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令瑜

马兰非常喜欢那个名叫孟令瑜的女孩。

马兰家附近有一个公园，名叫“同心公园”，占了两个街区，四周有围栏，只留下东南西北四个出入口。公园的中心是一个人工湖，取名“同心湖”，湖中央有一个小亭，取名“同心亭”。湖的南岸有一个广场，取名“同心广场”，是市民们休闲娱乐的主要场所。同心广场上显眼的地方立着九根六米高的雕龙石柱，取名“同心柱”。公园里的很多大树，是从山区移栽过来，尤其是沿着围栏的四周，种了不少银杏树。每到秋天，银杏叶子变成金黄色，吸引很多市民观赏。银杏树的中间，有一条石头铺的小径，平时走的人比较少，比较幽静。

马兰有早起的习惯。清晨出门后，穿过一条马路就到了公园的南门，进了南门右拐是一条大路，顺着大路走三十多米，就到了那条小径，顺着小径走一圈大约三千米，用时约一个小时，这个运动量对马兰来说正好适合。有时候马兰也会中途停下来听一听鸟叫，看一看花草。如果有好的景色，她也会用手机进行拍照。马兰摄影，纯属个人爱好，自娱自乐，从不拿出来示人。她把这些照片保存在QQ空间的相册里，无聊的时候就拿出来翻看，很是惬意。丈夫程官利工作很忙，应酬又多，陪她的时间毕竟有限。

一天清晨，昨夜雨把空气净化得格外清新，小鸟们在枝头上叽叽喳喳，树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树下草丛上的雨珠在朝阳映照下折射出彩色的光。马兰忽然看到路边一棵不知名的植物开出了一朵小花儿。小花儿粉嫩，在花枝上颤巍巍地，就像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马兰蹲下来，寻找最佳的拍摄角度。最初的几张都不理想，她静了精心，抓拍了几张，其中一张主题鲜明、主体突出、画面简洁，让她心满意足。马兰缓缓站起来，抖了抖已经发酸的腿，打算继续赶路。不料，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从她背后跑过，与马兰的身体接触了一下，紧接着扑通一声摔倒了。

马兰吃了一惊，赶紧说着“对不起”，把那个人扶起来。那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身材修长，乌黑的长发及肩，柳叶眉，丹凤眼，面容白皙，一张小嘴涂着淡淡的口红，一身白色紧身运动衣，胸部一对尤物把上衣撑得高高隆起，运动裤双膝那部分粘上了泥土。女孩疼得眼泪哗啦哗啦往下流，但是没有哭出声来。马兰扶着她找到一个石凳，让她坐下来，然后查看她的伤势。谢天谢地，女孩的膝盖只是擦了一层皮，并没有出血。

马兰关切地问：“疼不疼？”

女孩的眼泪还在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听到马兰的问话，她点了点头，

马兰说：“要不，我带你上医院检查一下吧。”

女孩却说：“谢谢。不用麻烦了。我休息一下就行了。”

女孩的声音很好听，婉约之中带了点儿妩媚。

马兰说：“那好。我就陪你坐一会儿吧。”说罢，就在女孩旁边坐了下来。

女孩不再拒绝。过了十多分钟，女孩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膝盖的疼痛已经减轻了许多，于是向马兰道了谢，一瘸一拐地走了。

马兰望着女孩远去的背影，心里暗暗说道：“今天真是太幸运了，遇上了一个好人。如果我有她那样的身材，那该多好啊。”

过了几天，马兰和女孩竟然在商场不期而遇。女孩穿了一件白色真丝旗袍，上面点缀着小兰花。旗袍裁剪得很精细，与女孩的身材正好匹配。立领有点儿高，衬托出女孩长长的脖颈。盘扣呈梅花型，沿着开襟排列不紧也不松，不喧宾夺主但又恰到好处。胸部和腰部部分线条收紧，把女孩身体凹凸部分表现得淋漓尽致。旗袍高开叉，一双白皙的美腿在里面若隐若现。

