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房子

空房子

呼吸

我醒了。是自然醒的么？似乎不是。是在睡梦中惊醒的么？好像也不是。当我睁开惺忪的眼睛，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置身在一个空荡荡的陌生的房子里，正赤身裸体躺在温暖的地板上，正处在房子的中央。我吓了一跳，一骨碌爬起来，弓着腰，警惕地向四周环顾一遍，又一遍，除了红色的墙壁，并没有发现任何东西。我稍稍放下心来，慢慢地在原地坐下，开始思考一些问题。我是谁？从哪儿来的？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方？这个空房子与我有什么关系？我把大脑所有的细胞都调动起来，可是令我感到奇怪的是，我的记忆只是从我刚才睁眼的那一刻开始，再往前却是一片空白。我不得不面临一个异常严峻的现实：我根本无法以其他任何人为坐标来定义我的身份，成了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成了这个空房子的一个莫名其妙的入侵者，难道我注定与空房子有什么渊源？渊源？我苦笑了一下。所谓的“渊源”就如同平时所说的“缘分”一样，是玄之又玄的东西，不是每个人都能知道“所以然”以及“之所以然”。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精以及女人香水的气味。酒精？香水？我深吸了两口气，再次进行确认。没错，就是酒精的气味，就是香水的气味。嗯——？由此是否可以推测，在我醒来之前，这个空房子里曾经举办过一次社交舞会？我马上趴在地板上，试图找到能够佐证这个判断的蛛丝马迹，比如一个酒渍、一根长发等等，却一无所获。几个新问题出现了。那些人与我究竟是什么关系？我在舞会中担任什么样的角色？我是否像祭祀时的牺牲那样被摆在祭台上？这些问题都是问题，我却无法解答。

我起先对自己赤身裸体感到羞愧难堪，总想找点儿东西把隐私部位遮盖一下，哪怕是一个布片、一片树叶。渐渐地，这种想法儿开始淡化。毕竟在一个除了我没有任何人的房间里，无论我是盛装还是赤裸，都不会被人看见、被人知道。也正是基于这个原因，羞耻之心才逐渐降到最低。那么，舞会上的我也是赤裸着的么？这个问题又把我吓了一跳。从我目前的状态推测，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而且概率相当大。当舞会上那群人觥筹交错、歌舞升平的时候，他们是否在意我？而我是否还有羞耻之心？我是自愿牺牲的么？好在令我感到欣慰的是，我的记忆只是从刚才我睁眼的那一刻开始，根本不知道那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即使那群人中的个别人日后依旧记得我，我的羞愧的程度也会因为我的失忆而打折扣，或者干脆装作不知。

尽管房子是空的，却让我有一种不安全感。我的脑海里出现了一种奇怪的幻觉，那些参加舞会的人并没有离去，而是在另一个维度空间，正在盼望舞会掀起新的高潮，好兴奋他们的神经，让他们如痴如癫。我仿佛看见男人们个个衣冠楚楚、女人们个个花枝招展，靓丽的外表掩盖着他们同样焦虑的内心。我的醒来，是不是那个所谓的“新的高潮”中的一部分？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就能给予我“正赤身裸体躺在温暖的地板上，正处在房子的中央”一种比较合理的解释。我赶紧站起来，双手捂着脸，快步走到墙边，把脸贴在墙上，后背却感到冰凉。

我决心离开空房子，于是沿着墙边仔细地寻找出路。墙壁坚韧却富有弹性，我试着用手按压了几下，然后又用头撞击了几下，基本排除了穿墙而过的可能。当我再次回到起点的时候，蹲在地上把空房子的平面图在地板上画了出来，竟然是一个头尖肚圆的梨型。我对着图案进行了仔细研究，寻找可能的突破口。上面的头部，没有任何缝隙，也没有暗藏的机关或者暗门，中部的圆形也是如此，唯一的出路应该在梨型的根部，那儿虽然窄小，却似乎有一条向外的暗道，只要我有足够的力气挤出去。我相信，我能行！事实证明，这个判断完全正确。

当我费尽千辛万苦从空房子的暗道里挤出来的那一刻，心里顿时百感交集，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那些被压抑许久的情绪被一下子宣泄出来。不料，就在这时，我突然闻到了那种熟悉的淡淡的酒精以及女人香水的气味，紧接着就听到有人惊喜地大喊：“出来了！终于生出来了！赶紧去报喜请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