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陈红华
去年端午,正午时分,太阳出奇的强烈。我放下碗筷,站在家门口的篱笆边,静静地看一会儿菜蔬生长的样态。每次回来,我都会光顾这里。
每一季,这里都忙,都亮。长弯弯的一垄地,平常的草木灰、螺壳灰,就是精良的基肥。泥土里蓬勃的是生命,竹竿上牵着的是原生态果蔬。眼前,黄瓜,茄子,毛豆,西红柿,辣椒等,都已挂花挂果。
我站了一会儿,汗很快就贴着衣衫了。
这时,站在走廊上的媳妇,朝我举了举手中红包似的东西。母亲则加快了几步,朝我这边走过来。那么刺眼的阳光,她待在屋里才好,不久前,母亲刚做了白内障手术。
“大送小,也给你个,媳妇多点,你少点,好西西的。”母亲手里果然是个红包,一捏还挺厚。农村里是小送大的,这我从小就知道。母亲人好人善,干女儿多,小时候,一到端午节,就有不少上门客人,母亲总是准备些粽子、鸡蛋回礼。大送小,是家乡小镇上端午的习俗。
“嘎大的人了,还收红包,难为情的。”母亲如此大方,着实让我吃惊,我不好意思,又不知所措。
“哦呵呵,拿牢,好西西的。” 母亲硬塞过来,“拿牢,你们用钱的地方多。”我接是接住了,心里犯嘀咕,好似母亲在讨好我们,她不是一个喜欢制造惊喜的人,但她显然活出了滋味,也活出了境界,这让我十分惊喜。母亲心里装着我们,每时每刻都想我们好,这份骨子里的爱,我们始终要懂得。
我一手拿着红包,一手抚着母亲的肩,跟着母亲。“菜都好摘了,茄子、豆角一碗有的。”母亲指了指菜地。
“我摘根黄瓜给你吃,小根的,生的吃起来脆。”母亲进了菜地,俯身去摘,也不管地间有多闷。
“不要摘,下午摘苦的。”正在做竹凳的父亲叫起来。
“摘了吃吃看,去那边洗洗。”母亲递过两根黄瓜,她可不管这么多呢。
三下两除二,自来水里一冲,齐刷刷抹去粉刺刺的毛尖头,朝一头大口咬去,果然有点苦的。
“你换个头吃吃看。”母亲提醒我。另一头真不苦的,脆生生的,爽口。
边上的木头架子,晒着什么东西,满满当当一竹编,我就问母亲。母亲说:“臭草,寒的,苦的,晒干了,泡水喝,清热解毒,六月天当茶泡了喝,好的。”
“今年杨梅生了,大年。”顺着母亲的话走,那株矮阔的杨梅就在水池边,青青的果子挂满了树。“再过个半个来月,好吃了。小是小个点,味道蛮鲜的。”
“粽子装好了,三个串着的是豆沙粽,其他是肉粽,你们欢喜吃辣的,我放了点辣。”母亲和我们说着话,那些话,亲切,熟悉,里面藏不住心事,又好像什么心事也没有。但我知道,她的心事,一个一个字,是从灶间用火苗烘出来的,是从猪油锅巴里抹出来的,是和着思念揉出来的,是那么的平和。而平和,往往最有力量。
我抚着母亲的肩,往山边走。父亲在做他的老本行,扳竹靠椅。两张宽大威武的竹椅已是成品,我坐了上去,感觉踏实又凉快。
“靠硬的,老头子,这个质量是好。”我表扬他,老头子笑了,嘴里咬着的烟掉到了地上。母亲也笑了,说,质量是好的。
我递支烟过去,叫老头子歇会儿。
“中午喝了一小杯,这点生活做做好,再打个瞌睡,”父亲说,“帮我茶杯拿下过来,口干了。”
我和女人都往屋里走,母亲却说,“你们还晓得在哪里啊,我来拿。”
就这样听母亲说说话,与父亲聊聊天。我只管听,或者答。我已经习惯了顺从,谁说孝顺不是从顺从开始的呢?所有的日子,是一个日子。就是在当下,和父母,在一起的时光,特别平常,又特别好。仿佛山野寂静,晨曦与晚霞轻声地说话,又无言地握别。又恰似村口的小河,每日没夜,静静地流淌着。
有句话说得对,“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没有什么是重要的。如果有,一定是孝顺父母。突然觉得,自己是多么幸运的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