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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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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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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院

一、孤单

前些年,公司规模小,在旧院子里默默努力着。光阴荏苒,公司就像芝麻开花一样不断成长,公司壮大了,旧院子就小了。公司领导选了大的场地,建起了很大的院子,为提高生产力从国外购进了更先进的设备,旧院子便被遗弃了。

旧的设备、旧的物品、淘汰下来的一切,仍然在旧院子里存放着。推陈出新,那些旧的设备和物品,就像鸡肋一样,食之无味,又弃之可惜,领导便安排我在此留守;说得高雅一点叫:“安全巡逻员、”说得俗气一点:咱就是个看院子的。

员工走了,去了新建的公司工作。管理人员走了,去了新建的公司去管理员工。领导走了,去了新建的公司去领导管理人员。都走了,院子便空了,只要我不弄出响儿来,整个院子便声息皆无。

开始那些天,我一个人守着闲置下来的院子,没有任何人打扰,就像孙猴子占了花果山,有种唯我独尊的感觉。我闲着没事迈步丈量过,院子有四十多亩田的样子。想一想一个普通老百姓,领导着这么大一块地盘,我心里偷着乐。

平时闲着无事,我会把大门一锁,为了散心,会在院子里走一走,转一转。看看花坛的花儿,瞅瞅草坪的草儿,望望天、看看地、转着身儿观赏四周风吹树枝飘摇着的风景。以此打发闲散的时光。

忙着的人嫌忙,闲着的人嫌闲,这是人们的通病。每日无所事事地在院子里转,院子里的一切看了又看,花坛里的花儿万紫千红,娇艳欲滴,看的时间一长,仍然是看得厌了。

“身边无风景,”在日复一日的日子里,慢慢地有了一丝无聊,有了一丝孤单。

一切在无声无息地变化着。水泥花砖铺的人行路上,缝隙里开始有小草的、稚嫩的萌芽;平展如毯的草坪,因无人修剪和管理,开始长出参差不齐的草尖儿;花坛里的泥土肥沃,杂草显得更霸道,像是非要和那些盛开的花儿争个高低,远望已看不见那些美艳的花儿,只有风吹草低的时刻,才能见花朵儿在草丛中向外探一探头。闲时我读过多篇描写春天的文章,文章里常能读到些赞美小草的句子——小草青青,多么美好!在此处,在花坛里,小草却如此让人生厌。

欣赏任何物儿,要有欣赏那物儿的环境。就如我们去看山,挂在悬崖边的七角八塄的石头,远望会让你感觉很美,但是,如果你因喜欢把它弄回家,放在客厅里,它就少了韵致,没有了灵气,成了一块废物。

昔日宽敞明亮的车间,机声隆隆,此时寂静无声地沉默着,车间外的人行路上,已看不到一个人影,寻不到草坪的痕迹,觅不到花坛里的花,转着身看,满眼的草,到处都是的,有的高已及腰,有的刚过脚踝,高低不齐,满院子疯长着。

房孤单、路孤单、我孤单、院孤单。

无聊着、孤独着、寂寞着。

太阳将出,太阳将落之时,这个时刻最伤人心。

清晨。长的、扁的、圆的叶子,被夜露浸润了一夜,晶莹如米粒般大小的露珠,布满了叶子,天将要亮了,它们便自由结合,慢慢地聚集成一个透明的、大的露珠,叶子像是再也擎不住那沉重,慢慢倾斜,露珠刷地滚到叶尖,挂在那里,在朝阳的照耀下,长时间颤颤地抖,叶子终于承受不起,那滴水珠似泪水般,“叭!”地掉进泥土里。

黄昏,太阳如一颗硕大的、疲惫的心,泛着鲜红如血的光,那些草静静地坐在红的光里,坐在红的光里慢慢地等,等着那颗硕大的,伤了的心,慢慢地关上昼之门。

我曾在一本神话故事的书里读到过:

在很久很久以前……

一个身着红装的少女,为了等她那个别时发了千般愿的心上人,在夕阳的光里,坐在小河边的草坡上,和夕阳对视着,长久地等。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心上人再未出现,望眼欲穿又如何,泪水盈了眶,最后她把自己坐成了一块石头。

一个少女的石像,坐在河边的草坡上,不知她和夕阳对视了多少年。

少女的石像里是否也有一颗心,那颗心是不是也会很孤单……

之二、为母则刚

厂房废弃了,设备淘汰了,院子荒芜了。

天长日久,到处杂草丛生,偶尔会有公司领导过来查看。他看到满院子的杂草,会转身对跟在身后的我冒出一句:怎么也不清理一下呢?

