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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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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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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林杂货店


范家生

 

(一)

大林杂货店,白底黑字,挂在一楼的门楣上。312国道在门前顺着东西向延伸,南北方向横亘着塔山路,杂货店就在路口的东北角,南来北往、西去东来的人或车,离得老远都可以看到这五个大字。门口,临时竖着个木板,用毛笔歪歪扭扭地写着:有口罩出售。偶尔有经过的车辆或行人看到这几个字就会停下车或驻足,挤进杂货店,老板,来几个口罩。甚至有位路过的司机,张口就是,来一箱。

“师傅,不好意思,没那么多。你要买,七个,最多三十五个!”

“咋得哪,还有这规矩,有生意不做?”

“真的没那么多!你买七个,够你一星期用的;买三十五个,够一家五口人用一周。”

“那你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有,但不能卖?”

“为啥?”

“兄弟,我还有乡亲们呢!不能一次都卖给你。”

说这话的,是徐大林。一来二去,路过的司机、乡亲,都知道大林杂货店这个规矩,不计较,不抬杠,付完钱,拿上口罩直接走人。

大林杂货店,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自己起的,但按要求,请人做的,统一尺寸,统一字体,200块。

2020年的春节,自然非同寻常。烟酒、百货什么的,生意都不好做,唯独口罩好卖,一度还成了紧俏货。但大林依然坚持自己的规矩,一人一次只能买七只,最多买三十五只。张子善上午来买了28个口罩,傍晚的时候,二毛又来买口罩。“要几个?”大林问。“三口人,来21个。”二毛说。这时,大林从桌底下拿出个本子,“你看,二毛,你老爸上午刚拿走二十八个口罩,你小子又来,存心的,是吧?”二毛赶紧满脸堆笑:“徐叔,我爸来我真不知道!”“好,原谅你不知道。赶紧回吧,别在外边乱逛。”看二毛快已经走到门个,大林对着背影喊,下周再来!

每卖出一个口罩,都有记录。即使换了人来,他也知道。这小镇,差不多都是熟人。

 

(二)

杂货店,顾名思义,乡亲们的生活必需品基本上是样样都有。为了准备春节,大林提前备了好多货,尤其是烟酒。春节,乡下热闹,外出打工的姑娘小伙都回来了,在外成家立业的也都赶回来团聚,烟酒,自然是大头。节前一个月,大林就让供货的老朋友--老周拉来一货车,各个品牌香烟,各个品牌的酒,热切希望在这个春节,多收三五斗。仅此一项,他就欠了老周七八万元。

大林文化不高,初中毕业,但他有个好习惯:看电视新闻。自年前十二月份开始,他就开始关注武汉的报道,尤其是其中几个散布谣言的人还上央视,大林就觉得这事情不简单。这让他想起了2003年的那场非典。“如果事情是真的呢?”大林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于是他就打电话咨询在县卫生局工作的同学,同学告诉他,那是谣言,不要相信,也不传谣,电话结束的时候还不忘告诫大林:“兄弟,千万别造谣!”但大林感觉这事没完。于是和躺在床上的妻子魏兰商量,这事会不会是真的?咱们能不能购进点口罩?魏兰不同意:“这都是谣言!上次传说盐会涨价,到现在还没卖完。而且口罩利润也不大,万一买进来卖不出去,那东西谁要?”她接着说,“你看我这身体,也帮不了你,守着咱杂货店,生意不也挺好的吗?”在南京打工的儿子超超也不同意父亲的做法,说这玩意能挣几个钱,风险还大。超超和他的父亲大林一样,念书不照,好不容易把高中给读完就外出打工。对这事,大林后来还暗自庆幸。如果放在现在,他又得多花不少钱。因为镇上的高中撤了,孩子们再想念高中,只能到五六十里外的县城去,住校不说,单是吃喝用,就够他喝一壶的。

于是,大林就不再言语。看了几天新闻,刷了几天手机后,大林决定动手:买口罩。于是,他开着自己的皮卡,跑县城药店,去隔壁乡镇,一口气买进四万三千余只口罩,均价九毛六一只。魏兰说,你买那么多,万一卖不出去咋办?还有,你九毛多一只买来,准备多少钱一只卖出去?“三块二!”大林毫不犹豫地说。看来,这事,在他心中已经盘算了很长时间。

