妤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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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杨家山公馆。
戴笠靠在卧室的床上看书，听到家仆敲门，便道：“进来”。
公馆家仆乔妈推开房门，站在门边，恭敬地说：“老爷，中美所破译二组的苏怡小姐来访。”
“这么晚了，她来干什么？”戴笠随即问到。
“苏小姐没说，不过，她的左臂受了枪伤。”乔妈答道。
“带她到书房等我。”戴笠淡淡地命令道。
“是。”说着，乔妈退到门外，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乔妈到楼下客厅后，将鲁颐带进了戴笠的书房，沏了杯茶水，放在茶几桌上，便退出书房，关上了房门。鲁颐坐在沙发上，在心底反复酝酿着，自己一会儿要在戴笠面前实施的瞒天过海之计。
时间分分秒秒流逝着，却不见戴笠出现。鲁颐有些不耐烦了，便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景色，已打发无聊的时间。楼下，那五光十色的花园真是美丽，即使是在这漆黑的夜晚，都可以感觉到，园中透露出的优雅与浪漫之气息。
这里，便是戴笠花了上万两白银，精心为都市影星胡蝶打造的“神仙洞”，战争中民不聊生，国民党的元老却在这般奢华地享受着，真是腐败啊！鲁颐从刚刚走进杨家山公馆开始，就一直在心底唾弃着戴笠这种挥霍无度的生活。
不知过了多久，戴笠穿着便装进了书房。鲁颐见戴笠进来了，放下了心中等待许久的抱怨，从窗边走到沙发边，礼貌地打招呼道：“局长。”
“不好意思，苏小姐，让你久等了，”戴笠走到沙发边，说：“坐”。
鲁颐和戴笠同时坐下后，戴笠见鲁颐面前摆放的茶水未动半口，于是叫道：“乔妈！”
乔妈站在书房门边，毕恭毕敬地等待戴笠的吩咐。
“倒两杯威士忌。”戴笠命令道。
“是，老爷。”乔妈答道。
书房中摆置了一个酒柜，鲁颐见乔妈动作娴熟地走到酒柜边，到了两杯威士忌，端到两人面前后，便出了书房且关上了房门。
真是调教有素的仆人啊，想来，这军统特务头子为了调教这些家仆，定是费了一番功夫的，用的还不都是人民的血汗钱，哼！心中这样想着，鲁颐的嘴上却未敢多言半句，在她身边的，是自己的敌人，是军统的特务头子，戴笠，她必须保持足够的清醒才是。
“苏小姐，请——”说着，戴笠举起了酒杯。
鲁颐微笑着，优雅地和戴笠碰了杯，在戴笠那双贼眼的监视下，喝了一口。之后，戴笠一口喝了半杯，看着鲁颐左臂的伤，问：“怎么，苏小姐受伤了？”
这时，鲁颐放下酒杯，站起来，说：“报告局长，这伤是夜鹰打的，属下不慎，失手将他打死了。”
“什么！你——？”听了鲁颐的话，戴笠心底迸发的一股怒气直冲脑门，“叭”地一下，将手中的酒杯放在桌子上，半杯红酒，如烟花般，洒落在了茶几桌上。他瞪着鲁颐，杀气腾腾。
“局长息怒，容属下讲清原委。”鲁颐的声音，忽然变得娇媚且温柔起来。
这是戴笠接触鲁颐以来，第一次看到她在自己面前如此乖巧，鲁颐今夜的妆容，是如此高贵雅气，且穿着又如此得体，若不是她手臂上有伤，今夜——
这般思量着，戴笠心中的怒气便消散了些，但依然声音凌厉地说：“好，你坐下说吧！”
戴笠的这种反应，恰在鲁颐的意料之内，鲁颐正在将戴笠一步一步地引入自己的计策中。戴笠拿起酒杯，在手中转着这个空空的酒杯，等待着鲁颐的讲述。
鲁颐坐下后，从自己的手提包里拿出首饰盒，打开之后，放在茶几桌上，说：“局长，请过目。”
“这是——？”戴笠看了看，心生讶异，继续说道，“这是我送余淑衡的钻石项链，怎么到你这儿了？”
“这是淑衡出国前，托我还给您的，她已经——”鲁颐欲言又止。
戴笠有些糊涂了，不耐烦地问：“她怎么样？”
“她已经怀了局长您的孩子。”鲁颐不温不火地说。
“果有此事？”戴笠的眼中掠过一丝惊喜，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鲁颐看到戴笠的表情，想古往今来的负心汉莫过于此吧！
“是的，局长，确有此事。淑衡是带着您的孩子飞到美国的，她托我转告您，您送给她的这条钻石项链太贵重了，她怕折了她母子二人的寿，因而受不起，托我还给您。她请您将这条钻石项链，转送胡蝶小姐。”鲁颐的话，句句刺痛着戴笠的心。
“你不要打岔，我在问你夜鹰的事。”戴笠不耐烦地质问道。
“是，局长。”说着，鲁颐起身，走到酒柜边，拿出乔妈刚才倒酒的威士忌酒瓶，走到戴笠身边，重新为他斟了一杯。