女孩没有看见马兰。马兰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和女孩打招呼。

女孩的眼睛立刻被点亮了，露出一些惊喜。她热情地挽着马兰的胳膊，亲切地喊着“姐”，就像小妹在姐面前撒娇一样。

马兰关切地问女孩的伤势。女孩把马兰拉到商场的一个角落，看了一下周围没人，就把旗袍掀了起来，让马兰看。

“姐，你看，全好了。”女孩有点儿骄傲地说。

“姐，那天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真不知道还要收多少罪呢。姐，你不知道，那个疼啊，钻心呢。”女孩说话的神情就像一个顽皮的孩子。

马兰笑了，打心眼里开始喜欢这个女孩。如果论年龄的话，这个女孩可以当她的女儿了。

马兰平时很少去程官利的办公室。这是政治规矩，以免落下夫人干政的嫌疑。但是有一次她有一件急事儿，只好硬着头皮去了。马兰是个路盲，丈夫新调去的单位她根本就不知道在哪儿，只好打开导航。

正是临近下午下班时间，丈夫所在的办公楼六楼静悄悄地，连一个人影也没有。每个办公室都关着门，门上只有门牌号码，再无其他标识。马兰忘记了丈夫办公室的门牌号码，在走廊上打电话又不方便，于是就近敲开了临近电梯一个办公室的门。那个办公室很大，被分成一个个格子间，一群人在那里面忙活着。

马兰小心翼翼地问：“请问，程局长的办公室在哪个房间？”

也许是因为平时问事儿的人太多，也许是因为马兰的声音不够大，里面的工作人员竟然没有一个人理会她。

马兰感到有点儿尴尬，又问一句，但是仍然没人搭理她。马兰正想转身离开，却听到了一个压低了的熟悉的声音：“姐，你怎么来了？”

女孩快步走了过来，亲热地挽着马兰的胳膊把她迎出门，随手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今天，女孩只是化了一点儿淡妆，上身穿了一件七分袖、圆领的棕灰色韩版蝙蝠衫，下身穿了一件蓝色牛仔裤，裤脚卷到踝骨以上，脚上穿着一双高跟黑色皮鞋。

“姐，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女孩的眼睛里充满惊喜，声音却压低了。

马兰没有想到在那儿更够遇到女孩，也很高兴。她笑眯眯地，也压低了声音说：“原来你在这里工作啊。我过来找你们程局长办点事儿。”

“姐，我领着你过去吧。不过，我只能把你领到门口。”女孩一边说，一边走，“姐，你可要注意一点儿啊，这个程局长原则性很强。”

马兰笑了：“真的么？”

女孩停下脚步，神秘地说：“千真万确。我们这个局权利很大，如果局长原则性不强，会出大事儿的。姐，这些话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啊。”

马兰也故作神秘地答应着：“一定，一定。”

来到一个办公室门口，女孩指了一下：“姐，这就是程局长的办公室。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

马兰在程官利的办公室呆了二十分钟左右就出来了，一眼就看到在不远处探头探脑的女孩。女孩一看到马兰，立刻像小鸟一样轻手轻脚地跑了过来。

“姐，事情办完了？顺利么？”女孩关切地问。

马兰说：“办完了。很顺利的。”

“那就好，那就好。”女孩马上高兴起来，说道：“姐，你今天好不容易来一次，我做东，请你吃饭。”

马兰本想推辞，可是女孩不由分说，拉着她就往楼下走。“姐，今天我请你吃一顿西餐。”女孩说道。

恰巧，程官利正好出门。女孩听见了身后的动静，不动声色低声对马兰说：“姐，别回头。”

偏偏等电梯的时候程官利走了过来。电梯打开了，女孩和马兰走了进去，程官利也跟了进去。女孩大方地叫了一声“程局长”算是和他打了招呼，马兰和程官利点了一下头。程官利的眼里闪过一丝疑惑的神情，但是很快消失了。电梯里只有他们三个人，女孩靠在马兰的身边，谁也没有说话。