 

(三)

一九八八年的夏天,大林初三毕业。那时,乡下孩子念书,无外乎两个目的:找媳妇,跳农门。大林走的就是第一条路。初中一毕业,父母就为他订了门亲事,农历十月十六,好日子,结婚。一年后,儿子出生。魏兰过门没几个月,也就是那年的春节前,家就分了,独立过自己的小日子。父母带着弟弟二林过,结婚时的欠账,魏兰一个不认,由两位老人和弟弟二林承担。两家还走前屋一个大门。前屋和东厢房父母和二林住,北面三间正屋大林夫妻俩住。中间是客厅,东面是卧室,西房支起锅灶,成了厨房。后来,夫妻俩在靠西的院墙边搭了间小屋,作为厨房,西屋就成了储藏室,收的庄稼、农具什么的,一鼓脑堆放在里面。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悠悠过。

用乡亲们的话讲,大林夫妻俩是个过日子的好手,不仅把分得的一亩三分地侍弄的很好,闲暇的时候大林还搞点小生意补贴家用。用自行车,后座挎着两个大竹篓,收鸡蛋。越偏远越好。七分八分的收来,到镇上可以卖一毛一个,一天也能挣个三五元。收酒瓶,什么样的都收,只要能卖钱,一个字:收!顶着烈日,吭哧吭哧地拉回家,夫妻俩逐个洗干净,再哼哧哼哧地拉到镇上卖,也能赚个几元。有时砖厂生意好,缺人,于是就去背砖,七八厘一块,背!一天也能挣个十块八块的。

小钱聚大钱,日子越过越有。都辛苦钱。再后来,大林买了辆摩托车。干什么?摆地摊!夫妻俩起早摸黑,赶集。每天都有集。一四七赶王集或大余郢,二五八去半塔,三六九到古城或昭集,这都是周边的乡镇,不远。那时,他住在乡下,菜洼生产队。因为近,所以方便。有的时候,还穿插着到张山集、杨郢、自来桥、水口等乡镇,虽然有点远,但如果生意好,经常赶。稍微得点空,夫妻俩还得跑淮阴、下扬州等地去进货,衣服鞋袜,大人的,小孩的。书包、书本等,学生用品。锅碗瓢盆,生活用品。什么都有。只要能挣钱的货物,都进,都卖。

大林干这些事的时候,魏兰从不缺席。魏兰和大林个子差不多一般高,眉清目秀,不能说长得虎背熊腰,但也着实壮实。直爽,干练。结婚的那晚,看到同学们把大林灌得现场直播,“呼”得一下就从新娘床上爬了起来,硬是把其中两个同学喝得钻到桌底。话说回来,夫妻俩去进货,坐得是中巴,夫妻俩一道去一路回,用的是大号蛇皮袋。赶集的时候,一样是蛇皮袋。一同赶集一道回家,坐得是摩托车。有的时候,生意还没开张,收税的人就来了,比赶集的人都早。“哧啦”一声,两元一张的单子就撕下来了,“缴费!”不容置疑,不让辩解。这时魏兰就会跟人家计较,争来吵去,好吗,口舌没少费,钱,一分都不能少。后来,夫妻俩学精了,不吵了,只是说没钱,要不你看哪样东西好,拿去抵税!人家根本不吃那一套。守着摊儿不走,来人了不是?对不起,他们不卖,你们也不能买!得了。后来,夫妻俩学乖了,不就钱吗?给吧,算你狠!

眼瞅着地荒了,眼瞅着儿子要上学了,眼瞅着生意越来越好了,没办法,魏兰只好请婆婆给自己带孩子。让夫妻俩高兴的是,原来给儿子准备的学费现在也不用缴了,因为等到他们儿子念书的时候,已经不像大林那时要交学费了,免了!夫妻俩着实高兴了好一会儿。地,也没法种了,交给二林了。逢年过节的时候,魏兰还会给公公婆婆买些东西,或做身衣服什么的。为什么?孩子要人带呀!隔三岔五的,魏兰还会悄悄地塞给婆婆几元钱:“拿着,给你孙子买东西吃!”婆婆自然乐意。于是,婆婆口碑渐好,魏兰也赞誉日隆。什么原因?都是钱闹的。话又说回来了,手头上活络了,宽裕了,谁还不会花呢?大林知道,装不知道。魏兰懂,用得好。而公公婆婆更是明白人,自己的儿子媳妇,自己当然自己疼,更别说孙子了,那可是老徐家的血脉呀,就是儿媳不给钱自己那也得照顾。婆婆有时笑魏兰,现在政策好了,老了有保险,你们负担也轻了!魏兰就打嘴仗。好当然是好,但如果你和爷爷有个头疼伤风感冒的,国家是不是也给您安排个人来照顾呀,还不得我们儿女照顾您呀!要不然,你养儿养女的干嘛!婆婆笑。一旁做作业的超超也笑。很开心。

