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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红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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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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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伊人


 

七月,是残忍的。

时间定格在一九九三年,某个寻常的早晨,几箱书和一些残存的记忆,从杭州天目山路往武林门方向,随着三轮车的嘎吱声,渐行渐远。西麦的孤独与伤悲,随即飘荡在省城燥热的风里,没有告别的逃离,也许是他唯一的选择。

两个多小时的长途,再搭个边三轮,他就到家了,一切美好与苦涩,随即烟消云散。昨夜还说着再见,眼里噙着泪水,握住对方的手,也许永不相见。这样的画面,西麦脑海里不知萦绕了几回。多情自古伤离别,所有的送别都是那么的艰难。

为什么我没有在天目山路的大街舞蹈,在人们欢呼毕业的时候?为什么我没有拥你在怀——当你走下东三楼的宿舍,穿过激动的人群跑向我?为什么我没有打开一听啤酒?——和身边高挑的女孩干一杯,而想不到有一天我会站在道路的尽头。

西麦有些歇斯底里,他敏感而卑微,放不下心里的秋,一个不动声色的女孩——小眼睛里,眯着浅浅的笑;她温润的目光里,满是对世界的宽宥与爱意。西麦和秋的感情,兜兜转转,一切都和曾经的一样,一切都和曾经的不一样。夏日相逢私语,冬去有痕无意。当春日再次来临,两人又牵手,爱情又心有不甘地续上了。用电影里的台词讲就是,“对于爱情似乎永远都找不到一个很清楚的定义,人与人之间一切看起来自然又简单,其实却也不尽然。”

毕业前的狂欢,一顿喜极而泣又悲情万端的散伙饭,满地的酒瓶子,所有的情绪都在肆意地释放。西麦一直很Rock,一首Beyong的《万里长城》,唱哭了一众女生,也碎了西麦和秋最后的爱情。那一晚,没有表白的都表白了,宿舍里那些平日里不声不响、没什么动静的男生,都没有回来过夜。而西麦,鬼使神差地与秋分开,各自归营,仿佛一夜间,时间和爱都凝滞了。

记忆如此清晰:从东三楼秋的宿舍,出校门,沿着保俶路一直往西湖的方向,他和秋亲眼看着,路两边的梧桐由绿变黄,在风中起舞旋转;他们亲眼看着,西湖边亮起万家灯火;他们亲眼看着,杭大路排挡里传来酱爆螺蛳和麻辣豆腐的味道。

秋只穿平底鞋,她十分顾及西麦的感受,她从他游离的目光中体会到一种来自乡野的卑微。晚风拂过他们的肩,落在夜色的某处,发出温柔而心照不宣的静谧。秋的心里,总是惦记着一些微妙而唯美的东西,要不然,像她这么见人眯眯笑的姑娘,怎么会主动示好呢?

那一日早课后,坐在后排的西麦照例要秋的笔记。她是个认真的姑娘,上课总抢第一排的位置,端坐,低头笔记,不苟言笑,她清秀的笔记里,是对知识的尊重与渴望。有时,她也会带一把热水壶过来,给上课的老师倒水。就是这样一位姑娘,在笔记里藏了自己的小心思,“下午四点,我在宿舍楼下等你。”

西麦确信,这是他与秋的第一次约会,他早早地在楼下等着。秋如约款步而来,白色的连衣裙随风曳动。她迎向他,浅浅地笑着,双手捧着一本相册,灰白的底色,版式凹凸有致,颇有艺术范。

“不知道你是否喜欢?”她依然浅浅地笑着,转身摆摆手,“我回去了。”西麦心里欢喜,不知所措。他怔在原地,突然想,她和他之间,一定会发生点什么,或者是他和她真的恋爱了。

某个周末清晨,宿舍门被轻轻地敲了,又敲了。大家赖床呢,谁也不起来。门又被轻轻地敲了几下。靠门的室友懒散着起身,大家齐刷刷在被窝里伸长了脖子。秋款款而立,一脸的羞涩和尴尬。她身着灰色长袖T恤,棉质格子裙,黑卷的长发披在一肩。修长的身材,端庄优雅的姿态一览无余。

大家朝西麦看,西麦张大了嘴,他什么也没说,快速起床,拉秋坐在床边,自己去洗漱,然后披上外套,拉着她的手,小跑了出去。

“轰轰烈烈地爱一场。”西麦开始主动约秋,两个人有了更多独处的时光。校园小径,自习教室,图书馆某个角落,来宾餐厅,毫无违和感地在时间里浸泡。秋的文笔细腻动人,西麦从心底里被触动;西麦的小说和评论,叙述自然,文笔老到,秋深深地被吸引,两人就常常粘在一起。

夜色温柔,西麦和秋,情不自禁地缠绵在校园的草坪深处。人生的第一次吻,让人透不过气来,谁也不想分开。夜更深了,他把头深深地埋在她白皙嫩滑的酥胸里,她拥着他,秀发凌乱。

中文系的课业相对比较轻松,一上午的课之外都空。西麦一般会去文学社沙龙,图书馆看书,或是操场踢球。周四的上午,是电影评论课,也算是空课。要么一起去看电影,要么,秋会到操场看西麦踢球……在保俶山上,在西湖边,在太子湾公园,西麦和秋,甜蜜地注视着对方,依偎拥吻,爱恋碰撞的火苗不断闪烁。两个至纯炽热的心,在一九九二年的春天,释放出无限的想象。

 

夜色中的游泳池边,灯影妩媚,水波微澜。西麦第一次知道,杭大还有这么温情的雅所。秋的骨子里,有着单纯而优雅的气质。想必,这也是她有意营造的浪漫气氛,而且最要好的闺蜜也陪着来了。西麦的心里,有着隐约的不安,毕竟,离毕业的日子不远了。

甜点,冰淇淋,水果拼盘,还有红豆。这些东西,乡下的西麦哪里享受过,这让他一下拘谨起来。秋要了瓶红酒,他没见她喝过酒。在他的面前,秋始终保持着一种不动声色的优雅。她一直喜欢看着他喝酒,抽烟,自己安静地坐着。前夜,西麦还梦见自己和秋在海边,拥吻在水里,自由贪婪地呼吸。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就连师大的夜也变得无比的静谧和神秘。

“你到我家里去吗?”秋终于忍不住地问,她的声音温柔而低沉,带着一点略显刻意的平淡。

“你说什么?”西麦困惑地扭过头。

“我是说,你去不去我家……为什么不去?”她执着地问。

他把手搭在前额,似乎一下子没了主意。“没想过,不敢去,”他说,“……那么远。”

她抿着嘴,抬起头看着夜空,突然扭头,扑在闺蜜的肩膀上,小声地哭出来——那么无助,内心隐隐作痛,一下子全释放了出来。“匪我衍期,子无良媒。将子无怒,秋以为期。”也许是注定,秋的失望可想而知。

西麦心里也不好过,他清楚地懂得,他只是秋的过客,他没有勇气,单枪匹马地朝意志和直觉的顶端进发,即使身边有那么好那么合的姑娘秋,还有她无限渴望的眼神。

西麦的朋友们后来说,海子在山海关卧轨的那个夏天,西麦在田野里疯狂地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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