伐迈的很快，搬迁是迟早的事，迟搬还不如早搬。县开发区暂时还没整出地，就安排在附近白樟镇工业区。书记，镇长特地为我备了午餐，俩人分坐在我左右热情的让我不好意思。在午餐中把征地的位置面积都定下来，协议也写好了，等着第二天我去签订。

闽清有二个高速出口：云龙，金沙。我之前大部分都是在云龙下，金沙离白樟镇政府近路又顺，不知怎么一路上没看到金沙出口，当我疑惑不解时前方尤溪地界出现了。我要在洋中下高速，再上往闽清反方向高速，这来回将近80公里，到了白樟镇政府他们都下班了，我把两盒茶叶放在值班室，表示对他们热情款待的午餐答谢。这是天意！没过多久我发现自己头晕的比之前严重多了，经检查是血脂偏高引起的，同时在颈椎血管旁发现一个瘤。医生诊断是过度疲劳引起的，建议我要休息好，长期吃心血管药。我的思想也斗争过：铝厂发展的势头很稳很好，这里投入了比铸铁厂还多的精力，就此退下来真舍不得；在身体与金钱名誉的天秤上，我最终选择了前者。在亲人反对声中，我义无反顾地退下来。

《流星》终于写完了。它很沉重压了我二十几年。我卸下包裹轻松多了。回头望去那远去的地平线上印满我深深的脚印，一股热流瞬间涌上心头！

感谢上天恩赐！感谢神灵菩萨一路保佑！才有了这段难以忘怀的创业历程，才有《流星》的故事。虽然故事有些粗糙，有的故事忘了，有的没写入故事里，但这些经历与《流星》一样有血性地溶入我的生命里！

感谢我生命中的每一位关心，帮助，支持我，为我一路摇旗呐喊，给予我温暖的亲友；有了你们我才有勇气，才有信念一路顽强地走过来！《流星》是我人生一段特殊的故事，理应让更多的读者一起分享这段故事。

谨记爷爷奶奶的教诲：光明磊落做人，脚踏实地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