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箭,稍纵即逝。
1945年,林伟光三周年忌日,正赶上清明节。这天,鲁颐手捧一束金灿灿的菊花,到他的墓前,祭奠这个自己名义上的丈夫。三年了,鲁颐心中的伤痛,已积淀成了一段尘封的记忆,存封在了心底的某个角落。她不愿再轻易翻阅,也不愿再尝试爱的感觉,那样太痛太累,不如像现在这样,心中不再有牵挂,心底也不会再徒增无名的感伤。
林伟光的坟,被安置在了距西南联大校舍二公里远的一面山坡下。清明这天一大早,来这面山坡添坟的人很多,这半面山坡,都弥漫着焚烧祭品的烟熏气味,惊搅着呼天抢地的哀号哭声。绝望的恐惧,在这里无边地蔓延着。战争年代里,无辜牺牲之人数如何计算?仅这一面山坡间,究竟缠绕着多少难以瞑目的冤魂,有谁知道?
落后就要挨打,拥有着五千年辉煌灿烂文明传承的东方古国,怎么在近代欧洲工业革命的历史进程中,竟会遭受八国联军的疯狂瓜分?又怎么会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遭受邻邦日寇的野蛮入侵?
简直是匪夷所思,作为华夏民族的后裔,怎能对自己的民族遭受外族的践踏,而坐视不理?举国上下的仁人志士、热血青年,定当尽己之力,在这场伟大的反法西斯战争中,为了民族的独立和尊严斗争到底。在人生的芳华岁月里,像鲁颐、轩玥宸、璞漠、欧阳姗这样的学生,为了民族大义,为了国家前途,甘愿放弃学业,投笔从戎,参加破译敌军战时密电的工作和对敌作战,可谓联大之骄傲,国家之栋梁,民族之希望!
在林伟光的坟前祭奠完毕,鲁颐转身向西南联大校舍方向走去。途中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声,看到绝望麻木的表情,吸着令人窒息的死亡空气。这里,是活生生的人间地狱!走着走着,鲁颐突然觉得双腿变得沉重了,呼吸也困难了,眼前一黑——
“鲁颐——!”
再度醒来时,鲁颐发现自己躺在了曾经分给林伟光的联大校舍中,看到轩玥宸正将刚做好的面线放到餐桌上。
“轩玥宸——”
“醒了?来吃面线。”
“嗯。”鲁颐答应着,忙了一大早,确实感觉肚子有些饿了,起身到了餐桌边。
两人一人一碗,鲁颐边吃边问:“哎,我刚才怎么了?我怎么到这儿来了?”
“你刚才在坟场晕倒了,要不是被我遇到,你被野狼叼了去,又有谁会知道呢?”轩玥宸故意夸大其辞,逗鲁颐开心。
“哦。”听了轩玥宸的回答,鲁颐明白了,心想:定是近日来工作压力太大,加之刚才急火攻心,所以才晕倒的。
填饱了肚子,鲁颐的体力恢复了,问:“你怎么到坟场去了?也是祭奠伟光的?”
“是啊,今天是清明,照习俗,是当祭奠一下的。”轩玥宸回答。
“没有军统特务跟踪你吧?”鲁颐问。
“放心吧,我这一年来的无所事事,已让戴笠的疑心消除了,我刚才绕了几圈才到坟场的,不会有特务发现我的行踪。”轩玥宸说。
“哦。”鲁颐点点头,又不自觉地看着屋内的一切,开始感伤起来。
轩玥宸见状,道:“对了,你胳膊上的伤,完全好了没有?”
“都一年多了,早好了。”鲁颐回答。
“怕是你胳膊上的伤好了,心理的伤口却没有愈合。”轩玥宸看着鲁颐说。
这一句话,对感情已经麻木的鲁颐而言,仿佛漆黑的夜幕中,突然出现的一道亮光,驱逐着暗夜的恐惧和蚀骨的邪恶,夹带着温暖的光明和热情的希望,让自己冰冷的内心,切实感觉到了真挚的善意与关怀。
鲁颐抬起头,失落的眼神中,突然掠过一丝喜悦,看着轩玥宸,片刻,说:“我想到校园里走走,你和我一起?”