离开了程官利的视线，女孩恢复了活泼的本性。她问道：“姐，你和程局长很熟么？”

马兰不知道女孩要说什么，就随口答了一句：“算是吧。”

女孩说：“我们的程局长平时很严肃，估计生活中也是一个死板的人。”

马兰呵呵笑了起来：“你说的很对。他就是一个死板的人。在家光挨训。”

晚上，程官利问马兰：“你和那个孟令瑜很熟么？”

马兰问道：“你说的是谁？”

程官利说：“就是那个孟令瑜啊，”

马兰有点儿疑惑：“孟令瑜？我不认识啊。”

“就是今天下午和你在电梯里的那个女孩啊。”程官利说道。

马兰恍然大悟，笑了：“你说的是她啊。她叫孟令瑜？”

程官利说：“我看着你们两个那么亲密，以为你们很熟呢。怎么，你连她的名字也不知道？”

马兰说：“前几天刚认识的。”然后就把她们认识的经过说了一遍。

程官利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我查了一下，”

马兰吃了一惊，插嘴道：“你查了一下？查什么了？”

程官利说：“我查了一下那个孟令瑜的背景。”

马兰问：“你查她干什么？”

程官利说：“现在政治形势不同了。我虽然处在高位，但是必须时时处处小心谨慎，以免成为被围猎的对象。目前各种势力和利益集团无孔不入，非常善于从细节和小事入手，一步步设下圈套，逼你就范。别看着我在外面风光，其实每天都在走钢丝呢。”

马兰问：“这么吓人？”

程官利说：“就是这样。”

马兰又问：“那个，那个孟令瑜你查到什么了么？你怀疑她接近我有什么目的？”

程官利说：“背景调查是必须的，这样能降低不必要的风险。上一任局长就是栽在了熟人手里。”

马兰问：“那个孟令瑜你觉得可靠么？”

程官利说：“她是外地人，党员，研究生学历，父母是教师，三年前通过选调生考试来的。现在在科里受到排挤。”

马兰问：“受到排挤？为什么啊？”

程官利说：“她学历高，工作严谨，办事能力很强。这既是她的优点，也是她的缺点。”

马兰说：“有能力的年轻人大多会遇到这样的困境。你说，我以后和她接触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程官利说：“据了解，她在这儿没有什么亲戚，半年前在同心公园北面的一个小区与人合伙合租了一套房子，每月的租金大概是一千元，因此从时间推算，她不会预料到我会调动工作，你们那天相遇应该是正常。”

马兰说：“为什么调查得这么仔细？”

程官利说：“万一她是故意接近你的呢？”

马兰说：“我觉得她人很真诚，品质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程官利说：“这样的人可以交往，但是要注意分寸。我刚到新单位不久，像她这样没有任何根基、以前受到排挤的外地人正好可以用。上一任局长留下了一个烂摊子，好几个关键部门需要人才，需要忠诚于我的人才。”

马兰说：“我挺喜欢她的。你说，让她给咱们当儿媳妇多好啊。”

程官利打了一个哈欠，说道：“别做梦了。”

办公室主任孟令瑜确实很干练，也很讨马兰喜欢。程官利经常出发，孟令瑜会不时地抽时间过来陪陪马兰。在马兰家里，孟令瑜根本不见外，活泼得像一只小鸟，让马兰非常开心。孟令瑜虽然年龄小，可是一个美食家。她会把普通的食材做成一道道精美的饭菜，让马兰胃口大开。偶尔遇到恶劣天气，孟令瑜也会在马兰家留宿。第二天早晨，一份精美的早餐就摆在马兰的眼前。有时候孟令瑜还会在马兰身上撒娇，让马兰一时间母爱泛滥。但是孟令瑜时刻保持着底线，只要程官利在家，她从不登门。

