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幽梦尘封劫
天宝十五载(756)七月,李亨即帝位于灵武,改元至德,是为唐肃宗,遥尊成都72岁的唐玄宗为太上皇。
此前九个月,天宝十四年十一月,安禄山、史思明反于范阳,称‘奉密诏讨杨国忠’,起兵‘平祸乱、清君侧’。
从范阳到洛阳,叛军仅用了四十多天,便占领了大唐东都,洛阳失陷。昔日繁华的东都洛阳,被叛军占领后,再无盛世的光彩熠熠。
安史乱起时,封常清被玄宗皇帝派去抵挡安禄山的叛军,他没有实现当初他对玄宗皇帝“计日取安禄山之首献于阙下”的承诺,在散了募得的一群乌合之众后,从东都败走,逃至陕郡,与驻扎此地的高仙芝合兵御敌。
叛军来势汹汹,唐军势若,封常清劝高仙芝退守潼关。高仙芝退守潼关,至使潼关以东的大片地区被叛军占领。玄宗震怒,下诏斩杀封常清、高仙芝。而病重的哥舒翰,被玄宗任命为天下兵马副元帅,领军八万,驻守潼关。
哥舒翰踞守潼关,若不主动迎战,尚可镇守住李唐江山,不为叛军所据。可是,杨国忠为了一己私欲,想借安禄山之手,除掉哥舒翰,便谏言玄宗,诏令哥舒翰出关迎战。玄宗不辩忠奸,下了多道诏令,命哥舒翰速速出关迎战。
天宝十五载六月四日,哥舒翰出潼关迎战安禄山,哥舒翰被俘之后,为叛军所杀。潼关失守。
天宝十五年,六月,马嵬驿。
羽林军哗变。
龙武大将军陈玄礼等兵谏玄宗。
“陛下,安贼已于翌年正月在洛阳仓促称帝。今潼关失守,哥舒翰被杀,叛军不日将占领长安,我大唐危矣!”
“众将闻听杨国忠与胡人串通谋反,臣等于驿馆门口,已取奸相杨国忠首级,挂于矛上示众。”陈玄礼话音落时,驿馆内上座的玄宗皇帝,看到的是杨国忠散发蓬乱的人头,那瞪圆的双目还血淋淋地狰狞着欲予驳斥,可冰冷的矛上,挑起的是一颗昔日风光无限的宰相头颅,见者惊骇,如此惨淡,如此悲哀。
“奸相杨国忠已死,臣等请陛下赐死妖妃杨玉环!”帷幕帐帘后的杨玉环,闻听词语,即感如五雷轰顶。
“你们——?!”
“朕一世英名,开创了开元治世,万国朝拜,何等尊荣!今却流落于马嵬驿,连自己的爱妃都已无力保护,真乃仓天泣泪!”
“贵妃乃朕当世知己,精通音律,舞技精湛,天下无双,与朕心心相印,贵妃若死,朕今后如何独活?”玄宗皇帝兀自言语着。
“陛下,今之众怒不可犯,更况六军于马嵬坡待命不发,若贵妃不死,难以服众。”
“朕乃大唐皇帝,却落得无力保护自己的爱妃……”说着,玄宗不断重复着这句话,无力地挥了挥手,含泪而去。
殿内,高力士带人引杨玉环至马嵬驿梨花树旁,众将士看着贵妃杨玉环被缢死于梨花树下,哗变平息。
马嵬驿兵变,贵妃自缢,玄宗领禁卫军入蜀。太子李亨听从了长子李俶的劝谏,决定不随父皇入蜀,而留下来带领众将士平定叛乱。玄宗一行缓慢前行,久等太子却不至,方探得太子李亨已决定留下,平息叛乱。
玄宗感慨,令人转告太子:“汝勉之,勿以吾为念。西北诸胡,吾抚之甚厚,汝必得其用。”(《资治通鉴》第218卷)
太子面向玄宗皇帝入蜀的方向,流涕不已,依依惜别。玄宗宣旨欲传皇位于太子,李亨坚辞不受。
安史乱起,潼关失守,长安危矣。玄宗仓皇逃离,入蜀避难,匆忙中,只带了部分妃嫔、皇子、皇孙和公主,另一部分皇亲贵戚皆被遗弃于长安。皇孙李俶作为护驾子孙,随玄宗皇帝銮舆先行。广平王李俶思量皇室定会安排王妃沈氏随后南下,出乎其料的是沈氏被攻入长安的叛军所虏,之后被送往东都掖庭。
吴兴沈氏,出身江南太湖流域名门望族,其父沈易直曾任秘书监。玄宗开元末年,沈氏以良家女入选东宫,被太子李亨赐予广平王府,成为广平王李俶的王妃。
马嵬驿。
李俶抱着自己和沈氏的孩子,双眸盈泪,对着李适说:“珍珠,适儿才刚刚出生,你怎舍得抛下亲生骨肉,离我而去?杨国忠已死,也算报了奸相弃你于长安之仇。”
言语之间,李俶的眸子中流露出帝王的威仪。
“大哥,眼下我们应该商榷下一步行军何处?”建宁王李倓劝道。
李俶平抚了一下悲怒的情绪,道:“天色已晚,此地斩杀了杨国忠,缢死了杨贵妃,亡灵作祟,扰乱军心,不宜久留。倓儿,汝意如何?”
