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久时间,迫近死亡的饥饿撩起了我心中的欲望之火,双眼逐渐显露出鲜红色,兽性终究还是要爆发出来了吗?我盯着躺在血泊中的沧桑的老人,他伤口的残血极致地挑逗着我的味蕾,我的内心激烈的做着挣扎,我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这么做,内心深处的兽性猛烈的动摇着我最后的底线。
漫长的黑夜终究还是再次降临了,一轮血红的圆月挂上了满是繁星的天空,胃里的蠕虫猛烈地噬咬着我的胃壁,疼痛难耐。终于,最后的底线被完全冲破,我的双眼变得煞红,兽性已经被完全释放了出来,瞬时间,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周身的毛发纷纷竖起,呲着白牙向地上的尸体扑了过去,我已经不再是我,地上冰冷的尸体却依然是我已经死去的主人,我的眼中只剩下了眼前的食物,主人高耸的鼻子满是血污,这是我觊觎已久的了,只一口撕咬了下来,在口中咀嚼了几下吞咽了下去,撕裂的声响就像是某种催化剂使我变得更加兴奋,我对着凹陷进去的眼珠产生了兴趣,张口咬过去,无奈却怎么也咬不着,便只好用爪子使劲的抓挠,直至一股透明的液体从里面流出来,眼珠凹陷得更厉害了,舌头舔舐了那股透明液体,便对另一只失去了兴趣,留下一个巨大的血窟窿,深邃无比,好像随时可以把人吸进去般。口中充斥着满是鲜血的味道,许是激发了我身体里边潜在的某种基因,我感觉全身充斥着的能量无处释放,开始狂叫起来,对着地上面目全非的主人,对着黑暗寂静的窗外,对着光滑地板中的自己。已经记不得那时的自己是否是吃饱了,静静地趴在了阳台上木楞的看着地上的主人,苍蝇不时停留在我的嘴边吮吸着我嘴角的血迹,又不时飞向另一个更加庞大的吸引物,过往的时光开始逐渐在脑海中显现。
下着淅淅沥沥小雨的清晨,往日十分兴奋的我们都变得异常的懒散,各自待在自己的笼中,或趴着在思考着什么,或站立着望着窗外发呆。直到店主人隆隆的揭开锈迹斑驳的卷闸门,所有的狗们一下子沸腾起来,疯狂的摇着尾巴尽力叫唤着,似在举行一个隆重的欢迎仪式,店主人进来后站在门口回身向外打了一个很长的哈欠,随后走了进去骂道:“这天气,真他妈适合睡觉。”店主开始营业没多久便迎来了第一位客人,她走进门后并没有继续往里走,只站在那往里喊道:“老板,我把狗拿走了。”店主在里面随意回了一个好,她径直走向了我的笼子,打开笼子给我系上了项圈便牵走了我,我并不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魔力,使我的身体像是不受控制般就跟着她走了。我听到了周围的同伴们在更加激烈的叫唤了,我不知道它们这样到底是为了什么,但我只把这当作是一种欢送仪式。
在走出店门的那一刻,我清晰的感受到了自由给我所带来的喜悦,针丝般细小的雨滴尽情的飘散在我柔软的毛发上使我像是披上了一层轻薄的纱。没过多久我们便来到了一条门前,她拿出一串钥匙逐个试过后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家门的钥匙,于是便用弯曲的手指关节敲打房门发出一串串沉闷的响声,震落了些许细微的尘埃落在我的鼻梁上,引起了我的不适,门开了,我用力的抬起了头,一个苍桑的老头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满脸都是岁月留下的痕迹,我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在门口处微张开四肢奋力甩去了毛发上的雨水,“爸,这条狗是我带过来陪你的,今天出差顺便回来看你一下,要马上回公司就不在家待了。”说完转身急忙离开了,老头呆站在原地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许久之后嘴角才露出了一丝微笑,然后关上了厚重的黑木门。他看着我显得异常的高兴,就像是一个收到满意礼物的小孩,小心翼翼的对待着我。
夜晚宁静的小区,他坐在电视机前一边抚摸着我一边呆滞的看着电视里重复播放的广告,嘴里不停地嘟囔着,或许是太久没人陪他说过话了,他对我是有很多话要说的。
“俺闺女啊!打小就听话孝顺,回回考试都是班上前几名,从没有让俺操过心,即使是很小就没有妈妈也……”。说完泪水已经浸湿了衣袖,但接着脸上的悲伤全无接着又讲了起来。
“现在闺女总算是长大成人了,俺是被闺女从乡下接到这里来的,刚来不久,说是要让俺来城里享受享受,不让俺做农活,你说俺大字不识一个又没有熟人在这儿,本来俺是不愿过来的呀,但想了想这样可以让闺女可以放心工作,没有后顾之忧,也可以让闺女回家更加方便,我也能多见到女儿,所以还是选择搬到了这里住。”
“她现在在另一个城市上班嘞,听说那个城市可比这里是要大多了,忙得很,虽然说很忙,但总是过三个月会回来看俺一次,还说陪俺的时间太少了,等赚了钱就会回来陪俺。”他托起我的下巴笑着说:“你说说,俺就这么一个糟老头子,还要什么人陪嘛!有你陪不就好了嘛!”