我说:四十多亩地的面积,我一个人能清理得了吗?就是清理也只是杯水车薪,有什么用呢?

领导摸着头皮,认同地点点头。

正往前走着查看,不经意间,猛然有一物从草丛里窜出,一团黄光在眼前一闪,钻进草丛不见了,惊得领导大惊失色,忐忑着转回身问:“操!吓我一跳,什么玩意儿?”

我回答:“黄鼠狼。”

领导转回身,他再向前走时,就有些犹犹豫豫,心神不定的样子。走了十多步,就如复制般,又有一物从领导脚踝处窜过,领导像踩到了弹簧上似的,蹦了两蹦,停住脚,神情不定的又问:“又是什么玩意?”

我回答他:“老鼠。”

“操蛋!这里成动物园了。你养条狗吧,有了狗黄鼠狼、老鼠就不敢猖狂了。”

我说:“不管用的,到处是草丛,它们有草藏身。”

领导沉思片刻,又说:“那你就再养两只羊,灭了草,肥了羊,你还有收益,岂不好。”

想到有收益,我内心暗喜,忙点头答应下来。

狗是从市场上买来的小狗,说是狼狗,但因其小,并看不出它的凶恶来。羊也是从市场上买来的。一公一母两只小白羊,蹦蹦跳跳得很可爱。

从此,我不再像过去那样孤单。只可惜它们不会说话,不能和我聊天,但它们能让我磨眼眶儿,不至于像从前那样无聊、孤单。

动物不像人,七情六欲的要求那么多,为了能活命,它们只为一张嘴儿,我天天喂养它们,它们自然就和我亲近。

日复一日的日子过着,狗和羊们慢慢长大。尤其是狗,长得猛,有一米多高了,逐渐露出了狼狗的本性,听到一点动静就狂吠不止,凶相毕露,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有时它会撒开狗腿追羊,常常惊得羊们惊恐万状,像快没命了似的满院子狂奔。怕羊受伤,会大了嗓门呵斥住狗。我那嗓音儿,让附近的人听到了,会感觉比狗叫还让人讨厌。

其实,狗追羊,可能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只是为了好玩而已,我不在它们身边时,也从没发现过羊们受伤;它们共有一个主人,天长日久地在一起,好像也有点感情。

为了尽职尽责,我每天都会在院子里转几圈,狗和羊们便撒着欢儿在我身后跟随,我心情舒畅,自我感觉良好,自以为有了点干部的派头,像是带领自己的部下视察。

来年的春天,在不知不觉间,母羊的肚子大起来,很显然,它怀有身孕了;这自然是跟那只公羊有关,因为院子里没有别的公羊,所以,母羊没有选择老公的余地,准是背着我不知道,为了解决生理问题,在草棵子里它们办了“好事。”

其实真不是什么坏事,就像领导说过的,能增加收益呢!我沾沾自喜。

秋天里,杂草逐渐变黄,满眼的凄凉。

有一天,长时间看不到母羊,我心里不踏实,院门关着,院墙高垒,羊是绝对出不了院子,再说我每天喂养它,每天几乎不离我左右,怎么会不见了呢?