听到鲁颐提起余淑衡，又看到这条被拒收的钻石项链，戴笠的心中，自是不怎么自在的。余淑衡跟了戴笠两年多了，本要结婚的，但胡蝶的出现，更令戴笠心动。胡蝶为戴笠离了婚，故此，戴笠为胡蝶离开余淑衡，也在情理之中。但余淑衡，确实也很可爱，又怀了戴笠的孩子，唉——
鲁颐见戴笠眉头紧锁，神情失落地又喝了一杯酒后，边为戴笠斟酒，边贴在他耳边，小声说：“局长慢喝，今夜苏怡陪您。”
如此俏心的话，在戴笠半醉半醒之间说出，戴笠不自觉地将手搭在了鲁颐的肩上。
“啊——”鲁颐一声呻吟，鲜血从她左臂上流了下来。
戴笠见状叫道：“乔妈！”
乔妈推开门，还未开口，戴笠已抢先说道：“快给苏小姐包扎好伤口。”
“是。”半分钟后，乔妈拎着医药箱，进了书房，重新为鲁颐包扎伤口。
鲁颐看到，杨家山公馆内一只普通的医药箱里，装的都是当下最昂贵的进口药，有的药连军统药房都没有，想：真是国家的蛀虫啊！这些救命的药，不用在抗日战场上，却都留在了国民党军官的私宅里，党国无望啊！
乔妈出去后，鲁颐装作羞答答地对戴笠说：“局长见谅，弄脏了您的沙发。”
“此无大碍，我差人再作一套便好，不过，苏小姐，你的伤口很疼吧？是夜鹰打的？”戴笠说话的语气，明显地柔和了些。
鲁颐见此时再提到夜鹰，戴笠的态度显然不那么强硬了，便将戴笠刚刚放在桌子上的酒杯递给他，又端起了自己的那杯，说：“局长可否赏光，与我共饮此杯？”
此时的戴笠，像中了邪似的，听到鲁颐的劝酒，已然毫不推托，一口便饮尽了。而鲁颐，只象征性地抿了一口，这个细小的动作，没让戴笠察觉。
鲁颐放下酒杯，合上首饰盒，说：“局长，您也不必为淑衡难过，我们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心中真爱的自由，既然您爱胡蝶小姐，那勉强和淑衡在一起，也不会幸福的。”
这句话顺了戴笠的心思，戴笠点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一盒雪茄烟，抽出一支，点燃后，刁在嘴里。
“胡蝶小姐，年轻漂亮，又是知名影星，日后您娶了她，自会是称心如意的。”鲁颐见戴笠沉思着，又补充道。
但眨眼的功夫，戴笠倾吐着烟气，又厉声道：“你提胡蝶，是在为自己打死夜鹰，开托罪责吗？”
“属下不敢，只是，夜鹰若果真打死了轩玥宸，怕是委员长怪罪下来……”，鲁颐故意吞吐道。
“什么？委员长？轩玥宸和委员长有什么关系？”戴笠彻底被鲁颐绕迷了。
“局长，您知道，39年秋，轩玥宸和他的两位同学，曾到英国布莱奇雷庄园，参加国际密码破译研究的事？”鲁颐道。
“我有印象。”戴笠答道。
“这是委员长亲自下达的命令，轩玥宸从那时起，就是委员长的亲信了。怎么您这位委员长身边的大红人儿，一点儿都不知情吗？”鲁颐反问。
作为一名职业特工，戴笠对鲁颐的话半信半疑，轩玥宸是老头子手下的人，我怎么一点儿风声都没有闻到？
“局长何必疑虑，夜鹰是您手下的人，不也是一级保密的吗？”鲁颐再度反问道。
是啊，军统除了我，还有谁知道夜鹰呢？想到这儿，戴笠问：“苏小姐想说什么？”
“局长可知，若不是委员长让轩玥宸看过夜鹰的照片，我怎么会知道，自己打死的是夜鹰呢？”鲁颐道。
“你和轩玥宸——很熟？”戴笠问。
“他是我未婚夫。”鲁颐谎道。
“那夜鹰——？”戴笠沉思着。
“夜鹰的枪口，瞄准了轩玥宸，被我发现，还好及时制止，只可惜我失手打死了他，使我们军统损失了一名要员。我打死夜鹰后，轩玥宸认出了他，我这才知道，自己打死的是夜鹰。”鲁颐说得天花乱坠，让戴笠不得不相信。
看到戴笠专注的样子，鲁颐心中暗自得意起来，又继续说道：“局长，倘若在生死攸关之时，您会眼睁睁地看着胡蝶小姐被杀害吗？”鲁颐一连串的反问，罩住了历来心思缜密的戴笠。
苏怡的话字字铿锵，她的分析也句句在理，戴笠不得不信。损失了夜鹰也就算了吧，反正自己手下的特务多的是。至于苏怡的话，是真是假，让潜伏在共党那边的鲫鱼，查查轩玥宸的底，就可知了。
想到这里，戴笠掐灭了烟头，问：“苏小姐深夜造访，是来说明此事的？”
“不仅如此，”鲁颐又补充说：“轩玥宸还托我转告您，他发现了一名潜伏在军统内部的共匪间谍。”
“谁？”提到抓共产党，戴笠的精神头来了。
“他还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不便透露，日后，轩玥宸抓了这潜伏的共匪间谍，可表他对党国的忠诚。”鲁颐道。
“如此，我也只有耐心等待了。”戴笠说。
“是的，局长，时间会让事情的真相水落石出。不早了，苏怡深夜冒昧前来，多有打扰，属下告辞。”鲁颐起身道。
“乔妈，送苏小姐回军统局宿舍。”戴笠吩咐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