 

(四)

年初五一过,老周就给大林电话:“老徐,你要的那些烟酒销得咋样了?”

“老哥,不理想呀!”大林对着手机里的老周说,“从你那拉的七八万块钱的货,到现在,十股没出一股呢!”

老周:“是的,兄弟,今年情况特殊,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呀!”

“老哥你不说我都明白,我一定想办法,尽快把货款打给你!”

“不着急,老弟,我就么一说。”

魏兰躺在床上问,是不是老周。是的,大林说。“我说吗,你一下拉那么多货,这钱什么时候能还上呀?”

大林就劝,没关系,车到山前必有路,甭着急。

不着急是不可能的。年前枣林村的老张准备儿子春节结婚,宝山村的大李准备给孙子过周,都集中在春节这几天好日子,提前就跟大林打了招呼,分别给他们准备一万多烟酒。如今,让疫情一闹,酒席都办不成了,烟酒也都陷在手上,人家不来拉,你总不能亲自给送上门去吧。往年,乡亲们走亲访友的也顺路过来随手拎上两瓶酒,带上两条烟。现在倒好,马路上半天都见不到一个人影。但唯一让大林和魏兰高兴的是,每天都有来买口罩的。魏兰就躺在床上算:四万三千只口罩,八九毛一只进的,每卖出一只就能挣二块三,如果都卖了,能净挣九万八,小十万呀,那样,老周的钱就能还上了,但房款呢?有开心的,也就有不开心的。生活就是这样,十有八九不如意,有这么一二分快乐,也应该知足了。幸好,儿子超超在南京打工还算稳定,否则,这日子真的挺艰难的。

大林杂货店的位置好,来来往往的车或人都能看到,路过,有啥需要的,也会停下来买点啥,如果不是疫情影响,大林的生意或许要比想像的还好。但现在,比想像的差得太多了。生活不能想像。只有一天天过得踏实了那才叫日子,否则可能称为梦想吧。大林的老家在菜洼生产队,离现在这个家至少也有四五千米,但就为了二三公里的路,当年父母都不同意他们到镇上来购房。父亲说他,这两年你挣了两个钱,不能忘本呀!你到镇上去住,农田怎么办?不要了?!二林能一直替你种吗?大林说,不买房,那就得盖房,一样不少花钱;而且,宅基地还得申请,出入也不方便,到镇上,至少孩子上学也方便些。

父亲就不再说什么,因为他知道,大家心里都有个结。为什么?因为二林结婚的事。父母年龄大了,大林两口子天天外出做生意,田地和孩子都扔给了父母和二林,眼看二林也不小了,该说亲事了,于是母亲就商量让大林拿出一些钱来帮衬下二林,毕竟父亲每天拎着锤子上山,一天也敲不出个几个钱来。大林觉得,帮衬下二林,亲兄弟,当然没说的,只是多少的问题,五六万的话,估计魏兰不会说什么!没想到,魏兰一听说要那么多钱,立马就急眼了:“啥,五六万?你老徐家娶我的时候,花到五六万了吗?”想到自己一分一厘地攒起来的那点钱,不说给孩子准备念书吧,也得给自己准备盖三间像样的平房呀,不能老住在一起,不能老住在这漏雨的瓦房里。“我来你家也七八年了吧,享过一天福吗?现在挣了两个辛苦钱,就开始掂记着我们了!”魏兰越说越急,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大林一看,这还商量个球,屁也没用!后来,父子、兄弟、婆媳,搞得鼻不是鼻,眼不是眼的。实在没办法,大林就瞒着父母,在镇上选购了这套靠马路的房子。二十三万,一下子掏空了夫妻俩的积蓄。

 

(五)

当初,大林买了这房,原本并不是想用来开杂货店的,大林有自己的想法。他在电视新闻里看到,一些农民虽然收获了,但一样没有富裕起来。为什么?因为有好多的农产品丰收了,但卖不出去,而且经常被外来收购的压价。于是,政府就想办法调动群众的积极性,结果就出现了个新名词:农村经纪人。嘛经纪人?不就是二道贩子吗!农民的想法简单,实在。早些年不准许干的行当,现在提倡大家主动干,积极干!

