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硝烟
秋日的阳光落在燕园里,带着丰收的韵味,也带着冬眠的气息,虽是惹人怜爱,却也让人多有畏惧。人来人往,一如往常。学业上的竞争,生活中的压力,爱情里的茫然,这一切的一切,构筑出一道道青春岁月中的绮丽风景,汇聚成了一幅幅大学生活的精彩画卷,存放在了我们的记忆中。人生百味,尝一口无尽回想,而吃下去却倍感苍凉,不禁慨叹世事难料,变幻无常。
在那一片辽阔的海域之上,天色昏暗,海风呼啸。整个世界都沉沦在战争的阴霾中,海面之上不时有战船驶过,其在水面上留下的层层波痕,沿着船身两侧翻起的浪花荡漾开去。远方传来了隆隆的炮火声,振聋发聩,撼动海面,炮弹的火光映亮了灰暗的天空。这无休止的战争,带给人类多么巨大的灾难啊,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横尸遍野,满目疮痍。战船渐渐地消失在了海天交接处的一线间,在视线之外驶向了硝烟弥漫的彼岸。
秋风旋舞,枯叶纷坠,未名湖水涟漪频动,轻扬的水波承载着《谍战之魂》的一个个故事情节,在鳞璐儿眼前不停地变幻着。尉迟巍到杭州已有一段时间了,璐儿一直潜心于小说创作,便将这段情感尘封在了心底,不再无端感伤,也可让自己的心情舒缓一些。
像鳞璐儿这种北大中文系的研究生,自控能力之强足以让男生望而却步。她可以将自己热情奔放的情感冰封于心底,而丝毫不影响自己的学业和创作。难怪尉迟巍从鳞璐儿身上一直都找不到一种情侣的感觉,因为鳞璐儿从来就没有真正从自己的文学世界里走出来过。她对尉迟巍的感情,就像自己文学作品中的故事情节一样游离于现实之外,而徜徉于想象之中。这是她作为一个作家必然的恋爱过程,她的思维已经完全文学化了,这更是让尉迟巍痛苦纠结、不知何为。
鳞璐儿在潜意识中也能感觉到尉迟巍心底的隐忧,却终无法控制自己的这种感情状态,还是顺其自然吧,璐儿这样想着。
午后的秋风拂面而过,一片树叶缓缓飘落,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耳畔传来:“璐儿——”
闻声,鳞璐儿连忙起身,打招呼道:“轩教授——”
轩玥宸坐在木椅上,鳞璐儿坐在了旁边。
“你到了一会儿了?”轩玥宸问。
“刚到。”鳞璐儿回答。
“璐儿啊,你以往的三部作品《西南往事》、《秋岚云梦》和《象牙塔内》的销售成绩已经很可观了,以你现在的知名度,这本《谍战之魂》的发行量应该是荣登同期同类作品榜首的,但是——”轩玥宸话锋一转,欲言又止。
“但是,您怕我为了适应市场的需求,只顾作品的情节渲染,而淡化了对人物历史性格的描写,从而背离这个故事的真实性?”鳞璐儿分析着,视线从未名湖面落到了轩玥宸脸上。
轩玥宸看着冰雪聪明的璐儿,点头答道:“是这道理,但小说终究是虚构的嘛!”
鳞璐儿淡然一笑,又把视线转移到了湖面上,很认真地答道:“这部小说是围绕璞漠、欧阳姗、您和鲁颐几位历史人物在二战时的经历展开写作的,我若一味地虚构情节,会背离这部小说的原始主题。轩老师,您放心好了,我会尽自己最大努力来还原这个故事的本来面目。”
轩玥宸听后点点头,边将几份文稿递给鳞璐儿边说:“这是你需要的材料。”
鳞璐儿接过文稿,在秋风飒飒的声响中简单地翻阅了几页,说:“谢谢您。”
寒暄了几句后,两人各自回走。鳞璐儿回到自己的寓所,参考轩玥宸提供的材料,继续着《谍战之魂》的写作:
付诸全部精力,倾尽已之所能,千辛万苦地找到了德军电文的三重密钥,并破译了“巴巴罗萨”计划,却受到苏联当局的冷遇。此时的璞漠对苏联政治不再抱任何希望,“巴巴罗萨”计划是不是假情报,很快就会知道答案的。
作为战时中国派驻苏联的破译人才,璞漠告诉自己此时不能回国。哪怕明知几个月后,自己和妻子将面临残酷的战争局面,将身陷险境,他也断然不能后退。若在苏联危难之际离开,他将何颜以对祖国和人民的殷切希望?
