妤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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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情报
本科阶段，外语专业的学生，若欲学业精进，就要像学习戏曲那样，“调不离心，曲不离口”，勤于实践，坚持不懈。专业技能的塑成非一朝一夕之功，在艰难地学习攀登过程中，稍有放松，所有的努力都将如落花入水一般，随波逐流最终消散。对于一个刻苦学习的大学生而言，“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是其常态。然而，六十多年前，处于相同年龄又身在异国他乡、身负特工使命的璞漠、欧阳姗、轩玥宸，是怎样争这个朝夕的呢？
列车还在运行着，却不知在何时增加了一节车厢，里面放着关系到国家前途和民族命运的情报。列车上，不知情的人自然不会关注；而知情者，或是为了保护，或是为了传递，都在暗中作着各自的盘算。窗外的景色依然那么优美，湛蓝的天空中云朵飘移。远处，苍山延绵，绿色遍染，多么和谐美妙的景致啊！然而，车厢内你死我活的暗中较量，却在这份和谐之外诉说着国家利益包含的纷争和人之本性固有的优劣。
二零零二年，初春。
燕园内一片新学期的热闹景象。经过了一个寒假的休整，学子们带着新年的新气象回到了各自院系的课堂。俄语系教室里，老师未到，学生们在各自的座位上三三两两地闲聊。马致诚坐在穆雨的身后，用教材碰了碰她，穆雨回头，马致诚问：“穆雨，过年你去哪了？”
穆雨眨眨眼睛，又看看周围的同学，发现岳雪妍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于是很轻松地说：“哪也没去啊！”
马致诚立刻反驳道：“不对吧，听说你爸妈带你去了香港。”
此话一出，穆雨从岳雪妍的眼神中察觉到一丝愤怒的目光，于是，避开岳雪妍犀利的目视，说：“你从哪里搞的假情报啊，太不准了呀！”而心里却在骂着：你丫缺心眼啊，这么大声嚷嚷，让我的室友都嫉妒我，我还怎么回寝室休息啊！真是的，哼！想到这里，穆雨瞪了马致诚一眼。
遭受了一番冷遇，马致诚领会了穆雨的话中之意，转了话题道：“今天晚上英语系有个讲座，题目是《情报传递与语言翻译》，你去听吗？”
这时，旁边的杲倩插话说：“主讲人是轩玥宸，是我们室友轩愔璠的爷爷，他是英语系的教授。”
穆雨听了，想：轩愔璠一定会去听讲座的，那么龙臻也应该会去……
“哎，穆雨，你去不去啊？”马致诚着急地问。
“可能吧，我得遵从台里的安排。”穆雨回答着，把头转了回去。
这时，老师已经站在讲台上了，同学们逐渐安静了下来，铃声响起，开始上课。
……
夕阳隐退，夜幕悄然。
一教105挤满了前来听讲座的学生，偶有几个无人的空座，也早已被人用书包、课本占下了。陈浩淼拎着摄像机，和穆雨一起进来后，站在了教室南面的第一扇窗边，面对教室前门，等待讲座开始。
这时，许多学生的目光都不自觉地投向了穆雨。穆雨习惯性地不以为然，站在墙边搜索着一个人的身影，目光扫遍了整个教室，没有，眼神不觉有些黯淡。忽然，看到轩愔璠对着自己叫道：“哥——”。穆雨回头，发现龙臻站在自己身边。
“嗨！”一个寒假没见面了，刚才还在找寻，这会儿突然看到龙臻，穆雨有些不自然。
“穆雨，你没有座位啊？”龙臻随口问道，又看了看轩愔璠，然后说：“小璠帮我占了个座位，你坐吧。”
“不用的，她给你占的。”穆雨推辞着。
“没事儿，来。”龙臻拽着穆雨的衣袖，将雨儿拉到了轩愔璠身边，说：“小璠，你和穆雨坐吧，我一会儿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在这儿不会待太久。”
听了龙臻的话，轩愔璠眼中掠过一丝不悦的神情，但很迅速地调整了情绪，笑着说：“好啊。”
穆雨坐下后，抬头看着龙臻。龙臻没说什么，转身走到了陈浩淼身边，两个男生聊了起来。轩愔璠感慨地摇着头对穆雨说：“哎，你看我哥，重友轻色。”
穆雨莞尔一笑，没说什么，转头看到自己的另一边坐着一个女生，笔记本封面上写着她的名字——鳞璐儿。
轩玥宸进了教室，对着前排的孙女、鳞璐儿点了点头，然后，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落到了穆雨身上。穆雨眨眨眼，心中对轩玥宸看自己的神情有些好奇，于是笑嘻嘻地叫他道：“轩老师。”
轩玥宸知道她是北大的学生，而非自己当年的同学——欧阳姗。但一个已经离世六十多年只留在记忆中的人，如今却活生生地出现在了自己眼前，心中如何能平静？轩玥宸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之情，心潮也随之澎湃了起来。
还未到讲座开始的时间，轩玥宸走到穆雨面前问：“你叫穆雨？”
穆雨点点头，目光中充满清澈与纯真，俨然当年的欧阳姗。轩玥宸在震惊之中，又问了一句：“你妈妈叫什么？”
“璞滢。”穆雨回答。
轩玥宸没再说什么，他明白了：穆雨是欧阳姗的外孙女。
轩愔璠和鳞璐儿都不约而同地打量着穆雨，心中想着：当年的欧阳姗是这个样子，确实漂亮！
讲座时间已到，龙臻走到教室前面，说：“各位同学，请安静。”