办公室主任，这个位置似乎并不起眼，但是非常关键，是单位的枢纽。办公室主任的岗位职责很明确，例如负责局内公文处理工作；对发文进行编号、登记、分类、交发等工作；负责对有关综合性文件及各类汇报材料、通知的起草、打印、校对、登记；负责干部职工日常纪律监督、检查及年度目标考评的总结登记工作；负责机关保密工作；完成局领导临时交办的各项工作等等。办公室主任也有一定的权利，例如印章使用的审核权、对重大会议根据需要有现场指挥权、权限内的财务审批权、对直接下级人员调配奖惩的建议权、对后勤的审批权等等。其中，“完成局领导临时交办的各项工作职责”中，有一些工作是秘密的，甚至是绝密的；“权限内的财务审批权”中，有些特殊资金需要办公室主任去签字处理。另外，办公室主任还是情报工作负责人，具有一定的人事建议权。因此办公室主任的人选必须是主要领导的心腹。

孟令瑜的嘴很严，在马兰面前，从来不说单位的事儿。即使是马兰主动提起，她或者蒙混过关，或者轻描淡写，根本没有实质内容。马兰虽然偶尔嘴上有些不高兴，但是心里还是很满意。一名出色的办公室主任，必须嘴严，对任何人都不能例外。

马兰没有想到，儿子结婚竟然有那么多繁杂的程序。尽管迫于形势，已经简化了许多，但是她平时清静惯了，仍然感到很头疼。幸亏有了孟令瑜。孟令瑜这次不再避嫌了，提前一个月带着马兰东奔西跑协调事情、定购物品，完全是个行家里手。后来，马兰干脆完全放权让孟令瑜自己去办，甚至直接交给她一张银行卡，孟令瑜每办完一件事儿就向马兰汇报，马兰非常满意，在程官利面前经常夸赞孟令瑜。程官利心里有数，但并不表态。

从响门的前一天，孟令瑜就承担现场指挥的责任。响门这一天，她就更忙了，很多人直接向她请示工作。不仅如此，孟令瑜还要带着程官利、马兰的儿子程雨涵、儿媳刘冬梅到婚纱店试婚纱，到酒店现场彩排等等。程雨涵虽然比较叛逆，但是在孟令瑜面前却很温顺，基本上按照孟令瑜的安排去做。程官利规定单位的人不允许参与这件事，但是对孟令瑜例外。那么多繁杂的准备工作，确实需要一个干练的人帮忙。选好人才，用好人才，这也是程官利的职责。

当地有一个名吃，名叫水煎包，始于清代，扬名于民国年间，迄今已有将近二百多年的历史。具体做法是，猪前肩肉切成肉丁；将调味料放入搅拌均匀腌制2小时，注意盐味要略重；韭菜洗净控干水分，切碎，放上油拌拉均匀；酵母放水里化开与面粉结合成光滑的面团，室温发酵至2倍大；发好的面揉匀排出空气，搓成长条切成30克左右的剂子；擀成中间厚边缘薄的皮；取一个皮放上一勺韭菜，中间放上肉，再放上一勺韭菜，包成包子。置平锅一口，燃猛火一炉，擦上底油，水煎包口朝下搁置，每锅70个左右，加热后，将调好的面浆水均匀浇入锅中（要漫过包子）大火细攻。当浆水只剩三分之一时，用长柄铲子将包子逐个翻转过来，盖上锅盖，文火细烧热蒸。当浆水收尽时，用专用长嘴油壶沿包子间的缝隙注进豆油或香油，细火烧煎，看准火候，看到水分蒸干，形成的面皮底变黄就可翻个身略煎铲出。食客用筷子拦腰将其夹起，咬下水煎包的上端，口中感觉面发面泡松柔软，亦具弹性。继续往下吃，中部是馅与面的混合体，味道深入了一层。再继续往下吃，馅中就有了一些汤汁，浓厚得多的味道开始绕舌回环，悠然绵长。吃到底部便是抵达吃水煎包的高潮。水煎包的底部一半是绵软，一半是焦脆，透了油的。底便是焦香的，它在满足食者的品味之后，再度提供焦脆柔甜及素常喜欢的爽心的咀嚼齿感。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从长途汽车站走了出来，拖着一个行李箱。我们不知道她的名字，为了叙述方便，就称她为小Z吧。小Z一脸倦容，又累又饿，出站以后，立刻看到了一家水煎包店。店主热情地向她打着招呼：“美女，水煎包，刚出锅的水煎包。”小Z虽然心情不好，但还是进了店。

