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1
一张泛黄的旧照片。
一段隐没在历史中的记忆。
一位耄耋之年的老人,坐在未名湖畔的木椅上,手中紧攥这张照片,默然凝视着涟漪频动的湖水,似在回忆,又似在憧憬。环湖植被在情意盎然的春季里,披上了心怡的绿装,显示着旺盛的生命力量。飞鸟掠过枝头,带着春日欢乐的情怀,在湖面上空自由吟唱。
五月阳光明媚,天边的夕阳在湖面上洒下一缕金黄,粼粼的波光在老人的记忆深处荡漾开去。忽然,他发现不远处有个女孩儿,与照片上的女子宛若一人。
不,怎么会是她?她已经离世半个多世纪了。唉——!悠悠一声长叹,不,不,是我太过思念姗姗了,老人心底念到。
这时,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儿轻盈地走来了,清风撩拨着她乌黑垂直的披肩发。她顺手整理着头发,动作娇柔而妩媚,仿佛清水芙蓉般的古代女子。女孩儿走到老人身边,坐下后,沉思中的老人把目光转向了她,看到她那副黑色镜框下的双眸,闪动着超乎一般学生的智慧之光。
“轩教授!”女孩儿礼貌地与老人打着招呼。
“璐儿,下课了?”老人谦逊地应答着。
“嗯,是的。轩教授,我继续昨天的提问……”
老人点点头,木椅旁新芽的柳枝随风摇曳,那点点绿色在万里晴空的托缀下,神采焕发。
“当年您和欧阳姗、璞漠同为西南联大的学生,缘着怎样的机遇,你们能够远赴英国去参加对恩尼格玛(Enigma)密码的破译研究呢?”
听了这个问题,轩玥宸便将自己的回忆娓娓道来,仿佛一个赤诚的学子在参加一场严肃的考试,答题时不敢有丝毫的疏漏。
六十三年前。
1938年,昆明,国立西南联合大学。
春风吹过午后的草坪,带来阵阵清香。草坪上,两个高大魁梧的身影追逐着一个纤细修长的倩影。
“欧阳姗,拍张照吧。”穿长衫的男生说。
欧阳姗,西南联大俄文系学生,自幼长在莫斯科,八岁时随祖父回国,精通俄文,身带异域文化色彩。今日,一套白色的洋装把她托缀得更为端庄秀丽,长长的裙摆随着清风款款而动,突显出她窈窕柔美的身姿。她的美仿佛来自遥远的雪域高原,不染尘埃;她的婀娜仿佛源于亘古的冰玉海洋,晶莹净透。阳光下的她,在联大校舍周围青色的草坪上翩跹舞动,仿若一只轻盈的小百灵在寂静的旷野中无拘无束地飞翔。
“哦,哪里的照相机啊?”欧阳姗问。
“他是学工部的干事,自然可以使用学工部的相机了。”穿洋装的男生说。
“这是我们迁校时一齐从红楼带过来的。”穿长衫的男生说。
“哦,是吗?我还真有些想念在红楼的日子了。”欧阳姗陷入了伤感的回忆中。
“放轻松,姗姗,等到战争结束了,我们又可以回到沙滩红楼的教室里上课了。”穿长衫的男生安慰说。
“只怕到那时你是在红楼里给学生们上课了。”穿洋装的男生说。
“璞漠,可以拍我多少张啊?”欧阳姗清脆的声音传来。
男生脸上掠过一丝为难的神色,解释说:“学工部只有这么一架相机,这是记录我们这段艰难岁月的唯一见证,而且,胶片不多,所以,只能拍你一张,然后,我们三人合拍一张留念。”
“嗯,好吧。哎,璞漠,你穿长衫这么古板,不如,也换成和轩玥宸一样的衣服吧,这样会好看些。辛亥革命已经推翻了270多年的清王朝的腐朽统治,你在穿着打扮上是不是也该进步一些,别再像个清末贵族了吧?”欧阳姗打量着璞漠的长衫说。
听了这话,璞漠无奈地笑笑,说:“好,等我一会儿。”
璞漠,国立北京大学算学系高材生。
轩玥宸,国立北京大学英文系高材生。
落日西垂,霞光映染。夕阳的余晖洒满联大校舍,在战火纷飞的岁月里,这里偶尔也会拥有一份如此难得的宁静。晚风轻拂而过,吹动着欧阳姗的发丝,也吹出了隐藏在她那双清若潭水般的眸子中的淡淡忧伤。
“玥宸,你看我这套衣服和你的比,如何?”璞漠问。
轩玥宸看了看璞漠刚换的装束,说:“相同的款式,也分不出差别,你说呢,欧阳姗?”
“好了,拍照吧。”欧阳姗站在两人中间,一臂挽住一人,觉得自己无比幸福与安全。这时,璞漠倏然抽回手臂,姗姗迟疑间,他已把她拥进了怀里。
“咔”地一声,相机在机架上记录下了三人在西南联大的深厚情谊。
清朝末年,中国社会的痛苦日益加深,鸦片战争更是让民众看到了旧中国的落后和软弱。1911年,存在了几千年的封建帝制终于在辛亥革命胜利之时寿终正寝。西方文化的日渐涌入,使得敞开心扉的国人逐渐意识到了祖国正在经受的苦难,从此,中华儿女便在救亡图存的道路上,进行着长驱不挠地探索和斗争。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抗日战争爆发,北平、天津相继沦陷。
炮声迭起,硝烟弥漫。时局动荡,人心惶惶。9月,北平的国立北京大学、国立清华大学和天津的私立南开大学南迁至长沙联合办校,组成了长沙临时大学,构筑起了战时学子们求学之路的庙堂。
1938年2月,长沙临大再度西迁入滇,前往云南,同年4月师生们平安抵达,校名更换为“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国难当头,办学条件极为艰苦,而西南联大以“刚毅坚卓”的精神为祖国培养了大批人才,成为了教育史上一段流传于后世的佳话。
1939年9月1日,德军闪击波兰,波德战争爆发。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