“俺就对她说呀‘俺知道俺闺女孝顺,你不用担心,阿爸在家会照顾好自己的,俺又不是什么小孩,你在外面放心工作就行了。’”
夜往往越发的深沉,我们便在电视机前的沙发上睡着了。清晨,不,应该还算不上是清晨,只能说是凌晨,我从睡梦中醒来就看见他已经坐在沙发上抽着烟发呆,那时候还没有多少光亮,他手中的烟时不时闪烁一下,很是迷人,我趴在一旁静静的看着那一点亮光发呆,直至太阳完全探出了澄黄的脑袋使屋内一片明亮,他才掐灭手中的烟翻看起桌上那本泛黄的日历,一个一个日子的数着女儿回家的时日,有时突然想起什么事情便发起呆来,回过神来时已经忘记数到哪了,便低头问我说:
“小黑,你还记得我刚数到哪了吗?”
我没有去理会他,他便又重新开始了数。直至饥饿袭来惹得我低声呜咽,他才想起来还没有吃饭,看一下墙上的圆钟才发现已经是中午了,他不会有丝毫的惊讶,我想时间对他而言可能已经不再意味着什么了。我低着头激烈地舔吃着碗中的狗粮,他则坐在一旁一只手掐着烟一只手摸着我的头说:
“哎呀,俺闺女就快要回来了,你说要做些什么好吃的呢?小时候她是最爱吃豆腐了。”一边说着话嘴里的烟雾便乘着空隙逃了出来,一瞬间便消失在空气中重获了自由。“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怎么爱你……”被冷落在角落里的手机突然响了,除了他闺女肯定不会是别人了,我停顿了一下抬头看了看正在发光振动的手机,他满脸的焦急像个遇到事情而手足无措的小孩,急忙掐灭手头的烟,双手拿起手机却不记得按哪一个键接电话,哪一个挂电话,电话响了很久,原本欢乐喜庆的音乐此时却像是利爪在他的心头抓挠,最后无奈的随便选择了一个,按到了挂机键,我立马失去了兴趣继续低头舔吃着碗里的狗粮。女儿再次打来了电话,接到了女儿的电话的他仔细地听着电话里头女儿的声音:
“阿爸,吃饭了没有?在干嘛呢?”
“吃过了,阿爸在喂小黑呢,咳……”说完一阵猛烈的咳嗽突然袭来,完全压制不住,他缓慢地从桌面上抽出几张纸来,将口中的秽物吐在纸上看到了一抹鲜红,他依旧没有惊讶,反而脸上渐渐多出了一丝笑容。我被他的剧烈咳嗽所打断,抬头看到了那抹鲜红被丢进垃圾桶中,被垃圾桶中的烟灰与烟蒂所包围。
“阿爸,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电话那头的女儿焦急的询问着。
“阿爸怎么会病呢?阿爸的身体多强壮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是在城里,我现在可能还在地里种地呢,只是人老了,痰多了,不咳嗽不舒服,阿爸身体好得很,别担心,你在外面要自己照顾好自己,累了就多休息,阿爸永远会在家里等你。”
“嗯,知道了阿爸,这次我早点回去,不说了啊,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呢。”说完匆忙的挂断了电话。
他却依旧把手机放在耳边仔细地听着电话挂断后的余音,期待女儿的声音再次出现,但其实他已经感到十分满足了。女儿说过很多次让他多下楼走走,但他几乎从来没有出过门,因为从六楼的阳台向外望去,马路交错纵横,高楼林立,紧接着眼前就会是一阵晕眩,他不想给女儿添麻烦。
他算准了那天的日子站立在门前,我蹲坐在他的身旁,我知道他是在等待,我也知道他是在等待着什么。咚咚的敲门声响了,他立马上去推开了那条厚重的黑木门,女儿带着一大堆东西,吃的,用的都有,她叫了一声阿爸,侧着身子提着一大堆东西一步步移了进去,就像是一只肥胖的企鹅,她知道父亲很少出门,因为在小区里没有任何朋友亲人,又或许是人老了更需要安静,所以每次回家都会买很多的东西。
一顿与女儿一起的午饭时光,就是他最最幸福快乐的时光了,满脸容光焕发像是年轻了几十岁,但这顿午饭却是几个月才有一次,而且每一次都是那么的短暂。饭后,女儿收拾了碗筷准备洗碗,但他立马拦住了她说:“你工作已经很累了,去休息吧,我来洗。”
女儿坐到沙发上无意翻看起那本被磨损得不成样子的日历,看到上面自己回家日期的鲜明标注,似乎意识到了些什么说:“阿爸,你不用这样去翻看日历,有时间我肯定会回来的。”父亲继续洗着碗筷沉默不语。女儿刚睡下不久电话就响了,电话结束后便拿起包向还在洗碗的父亲道了别,匆匆向门外走去,他忙放下手中的碗筷送女儿出门,“阿爸,这门该擦一擦了,这么脏,好像没人住一样。”他笑着点了点头,站在门口看着女儿离开的背影,直至背影消失了许久他才缓过神来,拿起抹布拭去了门把上的尘埃,轻轻的关上了臃肿的黑木门。
他主动打过一次电话给女儿,但也成了最后一次!