正如店主所说，水煎包确实是刚出锅的，端上来的时候还热气腾腾。但是小Z实在没有胃口，呆呆地在那儿坐了一会儿就付钱走了。

小Z叫了一辆出租车，却不知道究竟去哪个地方。司机服务态度很好，耐心地提示她，小Z忽然想起了一个线索。

她问：“师傅，你们这儿是不是有一个同心公园？”

司机说：“是的。”

小Z说：“那就到那儿去吧。”

司机问：“您是到同心公园的那个门？”

小Z问：“同心公园还有门？”

司机说：“东南西北四个门呢。您想去哪一个门？”

小Z一时语噻。

司机见状，说道：“我看您是像外地来的。估计您对我们这儿不熟。恕我冒昧地问一句，您去那儿，是为了找人的吧？”

小Z眼圈有地儿红了，说道：“是的。”

司机说：“您可以打电话给他，让他发个定位信息不就行了？”

小Z说：“不可以的。”

司机似乎明白了什么，不再说话，把车开到了同心公园的南门。

小Z在车里向四下张望了一下，迟疑了一会儿，对司机说：“师傅，麻烦您一下。我要找的人应该就在这个公园附近的某个小区，您能带我进去找找么？您不用担心车费。”

司机很爽快：“没问题。附近的这些小区我都熟。咱们挨个找？”

小Z说：“挨个找。”

司机问：“有什么标志么？我帮您看着。”

小Z回答道：“找结婚的拱门就行。估计不难找。”

司机转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来到程雨涵所在的小区。当小Z看到红色拱门上写着“新郎：程雨涵 新娘：刘冬梅”几个大字以后，眼泪就再也忍不住，哗啦哗啦地往下流。等到心情略微平静了，她向司机道了谢，付了车费，就提着行李箱下车了。

出乎小Z的意料，这个小区竟然一个高档别墅区。一栋栋别墅掩映在郁郁葱葱的树林中，楼前面有一个三分地左右的小花园，种着一些观赏用的花草。

在程雨涵家的门口，小Z又向那些帮忙的人确认了一下，把行李箱放在院子里，才走进客厅。

客厅里很多人，有坐着的，有站着的，有来回穿梭的，闹哄哄的。小Z进客厅的时候，没有人认识她，也没有过分注意到她。即使是那些看到小Z的人，也只是认为可能是程家的一个客人而已。

程雨涵和刘冬梅的大幅结婚照片就放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照片上的程雨涵身材高挑，胖瘦适中，面貌清秀，一头乌黑的头发两边分开。一对剑眉，在眉心处汇合，靠近眼角处有几根眉毛格外长一些。他穿着红色礼服，精神抖擞。

小Z站在照片前面，装作欣赏的样子，可是不争气的眼泪还是不停地流了下来。她赶忙掏出湿巾去擦，然后又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仔细地看着照片上的那个人。

小Z一进客厅，孟令瑜就发现了她。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完全得益于孟令瑜作为女人的第六感觉。第六感的标准名称是“超感官知觉”，能透过正常感官之外的管道接收讯息，能预知将要发生的事情，与当事人之前的经验累积所得的推断无关。