李倓将内心所想告诉了李俶。李俶将儿子李适交与侍婢,和李倓一起到了太子李亨的屋内。
“父王,马嵬驿阴魂裹乱,不宜久留。”李俶说。
李亨听后,想了想,道:“俶儿,孤听闻广平王妃未能随皇室家眷一同逃离长安,已入叛军之手……”
李俶听后,当即应道:“父王,珍珠被虏,已成事实。待大军收复河山,我定救回珍珠,与适儿团聚。”
李亨欲言又止,皇家的儿媳,为叛军所虏,日后,怎有颜面掌管后宫?
李俶隐约察觉到了李亨的担忧,但心底的挚爱,让他执意要找回王妃珍珠。
屋内声寂,片刻,李倓道:“父王,朔方道近,且兵强马壮,河西行军司马裴冕为名门之将,忠于我大唐,定无贰心。如今,安史叛军攻入长安,烧杀掳掠,恶名昭昭。长安城内,人心惶惶,我军趁势速往朔方,整顿军容,待时图进,收复山河。”
是日,李亨、李俶、李倓父子商议决定行军朔方,扩编军队,重振军威,以平定叛乱。
玄宗领禁卫军自马嵬驿向蜀中而行,至扶风郡,谣言四起,军心动摇。为脱此困局,李隆基用从蜀郡运来的十万匹彩绸作为打赏路费,愿回家者可自行安顿。多数禁卫军未领彩绸,而是随着玄宗平安入蜀。
至蜀地后,玄宗身边再无宠妃,而对杨贵妃的思念,便成为了这位开元盛世缔造者的日常之事。盛世繁华,帝妃爱情,入仙之梦,终被安史之乱的马蹄声无情打破。
开元二十四年底,十七岁的杨玉环被册封为寿王妃。
开元二十五年(737)四月,玄宗废太子瑛为庶人,并将其与受牵连的鄂王、光王一同赐死。玄宗本欲顺势立武惠妃之子寿王瑁为太子,那么,武惠妃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大唐皇后。但武惠妃却于当年十二月突然薨逝,与之同时消逝的还有她的皇后梦。痛失三子和武惠妃,玄宗深受打击。
“自念春秋寝高,三子同日诛死,继嗣未定,常忽忽不乐,寝膳为之减”(《资治通鉴》卷214),玄宗心理失衡,精神恍惚。武惠妃15岁入宫,服侍玄宗25年,宠冠后宫,盛年突然薨逝,对多情的玄宗可谓致命一击。此后,玄宗思念武惠妃的悲伤之情,渐渐转移到了武惠妃之子,寿王李瑁的王妃杨玉环身上。
开元二十八年正月,玄宗颁诏度玉环为道士,法号“太真”。
天宝三载(744),玄宗正式纳玉环为贵妃,地位拟于皇后。
从此,杨玉环登上了盛唐的历史舞台,杨贵妃和她的《霓裳羽衣曲》之舞,在盛唐的血泪史上,撰写成了千古遗颂的长恨诗篇。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唐 白居易 《长恨歌》
杨玉环,中国古代四大美女之一,体态丰盈,资质聪颖,精通音律,擅长歌舞,与李隆基相处,总能迎合李隆基心意。被纳为贵妃后,杨氏从不干预朝政,只专心后宫事务,精研舞技,为李隆基的盛世华梦,镌刻出了现实的印记。
为了讨好杨贵妃,李隆基特意建造了贵妃别院,专为其配备了七百织绣工,缝制贵妃服饰。珍珠、翡翠,金钗、银串,于贵妃别院之内数不胜数。有了贵妃的身份,杨玉环雕琢舞技便再无阻碍,贵妃集天下舞韵精萃于一身,直至《霓裳羽衣曲》之舞的排演完成,惊世绝伦,宛如仙女下凡。
李隆基亲自主持筹建了梨园。梨园是融音乐、舞蹈、戏曲等艺术元素为一体的皇家乐班,是唐明皇李隆基和贵妃杨玉环缓歌慢舞的排演班底。梨园演奏的传世曲目《霓裳羽衣曲》共十八章,分三大部,演奏乐器繁多,乐师众多,节拍复杂,对于舞蹈者要求甚高。
李隆基精通音律,看过宫廷中多人配舞的《霓裳羽衣曲》后,再看到杨玉环的舞蹈时,惊悸贵妃乃天神下凡,竟能将舞韵化于曲间,如仙人舞动,醉入心底。纵有天下,亦不及这场盛世繁华的霓裳羽衣梦中的翩翩舞姿,舞出了贵妃与玄宗的恩爱缠绵,这般恩爱宛如神眷。
而这幅如诗画卷,定在长安惊乱中卷起,待后世之人,慢慢打开来看……
“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翠华摇摇行复止,西出都门百余里。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娥眉马前死。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
——唐 白居易 《长恨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