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三和赵四住对门。蔡三住西户,赵四住东户。蔡三是机械厂的普通工人,赵四是选矿厂的副厂长。
自打和赵四住了对门,蔡三就苦恼起来:一年到头,到赵四家送礼的人不断,那些送礼的人像是约好了似的,大都是吃了晚饭以后,本来在班上干了一天的活,就够累够烦的了,正想好好看个肥皂剧歇歇,送礼的人也不弄准确,时不时敲错他蔡三家的门,你们拎的名烟名酒名茶名牌衣,是故意眼馋我呀!这不,还有一个月就过年了,那敲错门的就更多了,特别是那个才分来一年多的大学生,竟扛着半扇子猪肉来敲蔡三的门,蔡三气恼地一指对门,“哐”地关上了门,躺进被窝里,他还在心里嘀咕,啧啧,这半扇子猪肉要是灌成香肠,全家人能吃上一年啊!一个大正月,来赵四家里坐客的人就没断过,一天,赵四的老婆搬过来两箱弥猴桃,蔡三的老婆谦让了好一回才接了,回屋打开一看,竟烂了多半,让蔡三的老婆恶心了小半年。
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志得意满的赵四一不小心意弄出了丑事,被单位晾在了一边,他家的敲门声也戛然而止。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效益一直不好的机械厂,决定实行承包制,蔡三经过一番运作后,也承包了一个项目,未出两年就发迹了。天擦黑时,他家的敲门声慢慢多了起来,当然,也有没打听好的,竟敲成了赵四家的门。时代在变,送礼的方式也在变,现在都送超市购物卡了,那卡上的数字不带三个零,是拿不出手的。蔡三的老婆时时拿着卡到超市里刷,大到家电小到卫生巾。过年时,蔡三的老婆也拿几箱烂苹果,去恶心一下赵四的老婆,赵四老婆的脸也会难看小半年。
赵四失落地坐在楼下的黑暗里生闷气:你们这些送礼的真是没眼色,干嘛老敲错我家门啊!唉,都怪那个骚娘们,我未和她约好,她就悄没声的,摸进我值班的办公室,本来到嘴的肉不吃白不吃,吃了那么些年也未出事,唯独那次竟吃出了苍蝇,位子不得不让了,还被讹去了好几万。近半夜了,赵四才耷拉着脑袋脑上了楼。
一起去爬山吧
在家无趣,决定去爬爬离家不远的X山。
没走出多远,就碰见了展英。她如以往热情地拉着我的手嘘寒问暖,我也虚与委蛇地与其寒暄。她问我干嘛去,我随口说去爬山,她竟拍着掌说,她也正想去爬山,正缺一个伴呢。一听这话,我后悔,不得不硬着头皮与她一起爬山。
展英和我一年参加工作,接触多了才知,她是个自来熟人来疯,处处打听事时时搜罗信息,没有她不知的事没有她不识的人,和人能拉上呱,和鬼也能开个会。最最重要的一点,她嘴上没个哨兵站岗,啥话也往外说啥事也向外传,许多人都躲着她。我这个人实在,没心眼,被她撺掇着吃了好几次亏后,才慢慢地也学会了与其周旋。我是从心里怕着她,她筛子一样的心眼把我卖了后,我不仅帮着她数钱,还能帮着她开公司打理公司呢。
我不得不和展英说着话,她问我现在工资是多少?班上的同事是谁?她问我爱人的薪水是多少?工作环境好不好?她问我家里的老人如何?兄弟姐妹如何?我用接近爱因斯坦的智商,对她不厌其烦的询问避重就轻,能扯多远就扯多远。
不知不觉,到了X山的最高处,我们用对方的手机为对方拍了照,就坐在靠近悬崖的一块大石上歇息。多美好的处风景啊,前面是汪蓝盈盈的湖泊,后面是山城的扇形景致。
你还记得我给你介绍的Y吗?展英忽然问我。我愣了一下,笑着说,记得记得,对了,再次谢谢你当初为我跑腿操心啊。他现在可混好了,他现在是处长,分到了别墅,他老婆也是副处长,老子英雄儿好汉,好瓜无赖秧啊,他的儿子去年考上了北京大学哟!
我哦了几声,没法往下接话了。我和爱人混到这堆年龄了,也只是普通职工,更重要的是我的女儿仅上了一个专科学校。展英此时说这些,是打我脸还是嘲弄我?当年,我和Y见面没说上多少话,我就知道我们不是一路人,按现在的流行说法就是人生三观不一致,与其勉强不好干脆,我们彼此委婉地道别。
一阵山风吹过来,我不禁哆嗦了一下,忽想起最近看的《隐秘的角落》,张东升那个典型的动作……
我们下山吧!我赶紧逃离了那块大石头,迅速地下山。千防万防,这一次我还是被展英狠狠地推下了山崖。
诺言
诺言和我离婚时,我三十六岁,她三十四岁。我们结婚六年零八个月,提前几个月实现了“七年之痒”。
我们没有孩子,两室一厅的房子还是归我,家居家电还是归她,离婚证一人一本,存折一分两半,就这样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空了的房子,不再逼仄了,而是宽敞起来,我能连翻三个跟斗。夜来了,我一个人坐在纸壳子上,就着香肠喝啤酒。破电视里,播的是那档相亲节目,正好有一个女孩为一个男士抱了灯。噢,那时的我就是一下子为诺言抱了灯,且从来没后悔过。
诺言的男友,研究生毕业分到上海后,为了尽快扎下根,就与当地郊区的一位上海户籍女子结婚了,在老家等了好几年的诺言,伤心欲绝的诺言,养了两年伤后,才在家人的极力劝说下,愿意和我相亲。知道了她的情感遭遇,我生起了保护她一生的决心。我常弹着吉他给她唱,曾经最流行的《心太软》,“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独自一个人流泪到天亮/你无怨无悔地爱着那个人/我知道你根本没那么坚强/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也许这歌词写得太好了,也许我的唱功也还是可以的,听哭了的诺言很快和我结了婚。
婚后的我们,幸福地生活着。我卖力地呵护着诺言,家务活我包揽了,连夏天的被褥拆洗也是我的。诺言想吃甜的,我决不敢做辣的;诺言想买衣物包包了,我一定大力支持;诺言说要等到三十五岁以后才要孩子,我巴巴地点着头,积极地响应老婆的号召,虽然我父母想孙子想得要命。
三十三岁的诺言,又见到了离异的前男友,我在他们又燃起的火苗里,自自然然的败下阵来。诺言没瞒没骗,一五一十地和我坦白了,说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我感谢她的坦诚,好歹没把我当傻子继续骗。我放手的第三天,她就急切地奔赴上海了。
我领着三岁的小女儿在楼下玩耍时,碰见了诺言的一个姨奶奶,老人告诉我,诺言这个孩子呀,真是不知道啥叫享福,跟着你时,啥活也不干,还任性,想要啥就有啥。这不换成这个了,可倒好,全翻过来了,当了个后妈没赚出好来不说,她啥也得操持操心,她那个男人可大了,油瓶了倒了别说扶了,他能踢出三米远。有福不会享的人啊,就该给人家当牛马哟。
姨奶奶嘟嘟哝哝地走远了,我的心沉下去了一大块,小女儿笑嘻嘻地扔起小石子时,我听见“咚”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