从小Z一进客厅开始，孟令瑜就一眼看到了她。孟令瑜觉得，小Z与其他客人不同，但是至于究竟哪儿不同，她一时也说不清楚，于是就不动神色地观察。孟令瑜看到小Z在程雨涵的结婚照前伤心落泪，就猜出了八九分。孟令瑜悄悄地走到小Z的身后，背对着她，挡住了众人的视线。她隐约地听到那个女人轻轻的啜泣声。过了一会儿，孟令瑜轻轻拉了一下小Z的衣袖，低声对着她说：“请跟我来吧。”

婚房设在二楼，已经布置停当。程雨涵和刘冬梅的大幅照片挂在床头上面的墙上，房顶挂了一圈彩花，四个墙角拉出两条对角线，挂上了粉红色的轻纱，床单和枕头都是鲜红色，上面用核桃和花生摆出了“早生贵子”的图案。

婚房里有几个妇女在那儿闲聊，孟令瑜非常客气地把她们请了出去，然后关上门。小Z看到婚房里程雨涵的照片，眼泪又哗啦哗啦地开始流，小声地哭着。她扑到床头的位置，深情地抚摸照片上的程雨涵，嘴里轻轻念叨着什么，久久不肯离开。她沿着床走了一圈，摸一摸枕头，摸一摸床单，拿起床上的几个核桃、花生，又仔细地摆好。她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床尾，发起了呆。

孟令瑜也不说话，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心里很替这个女人伤心，眼圈也忍不住红了。又过了一会儿，孟令瑜走过去，递给小Z一块湿巾，拍了怕她的肩膀。小Z这才缓过神来，感激地冲孟令瑜一笑，赶紧擦了擦眼睛，站了起来。孟令瑜等她情绪稳定了，才打开房门，挽着她走了出来。小Z忍不住又回头深情地看了一眼。

孟令瑜把小Z让到自己车的后座上，回到驾驶室开空调，然后下了车。小Z 一到了车里，就开始嚎啕大哭，甚至哭到在后座上抽搐。孟令瑜在车外听着那种撕心裂肺的声音，忍不住心疼了好几次。

天色渐渐暗下来，孟令瑜回到驾驶室。小Z已经没有力气再哭了，披头散发，瘫软在座位上。孟令瑜开动汽车，缓缓驶出了小区，来到大路上，一直向东，开出了几个街区才停了下来。

孟令瑜试探着问道：“你回北京？”

小Z精神有点儿恍惚，有气无力地答道：“北京。”然后，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孟令瑜不再说话，直接把汽车开上了高速路，向着一百多公里外的高铁站奔去。

孟令瑜替小Z买了到北京南站的车票，亲自把她送上了车，看着动车驶离车站，才放心离开。

很明显，那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如果她留下来，那么程雨涵的婚礼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还是送的越远越好。

孟令瑜回来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她没有回家，直接把车开到马兰家门口附近。马兰家虽然灯亮着，但是大门紧闭，静悄悄地。看来客人们都走了，马兰夫妇也休息了。再过两个小时，程家的亲戚朋友就会赶过来包饺子。孟令瑜害怕误了事。

孟令瑜感到很疲惫，于是把座椅放平，昏昏沉沉就睡了过去。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听见一阵敲门声。她起先以为是幻觉，翻了个身又开始睡。可是那声音又响了起来。孟令瑜睁开眼睛，看到车外站着一个人，吓了她一跳。她定睛一看，原来是马兰。

孟令瑜赶紧下了车，低声问道:”姐.你怎么还没睡呢?”

马兰拉着孟令瑜就往家里走。孟令瑜却站住了，低声说道：“姐，我在车里眯一会儿就行。”

马兰说：“你听话啊。”

孟令瑜只好随了她。

饭桌上已经摆好了热腾腾的饭菜。孟令瑜真饿了，走过去就一顿猛吃。她边吃边低声问陪在一旁的马兰：“姐，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

马兰答道：“我在等着你呢。”

孟令瑜吃了一惊，脱口说道：“等，等我？”

马兰说：“你先吃饭。”

马兰等她吃完了，压低了声音问道：“那个女人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