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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中的西南联大教学秩序井然。俄文系俄语精读课,老师还未到,学生们在各自的座位上低声聊着,最能播送新闻的喇叭A又在神秘兮兮地广播了:“哎,你知道吗?学校要选派三名学生到英国参加对恩尼格玛密码的破译研究。”
“啊?真的?”询问之声此起彼伏。
“当然是真的,我发布的消息什么时候假过?”喇叭A说。
教室里声音嘈杂,有人高声问:“全校一共选三人啊?”
喇叭A说:“对啊,咱们俄文系有一个名额。”
言语间,喇叭A走到正在翻看俄文书的欧阳姗身旁,继续说:“欧阳姗,俄文系里你的成绩最好,我猜,这次的名额一定给你。”
欧阳姗抬起头,看着他,不解地问:“我?去英国?”
“是啊,现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已经全面爆发,同盟国为了加强对法西斯通讯系统的监控力度,邀请同盟各国选派专业精英,到英国参加对德军密码情报的破译研究。”喇叭A回答。
“啊?”欧阳姗睁大眼睛,说:“我不懂密码啊?”
喇叭A说:“你的主要工作是俄文翻译,配合密码研究的。”
“啊?”欧阳姗半信半疑。
还未等欧阳姗开口,已有人叫道:“现在战争频发,战火已经烧到了英国,去当炮灰啊!”
喇叭A说:“不要这样说啊!你看,我们现在在昆明,不也挺安全的嘛!”
“老师来了。”不知谁嚷了一句,随即,教室里安静了下来。
……
下课了,同学们纷纷出了教室。欧阳姗抱着书低头走向宿舍,脑中还在想着刚才课上老师讲的俄语课文,不想正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哎呀,小心点儿,撞到没有啊?”
欧阳姗抬头,看到璞漠关切地询问,脸庞微红,腼腆一笑,摇摇头。
璞漠把冲洗好的照片递给她,说:“喏,照片。”
“哦,谢谢。”欧阳姗接过照片,看到照片中的自己,站在阳光下笑得一脸灿烂。
这时,轩玥宸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了,说:“哎,你们在这儿啊。那、那边的告、告示栏,贴、贴出了去英、英国的名单。欧、欧阳姗,有、有你,还、还有……”
轩玥宸话音未尽,欧阳姗已跑过去挤入了人群中。这时,璞漠和轩玥宸过来了,把她夹在中间,三人挤到了人群前。
只见上面写着:
算学系:璞漠
俄文系:欧阳姗
英文系:轩玥宸
“我们三个人都去。”欧阳姗低声道。
旁边有人说:“怎么俄文系的学生也能去英国啊?”
喇叭A说:“老外了吧,现在是战争年代,特殊时期,英国也需要懂俄文的人才啊!”
战火频仍的动荡年代,赤子的报国热忱激扬在心底。十九岁的欧阳姗,二十一岁的璞漠和轩玥宸,在他(她)们人生最为敏感、最为纯情的年龄中,走上了一条令众多学子议论纷纷、又羡慕不已的出国之路。
清月普照着西南联大空旷的草坪,山坳间一条清幽的溪流潺潺汩动。溪边,欧阳姗和璞漠并肩而坐,月光下的欧阳姗显得有些落寂,从得知自己要去英国到现在,一直沉默不语。
璞漠试探着问:“姗姗,你想去英国吗?”
“想,又不想。”
“为什么啊?”
“现在是战争年代,我想留在国内参加革命。另外,我学俄语的去英国,不是专业不对吗?”
璞漠听了,立刻反驳道:“姗姗,你这样想就太偏激了。你想想看,我们到英国是参加对恩尼格玛密码的研究,为的是能够破译德军的军事情报。现在战争的局势正在扩大,苏联极有可能参战。你到英国学一些密码破译的技能,也许将来能到苏联一显身手的啊!”
欧阳姗听了,想:是这理儿,我能到英国,也能到苏联啊!
“而且,到英国你用俄语翻译恩尼格玛密码的相关破译研究资料,不仅能为破译德军密码做出贡献,更能帮助苏联在情报战中夺取主动权。”
欧阳姗听后点了点头。
璞漠继续说:“通过你的努力,盟军瓦解了德军情报指挥系统,提高了盟国在战争中战胜的几率,这不也是一种参加革命、报效祖国的方式吗?不然,英方为什么要从中国挑选俄文专业的学生前往呢?”
溪水幽澈,水声叠脆。月光清润如水,朗照在璞漠的脸上。
此刻,欧阳姗心中稍稍舒解了一些,她望着俊秀的璞漠,说:“不知,这一去,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也许……”璞漠顿了顿,一股凛然的正气在他的眸子间凝结。
欧阳姗当然明白他的话中之意,坚强地笑笑说:“不要想那么远了,既然我们生逢乱世,无从选择,不如就接受时代给我们的挑战好了!”
璞漠望着她,点了点头。夜风吹拂溪岸的植被,一股草木的气味迎面扑来。水声清韵,仔细聆听着两人的月下交谈。
“晚了,我们回吧。”说罢,璞漠起身,牵起欧阳姗的手,走回了宿舍。
女生宿舍内,欧阳姗还未入睡,鲁颐坐在她的床边,说:“哎,哎,姗姗,往里挪点儿,给我半边儿。”
鲁颐钻进欧阳姗的被窝,两个女生闺蜜起来。
“姗姗,你想去英国吗?”
“想也不想,我挺矛盾的,但学校决定让我去,我也别无选择啊!”
“听说,那里现在正在和德国打仗,很危险的。”
“这倒没关系,我不怕。如果在国内,毕业后我也是要参加革命的。同样是为反法西斯而战,为了解放全人类而战,在英国也是一样的。”
“哟,你还盼着这场战争持续很久啊!”鲁颐说。
“当然不是,不过,《论持久战》中,已经分析了这场战争是不可能速战速决的。”欧阳姗回答。
“嗯,《论持久战》是毛泽东去年(1938年)在延安抗日战争研究会上提出来的,你真的相信他的分析吗?”
“是的,我是共产主义信仰者,我相信马列主义。”
“好了,不讲这么深奥的革命理论了。哎,轩玥宸和璞漠与你一同去,有这两位大材子一路相伴,你真的可以成为天使了。”
“呀,说什么呢你。”
“真的,姗姗,他们两人你更喜欢谁呢?”
欧阳姗听到鲁颐这样问,便不作声了,因为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月光透过窗棂漏进屋内,洒下一片纯白。睡熟了,梦中,欧阳姗看到璞漠向自己走来。
日升月隐,太阳在东方冉冉升起,曙光遍染,带给大地一片光明。
“欧阳姗!欧阳姗!”
“姗姗,姗姗,轩玥宸叫你呢!”鲁颐在一旁摇晃着她。
“怎么啦?”欧阳姗睁开惺忪的双眼,迷茫地问。
“欧阳姗!欧阳姗!”
“哎,你等一会儿,姗姗就出去了。”鲁颐高声回应着轩玥宸。
欧阳姗换好衣服,出了宿舍,看到英俊的轩玥宸很无奈地对自己说:“小懒虫,起床啦?”
“干嘛?这么早叫人家。”
“林老师有请。”
“啊——?”
宿舍门口,鲁颐看着轩玥宸的背影,芳心颤动。连她自己都不曾想到,这刹那之间的永恒凝望,已永远定格在了记忆里。以至以后的岁月中,这一刻的回眸,逐渐积蓄成了鲁颐心底所能品尝到的至醇佳酿,历久弥笃,无可替代,无可比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