那天他像往常一样吃完了晚饭,洗完碗后从厨房里出来,突然大脑一阵眩晕,许是脚上沾了水的缘故,双脚想要寻找重心,却脚下一滑,一头栽到了茶几的桌角上,鲜红的热血顿时从伤口渗出,瞬间半张脸都被鲜血覆盖,漫过脸后一滴滴打在地板上四溅开来,就像是一朵朵鲜红色的花朵在绽放自己,我不知所措,站在阳台上狂吠不止,又跑到门口用爪子尽力的抠着门缝,但他却没有露出一丝慌乱与恐惧,他似乎是看到了死神已经在门外等候,只想再最后听听女儿的声音,满是沟壑纹路的大手颤颤巍巍地摸索着茶几上的手机,这次他没有再按错,电话拨打了过去,女儿焦急的询问父亲有什么事吗?他听出来了女儿的焦急明显是来自工作繁忙的原因,于是强做轻松的说:“没啥要紧事,就想打个电话给你再听听你的声音。”女儿有点不耐烦道:“阿爸,没事别乱打电话,我这忙着呢!”说完便挂断了电话,并没有听见他的最后一句话:“阿爸要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站在一旁极力的吠着,想要让她知道些什么,因为我是从来没有过如此的狂叫的,但她还是果断的挂断了电话,主人放下手机艰难的拿过那本泛黄的日历,这时死神已经穿透过那扇厚重的黑木门用冰冷的眼神看着躺在血泊中的他,我停止了犬吠,用舌头舔舐着他的脸庞,他没有丝毫畏惧死神的来临,一只手紧紧的抱着那本破旧的日历在胸前,任血水浸透着它发出柔和的光,一只手轻轻抚摸着我。
夜晚深沉了,天空中只有一轮残缺的月亮,没有一颗星星来进行点缀,暗黑的夜空像是虚无,只有月亮才是真实的,又或者整个暗黑的夜空中只有月亮才是虚无和空洞。不知道这种繁忙的工作过了多久,女儿望向窗外拿起一旁的手机,从手机不常用联系人里翻到了父亲的电话号码拨打了过去,却一直没人接,也没有人挂断,我冷冷看着浸泡在很久都没干的血液里的手机发出刺耳的铃声和振动,微弱的振动激荡起血水展开漂亮的波纹,感觉到它就是一块冰冷石头,四散着侵入骨髓的寒冷。她放下手机捂住了自己的脸庞,抽泣声经过了手掌的阻隔变得沉闷,滚烫的泪水没有流向脸庞而是沿着手指滑出流过手背和手臂最后落在了桌面上,经理刚刚借口自己工作散漫已经炒了自己鱿鱼。
微暖的晨光透过浑浊的窗倾撒在我的身上,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也褪去了夜晚的兽性,看见光滑地板中的自己满嘴血渍,转头看见了地上面目全非的主人,引发了我一阵阵的干呕,不知是因为激烈的呕吐还是因为悲伤痛苦而引发的泪水充盈了我的眼眶,落在地板上与他未干的血液交融在一起,慢慢融成了一颗颗晶莹的血珀,那是我第一次流下了眼泪,为我自己也为躺在地上的主人,我狂叫着想要唤醒已经不可能醒来的他,悔恨不已。我静静的趴在窗台边,看着正在发出浓重腐臭味的他,阳光而后射在了他破烂不堪的脸上,聚集的热只引发了蛆虫的不安和更激烈的蠕动。
那扇臃肿的黑木门终于开了,他的女儿回来了,手中依旧提着一大堆东西,只不过这次把自己的生活用品也带了回来,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她不敢相信地上正在腐烂的尸体是自己的父亲,又看到了凝固在血迹中的手机和紧紧抱着的那本泛黄的日历,终于意识到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一阵冷风吹过门外走廊,重重的关上了那扇沉重的黑木门。
我趴在地上冷冷的看着她走了进来,她走进门的一刹那,地上一直未干的血液一下子凝固了,她看到了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她似乎难以置信地上的主人就是她的父亲,但她最终看到了其他的什么东西而猛然明白了什么,这时一阵风吹过门外走廊,重重的关上了那扇沉重的黑木门,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我的心底瞬时燃起的怒火吞噬了我,眼珠瞬时转为暗红,饥饿感再次充斥了全身,嘴角的口水泛出拉长而触到了地面上。
扑通一声,她跪倒在了主人的尸体旁,趴在地上失声痛哭,我缓缓的走向她,没有发出一丝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