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苍蝇

一只苍蝇，被拍死在木制的桌子旁。

它的脑袋已经错位，六只苍蝇腿剩了五只，蜷缩成一团，随着体温僵硬下来，另外一只腿在距离它两三厘米的地方绝望的躺着，它腹中的白色污秽被挤了出来，粘粘的延伸在腿部，一只翅膀也不知所踪，估计是在接触到苍蝇拍的瞬间，被那突如其来的怪风刮到了别处。

周围安静地出奇。家里主人的争执声没有了，风扇的噪音停止了，就连桌下的那只狗也识趣地摇了尾巴出去了。偶尔几只同类飞来，在它的上方盘旋片刻，便悻悻地离开了。没有同伴把它的尸体运走，也没有人过来打扫清理它，就连蜘蛛也不曾走来将他作为一顿美味的晚餐，给它换个地方。

天色渐渐暗下来，背阳的房间愈发的阴暗了，只有一丝丝的亮光从墙上最高处开的小窗中挤进来，照到半掩的门边，在地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微光所至，仿佛给地面一份新的生机，而那只死苍蝇，就在距离阳光半米多的地方，在黑暗中变得更加僵硬了。

一只苍蝇从门缝中披着光飞进来，嗡嗡地喘着粗气，它薄薄的双翼在泛着米黄色的微光下扑打，扇形的线性纹路连绵起伏、若隐若现。

它似乎发现了躺在桌子上的同伴，在尸体上方打着旋转盘了片刻降落下来，停在旁边，一点一点地试探性往前伸伸自己折尺样的腿，在接触到了对方的退之后，快速闪开，接着又若有所思地左右搓了搓两只前足，然后又扑打着双翅，展开新一轮的试探。

是什么使得它驻足？

它们或许是老友。两小只曾在某一个午后还在一颗沾满了红色西瓜汁的水果刀上高谈阔论，把酒言欢，在吸吮着汤汁之余感叹生活美妙；曾在某天刮着大风的漆黑深夜，两首相接，在饥肠辘辘之时，还不忘吐槽嘴巴里含着的早上桌子上撒的小米汤汁已经变成了令人作呕的的黄棕色。两只是茶余饭后分享趣事、相见恨晚的知心好友，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躲躲闪闪，寻找残羹盛食，一起早出晚归，继以为伴。

它们也许是劲敌。两小只曾在某只泛着油光、躺着油脂的一块儿鸡皮旁，为那只残剩的垃圾桶里的鸡腿而大打出手，挣得面红耳赤，丝毫不肯退让，也全然不愿分享，只为将美食吞入腹中，一饱为快，尽管折了羽翼也在所不惜。如今看到对手马革裹尸，战死在饭桌旁而窃窃自喜，这只苍蝇正在嘲笑那只已死的同类荒唐可笑，死状难看，还不禁驻足要细细欣赏一番，准备记清楚了它的死相后，到别处大肆宣扬一场。

也或许这只苍蝇只是个路过者，它不知道眼下这只同伴为何被拍死在饭桌上，它在猜测这位同伴是因为贪恋美食还是偶然间飞来横祸，它在想这下手的人是蓄谋已久还是无意中抖动了手中的苍蝇拍，它在想它是孑然一人还是家中仍有老小。

……

它仍在试探，时而抖动自己的前足，时而张开双翅在尸体上方盘旋几下，再飞下来嗅嗅这来自同类的死亡气息。但是死去的苍蝇却没有给他任何回应，它摇摇欲坠的脑袋就快要从半仰的上半身上滚下来。房间里更加暗了，那仅有的微弱光亮也被来临的夜吞噬掉，房间里出奇的静，只剩下那只后来来的苍蝇“嗡嗡”煽动翅膀的声音。

“啪”地一声，那只盘旋在死尸上方的苍蝇被苍蝇拍打翻在地，一命呜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