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 亲

十二楼

赵坚强去了王庄，一宿没回，第二天响午吃完中饭才回来。这亲，相了一天一夜。

赵婶听到儿子回来，赶紧从茅屋里出来，一边忙着往围裙上擦手，一边问情况怎样。

坚强说，挺好，中。

坚强说的中，是指在媒人领着去王庄与钱叔家钱颖琴相亲的事。王庄与赵坚强家的李庄不远。媒人是剃头匠老谢，整个黄山村八九个自然队几百户人家情况倍清，每年都能说成一两对婚事。

赵叔家与钱叔家情况大致差不离，穷，都是一男一女，都是二十郎当岁，都是找不到媳妇，都是还没找婆家。而且，赵叔和钱叔都曾托谢师傅给儿子说媳妇。老谢一琢磨，想出个办法，换亲！不花钱，两家上人还满意。

前两天，老谢带钱叔的儿子钱自远来李庄赵叔家相亲。赵叔的女儿赵丽芳看到钱自远的模样，说什么也不同意。个子不高不说，头发还有点稀黄，小脑门，瓦块脸，没一点男人精气神，看上去猥琐的很。而且，钱自远的妹妹钱颖琴虽然是个女孩，但长得跟她哥哥也差不了多远。但老赵不死心，让二婶劝丽芳，人长得好看也不能当饭吃，再说了，你不换亲，你哥也只能打一辈子光棍。赵丽芳就是哭，死活不同意。但老赵夫妻俩坚持要换亲。

于是，老谢这才带着赵坚强去了王庄钱家。估计钱家得到了风声，也知道自家孩子长得确实不怎么样，另外都是一个大队的人，知根知底，如果赵家小子再不同意，那这换亲的事只能泡汤了。所以，赵坚强头天中午吃完饭，钱叔两口子没让坚强走，老谢只好一个人回去了。

赵坚强和他妹妹赵丽芳一样，人长得还算标致，老钱两口子一百个满意。于是，晚上钱婶和颖琴就炒了几个菜，钱叔和自远陪着，三个男人一会就把一瓶老白干整没了。坚强酒量不行，但禁不住劝，吃完饭就走不动了，钱婶赶忙把他扶到颖琴的房间去......就这样，生米煮成了熟饭。这样也好，不怕他们赵家，尤其是不怕赵丽芳不愿意。钱叔俩口子就是这样想得，也是这样做得。

胳膊扭不过大腿。父母不说，哥哥赵坚强一见妹妹不愿意换亲，就整天躺在床上唧唧歪歪，再加上父母的哀求，于是，赵丽芳应了这门亲事，换亲。

丽芳很聪明，也很贤慧，而且到钱家接连生了两个男孩，老钱两子高兴得不得了，但就是一个字，穷。与老钱分家，分得两间茅草屋，还有两个伢，还有地里的农活，忙得丽芳两脚不沾地。钱自远呢？懒，家里地里活，没一样能干齐整的，撂给了父母和丽芳。而且好赌。自己赌不赢，就与人合谋。一摸鼻子，对方就打二条；一摸眼睛，对家就出二筒。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时间一长，人家就知道这个秘密，惭惭地，没人再跟他玩儿了。

没人玩儿，该学好了吧？不照，长年在外乱窜，也不知道干个啥。这可苦了丽芳。再后来，看看自己的日子越来越不如乡邻，要强的丽芳在秋季卖公粮的时候，因为粮站说粮食潮湿而且杂质还多，不收！经这样一折腾，一累，一气，一急，丽芳就喝了农药，死了。丢下两个未成年的孩子。赵婶那个哭呀，一边哭一边说，都是自己害死了闺女。

赵坚强与钱颖琴生了三个娃。头两个都是女孩，那咋行？农村人，讲究的就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妈，就是砸锅卖铁也得整个男孩。还好，第三胎是个男孩，赵叔和赵婶被罚了两千块钱。多么，不多。一斤水稻也就四毛钱，五千斤水稻。赵叔家一年的收入。

后来，赵坚强做了点小生意，接着就与乡邻一道去北京卖服装，结果赚了一点钱。儿子赵子谦，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就随父亲外出学做生意，还不错，生意一直挺好。后来，他还在天津开个了公司，领着一帮人在做外贸生意。2020年，受疫情影响，生意一直做不起来。到年中，还在亏，亏本三百多万，亏得工人工资都发不出来。赵子谦受不了。七月十九日，从二十九楼家中跳了下去。

二十五岁的赵子谦与姑姑一样，选择了放弃。其实，他不知道，生活一直都在继续。

（2020年7月22日　合肥　三知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