大林不摆摊了,摩托车换成了农用三轮车,十二匹的,跑起来有劲,拉上个二三吨的货物一点都不成问题。于是夫妻俩就彻底改行了。一样辛苦。但高兴的是,见钱快呀!早上开着车下乡,地瓜、稻谷、玉米、豆类等等,什么都收,拉回来后存放在一楼,电话联系买家,价格比收时高上一分二分的都卖,转手就是钱。少了看不出来,多了就看到赢利了。一天看不出来,天天如此,月月如此,那就相当可观了。大林和魏兰越干越有劲,甚至于都想把在南京打工的儿子给喊回来一道干。后来一琢磨,觉得孩子不能像他们一样,老呆在家里,出去闯闯,挣不到钱不要紧,关键是可以见见世面,经经历历人世。

今年养猪,赚钱了,明年大家都养猪。结果,明年养猪的,都赔了。就这么个道理。经纪人也一样。没两年,满大街,遍乡村,都是经纪人,于是生意难做。再者,农资见风涨,一年收入不抵一年付出,种地的乡亲越来越少,荒地越来越多,稍微有点体力的,甚至于能走得动的,都进城了,找活干,“比在家种地强多了!”大林的二叔就是这样告诉大林的。就连二林也去了县城工地,起早贪黑,寒来署往,风来雨去,辛苦,但高兴。用二林的话讲,平时一天两三百元,那是正常的,冬天或夏季工期紧时,人手不足时,一个工最高达五百元。留在家的老人或妇女,即使种了点地,有了点收成,也留着自己食用,吃不完,就养点鸡、养头猪,逢年过节自己吃,放心。

大林看了也眼馋,想出去,不在家干了,挣不到钱不说,还熬人的慌。但孩子就在后面镇中学念书,都交给魏兰,那也不行,再说,还有买房欠下的几万元债。再说远点,想想儿子,也惭惭到了要用钱的年龄,现在讲一房媳妇,已经不是二林那时五六万能解决的了,车要有吧,房要有吧,家里的各类电器不能缺吧,穿金戴银的那些玩意都得买呀,钱呢?

这不,大林又转行了,家用三轮车换成了皮卡,干嘛?装太阳能热水器。外出的能挣钱,在家的也要想着挣外出人的钱。条件好了,家家土灶都换成了煤气灶。收入节节高,生活水平也要向城里人看齐,家家开始装太阳能。大林跑市里,到省城,亲自上门洽谈,于是成了美菱等一些品牌的小镇代理。生意好的不得了,转眼几年间,还清了欠账,有了节余。日子就像那开了花的芝麻,节节高。

 

(六)

大林杂货让,二0一六年春节前开的。这不是他的本意。原本他和魏兰装太阳能生意好的很,只是二0一五年底,魏兰和大林在替乡亲们装太阳能的时候摔倒了,送到镇医院一查,院长查鸿生就告诉大林,她这个病我们这看不了,你赶紧转院,到大医院看看。没说是什么病,但大林预感是大事,不好。连忙送到南京,儿子打前站,一切安排好,直接到医院,一查,大林立马就瘫倒了:尿毒症!幸好,现在医术高明,命是保住了,但得经常进行肾透析。幸好,现在有城乡合作医疗,大病救助,保住了全家的命。有时,大林哀怨命运不公的同时,也感谢政策的好。如果放在以前,人没了,家可能也没了,日子就更没了。大林,有时也暗自庆幸。

太阳能是装不成了,咋办?于是,大林开了这间杂货店:大林杂货店。半塔镇是个大镇,全镇应该有十来万人口吧,书记都是副县级别的,大镇。镇东西向有四条街,最南边的就是312国道,往北,依次还有三条街道。南北向有三条街道,中间的,是老街。最东边的,是去往江苏的省道。只有西边的这条塔山路,最短,南北也就三四百米的样子。大林杂货店,就在塔山路与312国道交口的东北角,位置好。

