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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红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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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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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庄和田野

文/ 陈红华

回到村庄,回到绿油油的菜园子里。那里的樱桃树枝叶秃落,香菜发出清新的芬芳。那里有成垄的生菜,从篱笆这一头延伸至那一头。那里有虫洞的青菜生长在膏腴的田地上,那里的芹菜和大蒜发出馨香……到那地方,到那地方,到那空阔的田野上,那里的土地黑黝黝的,适合各类种植。那里的栗子林在张望,仿佛它认为等待一季是愉快而轻松的。四周寂静无声,没有什么东西会妨碍我——既没有风,也没有声音。远处笼罩着一片柔软的雾气,看上去是温暖的。

那是个好地方。我回来了,我在村口河坝上张望着。带了自己和手机去和村庄见面,就本身而言,是一件孤独而美妙的事。纵然您并不总是这样,但您总是爱好自然和自由的,因此您也就不能不羡慕我……那么听我讲吧。

例如,冬日里回到老家吃酒的快感,您知道吗?您一如既往地走到乡民乡俗苑门口,您来过多次,村里办席,只要父母喊,您就来……庄重的村委大楼就在您前方,深灰色的天空中有几处云在躲藏;小沟渠里的水哗哗地流向棚栽深处,清晰可见一群锦鲤畅游其中;大小石块垒成的墙泛着白光,墙头边上是村庄指引牌。有人把车停在划线的村道上,牵着孩子的手往这边走来。一只狗东张西望,急匆匆地往人群里钻。乔迁之喜的主人在门口不停地走动,客气地递着烟,招呼人们往里间走。几十个空天炮和八字炮仗占据了乡民乡俗苑门口的空阔地,几个吸着烟帮忙的人,在一边等待,不时地看着表。

于是您也站着,和一个个熟识和照过面的打招呼,就像是自家办喜事;您经过不少人的身边,眼睛似乎寻找着什么;转入大厅、非遗展示区,一直走,走过乡贤榜……外面的炮仗响起来了,第一阵,开始催促入席;大厅明亮,人声嘈杂;系着围布,拿着托盘的人在集合;招待们在指挥入席,有空位就坐下去。您也入座了,在第一桌,村镇领导这一桌,这是您的荣幸,您就招待这一桌。总管是老大队长,他的嗓子还是那么沙哑,那么粗犷,仿佛这些年从未落下过村里办席的哪一场——他还是那么健壮,只是头发花白,真有点老了。

您的围巾吸引了在座的人,它的深蓝质感正好配合着乡间的朴素,其实与天气无甚关系。您开始招呼酒杯和酒,在这里您真不客气,来了,得像个从这个村庄走出去又走回来的人。第二炮仗响了,天目溪的上空变得灰红;栗子树上的寒鸦,惊慌地飞来飞去。村道上挤满了车,天色也明净起来,田野夹杂着灰黄的稻草色和油菜青。

发筷子了。捧菜的人上场了。红色的尼龙桌布扎了几个角,像客人一样不再游走。隔着几张桌子,您看见了发小云祥,他在抽烟。您走过去打招呼,顺手发了一圈烟。一荤一素两个火锅点上,分碗倒酒,饮料自选,人们吃起来。这期间,村庄和田野迅速收拢了一切,包括农家的炊烟与灯火。酒菜饭香,觥筹交错,仿佛整个世界在这里发酵,蒸腾,上升。

这里是一个神奇的地方,既是村委地下室(可以坐电梯下来),也是村文化礼堂,党建引领、乡民乡俗苑综合展示厅;这里明亮洁净,有一应俱全的配套设施;这里有足以震撼人心的口号——“未来乡村,让城市更向往”;这里还方便村民办席,八十桌也不在话下……

那天下午阳光很暖。您特意早一些,搭便车到桥头。桥上一站,冬日里的后溪,便给人一种芜杂的观感。溪水少得可怜,似乎也凝滞了,河岸被大片芦草占领着。您想起了四十多年前,还是这一片水域,快乐的情绪充满着整个孩提时代。跳水,打水仗,摸白石头;抓鱼,捉虾,摸螺蛳。您还在这条河流里放过两年鸭子。每个去邻村上学的清晨,您都会在桥上站一小会儿,看河边大片的水汪汪的青草地,看清亮的溪水往天目溪方向自由自在地奔去……不像今天这样。但您记得,王家坞边至上后岩口,是有一个河坝的,下面是一大片的水域,那里的水升腾着雾气,透着清亮,一度成为我至村庄最喜欢的奔赴地。我偶尔会去那里捡奇里百怪的小石头,有两块至今放在我的书桌上,滴水清凉,抚之温润,如村庄夙年的轻风朗月。

