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生活有诗意（外一则）

假如生活有诗意（外一则）

当我从罐笼里走出来的时候，早晨的地面已铺了雪，我“咯吱咯吱”地走着，莫名地涌出了诗意，继尔想到了《平凡的世界》里有个情景，是说孙少平下了夜班上井时，看见入冬的第一场雪，却格外高兴，因为那一天是发工资的日子，也是他第一次工式拿工资。可惜，我没有被路遥写进小说里，世人自是不知我揣着的诗意是个什么样子。当然，套用励志的话说，我是自己的主人公嘛。

先到澡堂里洗了个澡，浑身洗下的矿泥有半斤多，我们常开玩笑说，这要是金粉的话，说啥也要带回家去洗，不出半年就是地主了。洗完了澡，回来把透了水的靴子擦干净晾着，记着弄点棉纱来裹脚，不然晚上一穿，靴子里是冰冰凉啊。拎着湿透了的工作服到了洗衣房，登记好才离开。这GR的活一天一身工作服，我在心里暗骂着，好在这活带来的工资是让我满意的，毕竟比种地挣得多些。

我离婚的多半原因，是老婆嫌我穷，没本事，让她过不上优渥的生活，才跟着那个小老板跑的。我好不容易争取到了闺女的抚养权，闺女是我日子的奔头是我生活的盼头，咋说也不能让那娘们领走，那个GR的老板跟猪一样，我怕恶心着了我闺女。这世上，我能跟谁最亲啊，除了爹娘就是孩子了。唉，说起我爹娘来，也是满心的糟。我们兄弟仨，老大考了学到了大西部，三年五载地不回来，回来一次还得像客一样伺候着。老三家两口子对两个老人不管不问，任其自生自灭。我这个老二呢，不说孝敬吧，有点好吃的好喝的都想着他们，人不能忘了养育恩啊。不对，我也不孝顺，且是大大的不孝顺，离了婚就是让老人堵心堵肺，你说我算是孝敬吗？只是啊，命运不是我能掌控的呀。

来到食堂，要了五块钱的油饼和一碗稀饭，热情乎乎地吃下，和几个工友聊了几句，便回到了三个人的宿舍。这几年宿舍里有了暖气，以前得点炉子，炭是从仓库里偷偷弄的，弄一小袋子，就可烧好几天。现在一进宿舍就是暖和和的，又干净又省事，只是得交暖气费，好在三个人平摊，算下来也不贵。去年，我也给爹娘弄了套简易的暖气炉子，不过他们嫌费炭，孩子在家时才舍得点。中国的老人啊，普遍地会过，怎么说也不听。

四仰八叉地躺进被窝里，这才感觉到从里到外的累和乏，两首五言绝句没背完，我就呼呼大睡了。午饭时间，我睡得浑身都没点劲时，老王过来敲门，是问我相亲的事。他村里有个死了丈夫的女人，说各方面和我还般配，老王想为我们撮合一下。我有些犹豫，主要是对方带着个男孩，和我闺女一般大。这年头，有男孩压力实在是大，光买房这事就够人喝两壶的。再说，两个孩子凑一块，要吃要喝要上学要成家，想想就头疼。如果不见，也许以后就没这么合适的了。我这个年纪了，不想浪漫和罗曼的事了，只想找个贴心的人和我过日子，我那前妻可是长相漂亮嘴也甜，可人家不跟我过呀。

老王说，我和那边说了你的情况，她很满意你的条件，说会对你闺女好的。行或者是不行，你明天早晚给我个话，我也好和那边有个交待啊。老王是个热心肠的人，人家连顿酒都没让我请，这年头没有三分利，谁起早五更啊。我说，老王，这样吧，明天我下了夜班，一定给你个回话。老王说好好好，你赶紧睡觉吧。

老王走后，我撒了泡尿，却睡不着了。见还是不见，这是个问题，我嘿嘿一笑，想起于连来，想起世界名著来。唉，要是对方也喜欢读书就更好了，怎么可能呢？城市里的女人都少有读书的，一个乡下女人要种地要顾家养孩子，哪有闲情读书啊。别看我初中没毕业，书可没少读，《红楼梦》我读了三遍，《瓦尔登湖》我常朗读，连普希金我都有所研究。是啊，我是个“长征路上的文学青年”。

我像喝醉酒一样，来到了她家，她不算好看，家里拾掇得却很干净，她热情地让我进屋，并泡茶，我打量了一下屋子，忽看见一个装有玻璃的橱柜，里面有好多书，我过去一看，有《平凡的世界》《百年孤独》《红与黑》……她在我身后轻轻地说，这是我喜欢看的书……“叮铃铃，叮铃铃”，我一骨碌爬起来，噢，我该上夜班了。

往前一步，往后一步

小镁爱上的这个人，是个五岁男孩的父亲。他的妻子贤惠体贴，且正怀着二胎。

那天，在超市的地下停车场，小镁见他正把大包小包，往车的后备箱里塞。一回头，他看见了小镁，先是一怔，后是紧张。这时，他爱人领着孩子过来了，小镁笑着说：“是王哥呀，这是你家嫂子吧？”他也借势说：“呵，是呀，你也来买东西啊？”他妻子看看他俩后，对小镁笑笑着说：“你们是同事啊？你看我这个样子，让你笑话了。”小镁说：“哪里啊，嫂子你这是幸福啊！”又说了些不咸不淡的话后，相互告别，走进电梯里，小镁摁下了最大的一个数字。

小镁一个人坐在顶楼的窗口，看着外面的云，树，和人群，先是委屈地哭，后是孤立无援地哭。

微信里，不断有他的问候，还有好些红包，她一个微信也不回，红包一个也不收。半个月后，她答应了他的约见。

郊区的一个湖边，他们在太阳伞下钓鱼。

见小镁的热情不高，他竭力制造快乐的气氛。小镁见他这样卖力，边缓缓地说：“这两天，我看到了一篇文章，说的是卡夫卡。当初，他在一个咖啡馆里写《变形记》时，一位女子爱上了他，卡夫卡写一页，她就看一页。写作进行得很顺利，两个的感情也在递增。当卡夫卡知道她是银行家的妻子后，从此不见了她。当然，我不知道这个故事的真实性有多少，但我很喜欢里面的一句话：‘往前一步是丑闻，往后一步，是对爱的尊重。’我知道你想挽留我，想做得对我公平些，这事可能吗？你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我也还要另嫁他人的。不是我对你感情不真，只是我们这样做不道德不理智，更没有一个好的结果。我不是卡夫卡，也写不出什么名著来，我可以仿效卡夫卡，祝福你，还你妻子了一个好端端的家，也许就是我写出的最好作品吧。”

一只小鱼上钩了，他叹了叹气，把鱼儿放了。

小镁坐进车里，满是眼泪地向他挥挥手，发动车子，慢慢向大路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