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美丽(1)
家乡的水沟里,有一种叫扁担钩的小昆虫,喜欢在流动不大的水面上滑行,黄昏时分格外多。那年抗旱,我到深水沟里挑水时,见好多扁担钩在快乐地玩耍,我难得的歇息了一下,看着它们,自己心里也不那么累了。要知道,我的两肩上已磨出了血茧。
百度了一下,扁担钩名叫尖头蚱蜢,短额负蝗等。每每在电视看见滑冰者或扬帆运动员,我就想起扁担钩来。
那时,在地里地干活渴了时,我会跑到河边,在稍干的细沙处,挖出一个钥匙形的新泉来,等水澄清了,找两块小石板,垫在膝下,趴下来喝个饱。那条河干净极了,源头在山脚下。春天河两边爱长薄荷,一小窝一小窝的,我时不时掐几把回去。有一回刨麦地时,母亲把没吃掉的苹果埋在秫秸旁的沙堆里,第二天中午,扒出来吃凉凉的鲜鲜的,多了三分好吃。
山脚下的那处地,沟底有一个泉,水是从石坝的缝隙里流出来的,清甜可口,半蹲着用手捧就可喝个痛快淋漓。此前,我没见过那么接地气的泉水,此后更是没见过那么清澈的泉水。时值秋天,两崖上的酸枣红红青青,风里又掺着玉米秸的甜味,那情景美图一样被我揣到了今天。
后来,我在收音机里听到了一个事例,说某农民肚子疼,到医院开刀时,竟发现有蛇卵。后经专家分析:与经常在野外喝不流动的水有关。听了这个告诫后,我再找泉水时一定是要流动的。
后来,条件好了,出坡时,母亲定要让我带上凉开水。泉水虽不喝了,我还是喜欢到河边洗洗脸洗洗胳膊,回头再把凉开水喝得咕咚咕咚响。
小时候,家里有种纸袋子,很结实的那种,一扯哗啦啦地响,是父亲从单位里拿回来的废品,母亲稀罕极了,用来盛各种粮食。每个袋子上都印有“小心轻放”的字样,我虽不懂这四个字的意思,却深深记住了这四个字。此时,在书上看到“小心轻放的光阴”后,我的心一惊,那年月的纸袋子们清晰地来到眼前。
“小心轻放”是袋子们的“工作服”啊,那“工作服”是环保的,是亲切的,是美好的,可惜已淘汰了。
上中学时,在学校组织的元旦表演中,有两首歌让我难忘。
一首是《花纸伞》:“细雨蒙蒙落江面,船头撑开花纸伞,好似彩云从天降,美似荷花静似睡莲;妈妈生我那一天,秋风阵阵落江面,一只空船无遮处,只有那把花纸伞,花纸伞啊花纸伞,你是母亲你是摇篮……”歌词像画一样向我扑过来,在我耳边回旋了好多年。
另一首歌是《苹果熟了》:“我从苹果园儿走,盼望果儿熟,想摘一颗尝一口,姑娘不准我动手,苹果红一半,有点儿酸溜溜。要摘等到苹果熟,现在还不是时候;再到果园来,满园果儿熟,姑娘见我低下头,笑着把我偷偷把我瞅,递过那一只筐让我当帮手,苹果熟了人也熟,现在已经是时候。”俏皮的歌词,绵绵情意的曲,是我此时打字时的单曲循环。
小学时,大人们会教给我们一些认识汉字的顺口溜,比如“一点一横,两眼一瞪”(六),比如:“一点一横长,一撇到南洋,南洋两棵树,坐在石头上。”(磨)等,这种认字法,鲜活又鲜明,我们当歌谣一样唱。
没事时,我还和同学们用一笔法,画只可爱的回头鸟,画完后,还要挑最中意的蜡笔颜色,涂得可可爱爱的。现在,我还会画那只鸟。上中学后,这种趣味就少了,我们渐渐沾上了尘世的俗气。
我们还喜欢做翻绳子的游戏,有蜜蜂有花伞等,有个同学会翻几十种花样,让同学们羡慕得很。对于五角形的翻法,我至今娴熟。
那时,秋忙得差不多时,母亲会和婶子们相约,翻越几十里山路,到邻县的果园去买苹果,每个人要挑回一百多斤,好的就收藏起来,过年时招待客人,不好的是我们一冬天的牙祭。我曾跟着去挑了一回,就再也不想去了。山路真是难走,去时空挑子还好,回来时压得我直咧嘴。一进果园,可以随便摘着吃,只是一个人能吃掉几个大苹果呢?
现在想来,路途的山景定是耐看的,果园的景色定是悦目的,只是我被肩上的苹果们,闹去了欣赏的心,看啥也不在那个音调上,只想着快挑回家。当你生存于其中时,啥美景也是负担,当你挣扎其中时,苦楚抵消了你所有的热情。
2001年的深秋,听说新图书馆要开了,我领着儿子兴冲冲地去了,结果没开。没办法,我牵着儿子的手,到附近的公园去摘树叶,各种树叶红红黄黄的很是好看。正摘得高兴时,碰见了一位熟人,问我们娘俩在干啥,儿子大声说在摘树叶,熟人笑笑说,摘树叶好,不用花钱。我低头一想,可不,这些好看的树叶不花钱啊,我得多摘一些。
回来后,我随手又摘了些花瓣,把树叶和花瓣揩净抚平,粘贴到一个新笔记本中,等阴干后,我在周边写些自以为是的句子,孤芳自赏了好长时间。
当我真正会写点诗时,再读那些句子,才知有多么的不着调。我一直把那个笔记本保留着,那是2001年的秋天,也是2001年的我,如果可以穿越,我宁可穿越到那个时候。
看见“针脚如虱“这个词,我就想起母亲纳的鞋底,做的鞋袜,那种密那种匀称,真如画了格子打了线一样。
“洗手净指甲,做鞋泥里踏。“张爱玲的话,让我想起母亲在灯下哼着村谣为我们缝补衣服,想起母亲在冬阳下听着戏曲飞针走线,想起母亲做的艳丽鞋垫,像风景小品一样。
总感觉母亲是一个身怀绝技的人,在女红的江湖上招招必胜,可惜,我一招也未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