“好。”轩玥宸答应道。
起身,两人一起出了教工宿舍。
初春时节,景致虽是秀丽,但赶上清明节,秀丽之中也带有丝丝惊恐。这大概与人的心情有关吧,阴霾的天空中,烧黑的纸屑恣意地漫卷,本应清净无暇的大学校园,今日也笼罩着沉重的哀伤和悲怨。这是战争带来的灾难,更是历史空前的浩劫。千百年来,人类历史所书写的永恒不变的生存法则——优胜劣汰,强者为尊,在这场战争中,淋漓尽致地体现了出来。
虽然,爱好和平的人们,都在谴责强国入侵弱国的野蛮行径,但当整个世界的公共秩序,都被侵略行径践踏之时,谴责的力量似已微乎其微。这时,只有铁枪利炮,誓死抵抗,才能真正地制止侵略行为,才能真正让民族独立,让祖国强盛,让人民拥有尊严!
离开联大校园已近两年时间,今日,和自己学生时代心怡的恋人,重温这学提时代漫步校园的浪漫感觉,心底当年那丝悸动,却早已寻不见了。破旧的茅草舍教室,低矮的教工宿舍,艰苦的学习环境,一切如从前,而一切又似乎很陌生。
“真想再做回学生,回到教室里上课。”鲁颐边走边说。
“是啊,那时多快乐啊,哪里像现在这样,有这么多的忧虑和烦恼,恐怕,要重新回到校园里,定是战争结束以后的事情了。”轩玥宸感慨着。
“也不知姗姗和璞漠,在苏联怎么样了?”鲁颐突然说道。
“是啊,还真挺想他(她)们的。”轩玥宸不假思索地说。
“你是想姗姗吧?”鲁颐斜眼打量着轩玥宸,有些生气地抱怨着。
“就像你想林伟光一样。”轩玥宸反驳着。
“哼,心口不一。”鲁颐撒娇道,说着,加快了步伐,径自向前走去。
轩玥宸笑了笑,终于看到了鲁颐昔日的样子,看来,鲁颐心中对自己的感情火种,正在慢慢复燃,这是一个好兆头,如果可能,就与鲁颐结婚吧,自己的年龄也确实不小了。鲁颐曾经又是那么深爱自己,我为什么要错过这么优秀的女孩儿呢?
看着鲁颐的背影,顷刻间,轩玥宸忽然想起了,当年欧阳姗在联大校园时的情景,热情奔放,青春靓丽。那是自己情动的开始,这么多年来,这颗萌芽的种子,已在心底深深扎根了,想要忘记姗姗,定是不可能了。
“喂——,轩玥宸,想什么呢,快走啊!”鲁颐转身,对轩玥宸大喊道,这情景,就像多年前学生时代一样。
“哦。”答应着,轩玥宸迈开步子,追逐着鲁颐前行的身影。在心底,他只把鲁颐当作了欧阳姗。这种自欺欺人的心理安慰,是推动轩玥宸付出自己感情的助力,他别无选择,唯有用这种麻醉自己感情的方式,才能接受鲁颐。
完成了一个章节的写作,放下笔的同时,鳞璐儿感觉自己右臂有些僵硬麻木,用左手掐了掐右臂臂肘,同时将右手低垂,将五指伸张数次,半分钟后,右臂便恢复正常了。
鳞璐儿靠在椅子上,长长地舒了口气,写作前抑郁的情绪,在下午半天的文字输出中,释放了出来。真的感觉有些饿了,璐儿走出书房,来到茶几桌边,摸摸桌上堆着的肯德基快餐,都凉了。这时,旁边的微波炉可派上了用场,挑了几样自己喜欢吃的食物,加热后,璐儿开始给自己的饥肠补充营养。
一个新章节的写作完成了,午饭并作晚饭也填饱了肚子,这时的鳞璐儿觉得自己轻松了许多。对于她这样的北大研究生,承受学业上的压力是正常现象,但要承受得住才行,否则会出现不堪设想的后果。
夜深了,鳞璐儿躺在床上,想着下个月要举行的博士研究生入学考试的初试,虽是心有成竹,但要参加这决定学业前途命运的一战,心中总免不了有些忐忑与不安。考过了,万事大吉;若考不过,学业由此终止。这一时刻,写作的快感替代不了璐儿心中的焦虑。纠结的思绪之中,鳞璐儿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