我找到一根长竹竿,带领着狼狗和公羊,用竹竿拨着草满院子寻羊。黄昏的风刮着,杂草发出的声音,因为找羊心切,常混淆视听,在风声里似乎有羊的叫声,风刮得高低不齐的荒草起起伏伏,我愣怔着四处张望,此景让我想起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诗句,但我的羊我仍然是看不见。

已过了下班时间,但寻不到羊不放心,我仍然在焦急着找……

突然,听到附近有羊的叫声,我惊喜地瞪着眼睛四处张望,在我前面十多米的地方,我发现了我的羊。看到在它的肚子下边,还有两只小白羊,大母羊正低着头,不停地轮换着用嘴舔着它们。

它显然是听到了动静,不安地抬起头,用警惕的目光看看我,然后仍然低了头,继续舔它的两个孩子:它认真地舔着。小羊用稚嫩的声音叫着,母羊就低着声温柔的应答。

我感觉它们像我们人类:母亲在呵护自己的孩子,目光慈祥,细心地舔着,像是做着一件伟大的事情。它们站在夕阳的光里,站在温暖的颜色里,风吹草摇,草斑驳的阴影在它们身上不停地飘移,眼前的一切如梦似幻,我像入了梦一般,傻傻地站在那里,长久地望着它们……

昔日很宽的人行路,如今早已被杂草挤成了羊肠路,身后的狼狗,见我长久的不动,可能是厌烦了,它绕过我,跑到了我的前面去了。

两只小羊已被大母羊舔得洁白如雪,但大母羊像是还不满意,仍然低着头舔着。大狼狗看到了羊,它也愣住了,蹲坐在我的身前,长久地望着,像是也被眼前的“亲子图”吓住了似的。

我听过歌星汤潮唱的那首《狼爱上羊》还说:“狼爱上羊呀,并不荒唐。”他也只是骗着坠入爱河的青年男女玩玩,狼爱上羊!怎么可能呢?

狼狗的眼里慢慢有了一种光,一种垂涎欲滴的光。一种爱是母爱,一种爱是爱吃,两种爱在我面前矛盾着,较量着。

我真是太疏忽了,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时,狼狗突然窜了上去,瞬间就把一只小羊按在了它的前爪下,它面目狰狞,张开嘴,露出了那瘆人的狗牙。

那个母亲,那个刚生产完不久身子虚弱的母亲,那只平时狗叫几声就逃命般狂奔的母羊。此时却改变了平时逃命要紧的策略,低了头,猛地顶向了狗。狗为了口中的美味,根本不拿母羊的冒犯当回事儿。母羊低着头,一顶、两顶、三顶……

母羊没完没了地进攻终于激怒了狗,它放弃了小羊,猛回头掐住了大母羊的脖子。母羊挣脱着,惨叫着。看着眼前的惨样,吓呆了的我终于回过神来,心里又气、又急、又恨,双手举着竹竿,跑过去,嘴里不停地狂叫着,用手里的竹竿狠狠抽打着狗。

狼狗应该也是有野性的,任我怎样抽打,它就是不肯松口。有羊的血,不停地从狗嘴里流出来,狼狗咬着羊的脖子,用力地向下压,向下压,羊终于支撑不住了,身子慢慢地、慢慢地倒了下去。

狼狗终于放开了羊,它转回头,向正在疯狂抽打它的我低吼着,我慌忙扔掉竹竿,战战兢兢地向后退。它见我扔掉了竹竿,便不再理会我,用一种服不服的眼神,低头看了看一动不动的母羊,甩着尾巴走开了。

狼狗像是狼性发作完了,又回到了狗性。它在不远的地方蹲坐下来,用一种歉意的眼神,长久地望着我。

我的脚边躺着一大一小两只羊,活下来的一只小羊,不停地叫着,围着躺在地上的母羊转圈儿……

我心里堵得慌,我很心疼。我不是心疼损失了多少钱,心里的难过和收益无关,我心疼那只活下来的小羊,心疼没了妈的孩子。

晚上,我把那只活下来的小羊抱进我的宿舍。找了大半天的羊,我感觉很累很疲惫,晚饭也没心情吃了,把小羊放在床下,然后,我合衣躺在了床上,拽了被子盖在身上。床下的小羊一声接一声地叫着,那应该是人类孩子呼唤妈妈的声音。

它的叫声很让人心烦,因为它无法让我安然入睡,听着它的叫声,不知道是心疼还是因为无法入睡心烦,眼角处竟悄然涌出了泪水。

为死掉的羊哭泣,这是多么可笑!我有些害羞,我也是个男人哩!我把被子向上拽,拽过了额头,盖住了眼睛……

有一种爱,叫为母则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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