呼吸那么自由,脚步也变得轻快,全身笼罩在温暖的气息里。冬日一月里的午后,除了我,还有谁体会过在家乡河坝上散步的乐趣?路边的草木已过膝盖,您蹲身下去,拨开青红的枝叶,午后的暖气立刻向您袭来;稻草根在田野里站成了一种白花花的姿势;远处有一大片油菜地,在阳光下发出绿油油的光亮;空气里到处充满着芦花甘草的淡香,河边的灌木丛没有尽头……您的脚步未曾停留。

这时候,一辆三轮车轧轧地响过来:一个农人朝您看了一眼,似乎有些惊讶的神色。您同他打招呼,“忙什么呢,大伯?”

“去油菜地浇点水。”他突突地跑远了。

您继续走。太阳越升越高。芦草干了。瞧,身子热了起来。过了十几分钟,又过了十几分钟,您走到了河埠头,这里有个机埠和一大片水泥地。静止的空气里传出机器轮转的声音——那是冬日里,田野饥渴的召唤。河水从这里拐个大弯,就直奔天目溪了。大湾里的水特别深,要不是河坝垒得高,水是要回溯倒灌的。眼见着河道边有人在钓鱼,野生鲈鱼、鲫鱼、汪刺鱼都有,不会让人空手而归的。

机埠上边的田野里,您家也有块地。夏天九月里的早晨,除了您和您的女人阿庆嫂,有谁体会过在这大片的辣椒地里采摘的乐趣?您的脚印在露水沾湿的田埂上留下青草和泥泞的痕迹。你用手轻轻地拨开濡湿的辣椒叶,那些蕴藏着清新的气味立刻向您袭来;空气里到处是辣椒的新鲜清香。母亲和阿庆嫂挨得近,用同一个竹筐,看您在拍照,同时向您展示着手上采摘的辣椒,脸上的表情,都是笑的颜色;父亲稍远一些,嘴里叼着烟,一边摘,一边朝这边看。

隔着田埂,是一片冬瓜地。青皮的,白皮的;长幺幺的,圆鼓鼓的;您一定打小也没见过这场面:躲藏在大青叶下面的,稍稍露出点青白身姿的,一眼望去,白花花,青光光的,一大片。“我大致数了数,五十来个。”父亲不无骄傲地说,他配得上“骄傲”二字,从做篾匠、吃百家饭到归园田居,种地种菜,那是荒废不了的,老农民的这点本色依旧在线。循着季节,家门口的菜园子,上后岩和下后岩的几块地,一轮一轮的蔬菜瓜果,见证了父母的日常辛劳。除了少量自家食用,大部分凌晨去了镇上的菜市场。

四周多么寂静!菜地是苏醒的,您眼前的田野是生长的;在您上空,在您四周,到处是疯长的田野秘境……清晨的风是有些凉意的,它钻进了田野,向四处弥散;阳光突然间又穿透了田野,于是一切变得澄澈清朗了。

三轮车里有四只竹筐,里面装满了新采摘的辣椒,有青的,也有红的黄的;冬瓜堆叠在靠近驾驶舱的里头,挤得严严实实,怎么震也滚不动了。

现在您要回家了,家门口篱笆上的黄瓜、豆角正等着您呢。您搭乘着父亲的三轮车,母亲照例挤在他身旁;您和阿庆嫂坐在后车两侧,兜着乡野的风,好似一场美妙的旅行。瞧,过村道了,依次经过几户农家,门口干净,某个角落里有垃圾桶;路边瓦罐里种着一些花草;刷白的墙上是一些故事,关于养蚕纺织和耕读传家的。

上岭了,经过一棵泛着青光的枣子树,竹篱笆围着的菜地,洗衣台边的杨梅树,和不远处的几十只鸡,您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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