在恐惧中等待希特勒实施“巴巴罗萨”计划的日子里,璞漠一方面调养着身体,另一方面则着手于将密电破译研究成果整理成理论体系。一年前在英国,这个想法便在璞漠脑中显现了其雏形。去年冬天到了契卡总部(1941年7月改称国家安全总局)后,在工作中,又掌握了推导德军电文三重密钥的方法,如此一来,这套密电破译研究成果,在工作实践的基础上,已形成了一套完备的理论体系。时机成熟时,将其送回国内,对国内专家破译日军密电的工作将如虎添翼。
看到丈夫的情绪逐渐平稳了,欧阳姗的内心也踏实了些。她真的担心性格倔强的璞漠会因为这件事而受到打击,从此意志消沉停滞不前。但事实并非如此,璞漠的坚强让姗姗倍感温暖,这才是值得自己托付终身的男人!
这些天来,欧阳姗常常回忆起三年前在祖国西南联大的生活,那时的自己还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学生,而现在已经身许于人,成为了璞漠的妻子。这种转变仿佛一场如幻的梦境,是那样的不可思议,又是那样的缘情自然。
欧阳姗爱璞漠,从三年前两人在联大校舍的溪水边雨中相遇时起,她就深深地爱上了他——这个心思缜密又用情专一的数学天才。这上天注定的缘分,情浓彻骨,对此,欧阳姗一直在心底默默地感激着上苍,赐予了自己这样一个完美的夫君。
一日清晨,春日的阳光穿透过玻璃窗,温暖地洒在了璞漠的脸颊上,暖融融地,还在半睡半醒间,耳边便响起了呢喃声:“夫君!”
慢慢睁开双眼,眼前映现出妻子美丽的脸庞,璞漠不自觉地伸出手,抚摸着爱妻的发丝,道:“你怎么起这么早?”
欧阳姗微微一笑,回答:“不早了,太阳都老高了,起床,吃早餐?”
璞漠确实闻到了令自己馋涎欲滴的饭香味道,他掀开被子,却未起床,而是一把将坐在床边的欧阳姗拉入了怀中。
“怎么啦?”欧阳姗伏在璞漠的怀里问。
“姗姗,我们什么时候要个孩子啊?”璞漠抚摸着妻子的发丝,爱意十足。
欧阳姗听后,轻轻地挣脱了璞漠的怀抱,坐在床边,又一把将璞漠拉了起来。夫妻二人面对面坐着,欧阳姗撒娇道:“要等到战争结束才可以嘛!不然,在战火之中颠沛流离,怎么要嘛!”
“好!好!听你的!我们吃早餐?”璞漠看着欧阳姗哄她道。
“我都等了好一会儿了!”欧阳姗幸福地抱怨着。
璞漠下床,走到餐桌边,看到了豆浆、油条、小笼包,不禁好奇地问:“这是从哪弄来的?”
欧阳姗神秘一笑,拉着丈夫坐在桌边,说:“能在苏联吃到中餐,觉得很新鲜?”
“当然,上回吃到家乡味的早餐,还是一年前在英国呢!”说着,璞漠便夹起一个小笼包塞进了嘴里,津津有味地嚼着。
欧阳姗坐在丈夫身边,喝了口豆浆,吃着油条,说:“伊里奇请了个中国厨师,专门教我做中餐。”
“哦?”听了这个回答,璞漠不自觉地看着欧阳姗。
欧阳姗夹了根油条,放入璞漠碗中,说:“伊里奇对苏方领导人不采纳你破译的‘巴巴罗萨’计划情报深感歉疚,加之近来你的身体状况不好,他说要给你增加营养,调理身体,让你尽早恢复健康,便特意请了个中国厨师,教我做你喜欢吃的中餐,以后,你每天都可以吃到这样地道的家乡味了,想吃什么,就告诉我!”
璞漠听了,点点头,喝了口豆浆,吃着油条,心底却涌起了一股浓浓的乡愁,遂不再言语。此刻,欧阳姗也感觉到了这股思乡之意,又想到了在苏联军事基地从事武器研究工作的父母,从自己八岁回国后,和他(她)们除了书信往来、定期收到其寄来的生活费外,十多年来便未曾相见,连自己的婚礼父母都未出席,只寄给自己一条钻石项链,可这条项链再昂贵,也比不上父母在场的情意之重啊!欧阳姗心生怨尤,也不再言语。
1941年,6月21日晚,苏德边境。
夜幕时分的苏联西部大平原一望无垠,晚风轻拂而过,吹落了夕阳,吹起了月亮。皎洁的月光下,两名站岗的苏联士兵在战壕中聊天。
“维克多(Виктор),你说这场战争何时才会结束?”士兵甲问。
“谁知道呢!你看这大草原的夜晚多么宁静啊,可是,下一秒会不会浓烟四起、子弹横飞呢?!”维克多随口说着。
这时,两人的耳边忽然传来了匍匐声,士兵甲警觉了起来,说:“你听!什么声音?”
借着月光,两名苏联士兵寻声发现战壕里爬进了一名身穿德国军装的士兵。“别动!”言语之间,两名苏联士兵将枪口对准了趴在战壕中的德国兵。
德国兵慢慢地站起来,双手举过头顶,说:“别开枪,我是来送情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