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春天

范家生

“二子，跟我耙地去！”

于是，父亲牵着牛，扛着耙，背着牛套，我骑在牛身上，向麦田走去。

正月十五年一过，天气渐渐转暖，大地复苏。用父亲的话说，该给田地松松骨、施施肥了。“这样耙田不会把麦苗给压坏了吗？”我问。“不会！这时小麦还是苗，没拔节，坏不了。如果等到长出节来了再松土，那就难讲了”，父亲说，“它就像人一样，经过一个冬天的雨雪冰冻，也要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回头下雨前再撒点化肥，长得更旺。”父亲把牛套好，让我蹲在耙上，转着圈把一块麦地耙完，接着再转到下一块地。休息时父亲蹲在田埂边抽烟，而我躺在青青的厚厚的如同绿色地毯一样的麦苗上，闻得到麦苗的清香，听得到野草的欢声，看得见天空的湛蓝。

清明前后，种瓜种豆。乘着好天气，父亲拿起镰刀、锄头和铁锹去了家中那块只有七分面积的自留地，除草，翻地，尤其是围在四周的篱笆上更是清理的干干净净。这时，父亲脱掉外套，用手把头上的汗左右一抺，双手狠狠地来回搓了搓，然后在篱笆边上的土里点上一些豆角、瓜果的种子，它们发芽、成长后将顺着篱笆爬上去，渐渐地丰满起来，开满了各色花，结出了不同的果，得到的是自给自足的快乐，收获的劳动后的喜悦。

谷雨过后，父亲会在一个暖和的日子，挽起裤腿下到池塘里用铁锹把淤泥一锹一锹地甩到岸上，用箩筐一担一担地挑到打谷场上，然后伴上草木灰和一些干燥的泥土和匀，再用打泥的勺子踩出一个一个圆柱体的泥丸子，每个泥丸子上均匀地放上两三粒棉花籽，一行行一列列地摆放整齐，接着用劈好的竹片支成弧形，上面蒙上从供销社买回的塑料薄膜，棉花育苗便做好了。父亲告诉我，淤泥和草木灰在一起比较肥，而且又能保持水份，这样出苗后就可能连同泥丸子一起埋在田里，有助于嫩苗成活生长。于是，我就盼望着，盼望着雪白的棉花能够早点换成钱，变成布票，实现来年春节新鞋子、新衣服的愿望。

父亲的春天，有辛劳，有梦想。春天一岁又一岁，而父亲却一去永不归。此时此刻，站在父亲的坟前，我仿佛又看见，又看见他那瘦小的忙碌身影在田野里，在春风中，一趟又一趟，一回又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