喧闹声渐止，学生们的目光纷纷落到了龙臻身上，轩愔璠看着龙臻，眼中充满爱意，穆雨看着龙臻，眼眸中流露出绵绵情丝，却少了一分永恒的期许。
夜幕轻垂，教室内灯光熠熠，窗外厚厚的积雪把路灯的光亮反射到了玻璃窗上，映照着摇曳在夜色之中的斑驳树影。在这样一个充满学术气息和幻想色彩的初春之夜里，穆雨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雪原之上，在漫空皑皑白雪的笼罩之下，等待着一场传奇的演绎。
沧桑的龙臻仿佛从雪山而来的幻世隐者，在刹那之间让穆雨觉得他遥远而又神秘。穆雨的心底不自然地流露出对两人之间感情前景的怀疑，仿佛他（她）们已经相识了千年，而在此刻，却又变得那么生疏，那么遥远，这股莫名的情绪缘何而来，穆雨不知。
龙臻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如此洪亮，如此清晰：“欢迎各位同学来到今天的讲座现场。今天，学校学生会学术部有幸邀请到英语系的资深教授——轩玥宸先生，为大家做《情报传递与语言翻译》的讲座，大家欢迎。”
教室内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轩愔璠拍得手掌都发红发胀了。掌声渐止，龙臻继续说着：“轩教授年轻时就读于西南联大，是我们的老学长。二战时与同学一起赴英国参加对德军恩尼格玛密码的破译研究，并将成果引渡回国，为抗战时期祖国在情报战场上的胜利反攻作出了卓越贡献。接下来，就请轩教授为大家做精彩的讲座！”
说着，龙臻带头鼓起掌来。
掌声之中，轩玥宸走上讲台，慈祥地看着教室里的同学们。陈浩淼扛上摄像机，镜头对准轩玥宸，指示灯亮了起来。
龙臻站在门口的人群中，看看轩玥宸，而后，不知不觉地把目光转向了穆雨。刚才穆雨那股扑朔的眼神让他心底有些慌乱，为什么她的目光那么寒冷？为什么她的眸子闪着深深的忧伤？她在想什么，难道我们之间真的有某种未知的隔阂，难道我们……龙臻陷入了思考中，迷惘，困顿。
轩玥宸开始了讲座：“感谢大家在繁忙的学业之余来到这里，在坐的各位可能外语专业的学生居多，今天讲座的题目是《情报传递与语言翻译》，恰对你们所学的专业。对于我们外语专业的学生而言，学到翻译层次就已经进入外语学习的高层了。”
轩愔璠点点头，非常认真地听着。轩玥宸继续讲道：“语言的本质是思维，思维的差异是不同语言之间最本质的差异，口议员和笔译者就是在不同的语言之间进行着思维转换。这次讲座的第一部分内容是情报传递，请大家想一下，能够传递情报的人，应该具备什么素质呢？”
教室内一片沉默。
轩玥宸看看思考之中的穆雨，接着说：“情报传递者，我们称为特工，学名间谍。就一个国际间谍而言，他（她）们所要具备的最基本的素质是自身的应变能力，同时要懂得对手国的语言，就是懂得他们的思维方式。一个特工，只有掌握了对手国的语言及其思维方式，才能明白他们的情报研究内容，才能通过特殊渠道，将情报传递回祖国。”
鳞璐儿听到这里，开始了深度思考：上回轩教授讲到了欧阳姗准备传递情报了，那么……
“《情报传递与语言翻译》这个题目，从学术上讲，情报传递与语言翻译，两者之间是否有必然的联系，还有待于进一步的科研论证，感兴趣的同学不妨做一下这个研究课题。而我今天将从两个方面分别进行讲解，第一部分是文学性的讲座，在情报传递部分给大家讲一个二战时我亲身经历的故事，而第二部分是学术性讲座，我大略讲一下翻译问题。
关于这个情报故事……”
转动留声机的旋钮，欧阳姗在轻缓的乐声中准备着明天的工作，拉紧窗帘，微弱的灯光下，从璞漠留下的情报中挑出了最大的一张——操作指令，上面没有任何字迹。姗姗将其平铺在桌面上后，从自己随身携带的物品中找出了隐形墨水显示剂，又将显示剂一行一行地涂在了纸上。片刻，清晰而明朗的字迹显示了出来，欧阳姗仔细阅读了两遍后，燃起一只蜡烛，将操作指令化为了灰烬。
接着，欧阳姗把情报放进了衣服的夹层里，并小心翼翼地将衣服收好，这是来英国前林伟光交给她的特制的“工作服”，岂能与普通衣服相混淆？
特殊任务的准备工作完成后，欧阳姗躺在床上漫无边际地思考了起来。乐声缓缓，心事重重，在烛光和灯光的辉映下，姗姗仿佛感受到了璞漠刚才那急促的气息，他——？！
隔壁房里，两个男生夜不能寐。
“璞漠，刚才你和欧阳姗，你们——”轩玥宸试探着说。
“我们——？”璞漠明知故问。
轩玥宸一看这样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换了一种问法：“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等这次任务完成，我就和姗姗结婚。”璞漠不假思索地回答，显然，这个主意在他心底已打定许久。
听了这话，轩玥宸知道自己心爱之人即将成为朋友的新娘，心里不禁涌起一股难言的隐痛，但又不能对璞漠说出。他看着那块儿绣着“颐”字的丝帕，觉得这就是欧阳姗送给自己的定情信物，仿佛此刻，欧阳姗就在自己身边。在这股痛苦的情感纠结中，轩玥宸将两瓶啤酒一饮而尽，之后，便沉沉地睡去了。
璞漠当然知道轩玥宸心底的隐痛，虽不言表，却也万分愧疚。但愧疚归愧疚，新娘是决不能让的。夜很深了，房间里可清晰地听到从外面传来的无线电电波声，到这里已近五个月了，听不到电波声，两人反而不能入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