杂货店,不仅做着这个镇西南方向的乡亲们的生意,而且北面,甚至东北方向的,都有乡亲们过来照顾生意。别的不说,大家都认为大林杂货店,东西全,还不贵。镇再大,也就是个镇,有个什么新鲜事,不出半天,最多不出上下集,大家立马都知晓。好酒也怕巷子深,好事一定要让乡亲们能知晓。做好一件事,那就是活广告,更何况,大林做了两件。

镇北张郢村王婶,赶集,就一件事:买个顶针。这年头,谁还买这个东西?买的,一般都是上了年纪的。年轻人,早已不做针线活,一是不屑,二是不会。需要什么,买来就是。再说,嫁不嫁出去,嫁得好不好,女红已经没有那个讲究。你想,谁还会买那些个小玩意,没人买,自然也就没有人、没有哪家店愿望进那个货。你别说,大林杂货店有。其实,大林也不是故意进的,那还是当年他和魏兰摆地摊时进的,歪打正着。一毛两毛钱一个,收了王婶十毛。原本大林说,只要五毛。王婶说,没五毛,就十毛!掏出一枚硬币拍在玻璃台上。临走了还说,一块钱,不贵,关键是买不到呀!她那个高兴。这就是一则活广告,不花钱的广告。另一个是,住在镇东北的老赵,六十多岁了,卖鸡蛋的主子,有个习惯,喜欢温酒喝。原本有一套温壶,被小孙子给摔坏了,找了好长时间没买到。结果,有天到大林杂货店对面的龙潭湖水库钓鱼,回家的时候顺路进来问问:有温酒壶没!有!嚯,把老赵高兴了半天,要价六块,还都不还价,爽快地掏出十元钱,收回四元钱,带着壶,欢天喜地回家了,逢人就讲,镇西南那家大林杂货店,东西全,不贵!于是,大林杂货店生意要比别人的好,顺带着,其它东西也卖得比别人的快,卖得比别人的多。

大林杂货店,乡亲们都知道。

 

(七)

大林每天看新闻的习惯一直没有变。天天看,月月看,年年看。

清明节前一天,他在看。中央新闻联播前半小时,播放县新闻,他看到了自己的模样。妻子魏兰斜靠在床头,笑着说,你上电视的样子比平常的模样好多了。大林就笑,那是记者拍得好,他要求我这样那样,能不好点嘛。

大林成了名人。因为疫情,大林给医院捐了三万元。

第二天一大早,大林就带着烧纸,一袋金元宝,几样小点心,上山,祭坟,给父亲烧纸。一边烧,一边念:爸,儿子做得对吧?儿子当年也对不住您呀......说着,就跪在父亲坟前哭。

父亲是脑溢血去世的。那时大林已经住到镇上,二林已经结婚。因为走得突然,兄弟俩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出殡的那天,大林就跪在父亲的坟前不起来,谁拉都不起来,那个伤心呀,哭了近半小时,才在别人的好劝歹劝下给劝了回来。大林哭什么呢?哭自己没听父亲的话,兄弟俩没住一个院;哭自己辛苦;哭自己没能帮衬弟弟二林;哭自己的媳妇魏兰如今瘫在床......

出完殡回来,兄弟俩算账。一共支出多少?三万五。回收了多少礼金?一万九。二林说,哥,钱都是你出的,礼金你全拿走,超支的一万六我们一家一半,我再给你拿八千。大林看着弟弟,半天没说话,结果说出来一句话,妻子魏兰也没意见:算了,一万九哥哥一分都不要,你拿着吧!这事,大林没说出去,魏兰没说出去,二林也没说出去,倒是被二林媳妇说出来了,“老爷子去世,我们一分钱没花,还挣了一万九”。结果,结果,被二林好一顿揍......

大林给父亲上完坟,正准备骑电瓶车回家,就接到老周的电话。“兄弟,你的事我在电视里看到了。不着急,那烟酒如果实在销售不掉,回头你说声,我把拉回来......”

大林掏出红塔山,点上一支,放在父亲的坟头,自己点上一支,深深地吸上一口,吐出。看着那满山的绿,才发现冬天已经过去,春天又已来临。一片生机,万物复苏。

 

 2020.8.22 合肥 三知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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