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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会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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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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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满枝(外一则)


 

九月一日,上初三的我们开学了,不出所料,田满枝已坐进我们的教室里,开始了第四年的复习生活。

田满枝比我们高三个年级,她这是蹲级,文明一点的说法是复习,文雅一点的说法是复读。前两年,她考上了普通的高中——四中,今年她又考上了重点的高中——一中,她都不去读,她只想考上初中专,因为一考上中专,一切就万事大吉了,农业户口立马变为城镇户口,成了公家人吃上国库粮,后半辈子就不愁了,而上三年高中,一切还是未知数,大学更是难进,有的复读了五六年,还摸不到大学的半块砖呢。

田满枝在家是老小,一家人也不指望着她干活,她愿复习就复习呗,万一考上了,可就是出人头地了。田满枝也向家里保证,就复习这一年了,再考不上就认命,回家种地,找婆家嫁人。

寒假前,我们就结束了初中的所有课程,接下来就是题海战术了,试卷是油印的,有种浓浓的煤油味,在煤油灯下长大的我,很喜欢这种味道,只是“我本将心向明月,无奈明月照沟渠”,香香的煤油味并不帮我,我的学习成绩一直在中下游晃荡着,被吊打得很难受。而田满枝,无论是大考还是小考,都把全区的第二名甩出十八条街。为了有保障,她把高一的数理化都自学完了。大家都说,只要有一个考上中专的名额,一定是她田满枝的,否则,可就是老天爷真不开眼了。

老天爷再一次为田同学闭了眼,纵然在预选时,她是全区第一,而在中专的考试中,还是未被录取。老天爷没对田姑娘睁睁同情的眼,却对我们一班和三班的两个男生投以青睐,一个考上了地级师范,一个考上了兽医学校,实现了农转非的蜕变。没办法,没办法,田满枝烧掉了所有的书和本子,死心塌地地回家修理地球去了。

被吊打得极其难受的我,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地踩在了二中的分数线上,虽离家有三十里,虽比四中还差半个县城,我还是高高兴兴地去上了。三年后,我拿着好不容易混来的高中毕业证,进了一家大集体的厂子。十五年后,厂子破产,我和爱人用一万元的补偿金,做起了水果生意,风里雨里后,我们也有了车有了房。

这一天赶集卖苹果,碰上了张同学,张同学和田满枝是一个村的。他和我说,田满枝嫁了个不错的人家,她公公是个退休的煤矿工人,时常帮衬着他们。她的闺女上高三了,儿子也上高一,两个孩子学习好,上的是一中,还是片外招生呢。不知为何,我竟暗暗松了口气,也许会圆了田满枝的终生愿望吧。

随着社会的发展,随着户籍的改革,非不非农业户口,已不那么重要,只要你有头脑有能力,到哪里也可捞到一碗饭吃。红红的《城镇居民粮食供应证》,曾是我们农村学生都想够到的东西,为了那个本子,我们有的在初中复习四五年,有的在高中复读五六年,最后能够够到的有几人?为了那个红本子,我们前赴后继,我们折戟沙滩,我们捶胸顿足,我们号啕大哭。

 

浅书记

 

浅,是我们这里的方言,意思为乖,滑,会说话会来事。

我们村里的书记,姓凡,大伙当面喊他凡书记,背地里却喊他浅书记。

比如,上级领导来检查工作,浅书记小碎步地跑着,满脸堆笑,老远就伸出双手,从大到小的官挨个握,并使劲摇晃几下,以示真诚,热情地迎进屋后,边倒水边问候一下对方父母的身体状况,问得真诚又体贴,接下来条目清晰地汇报工作,偶尔插进的世俗话题也深入人心,招待的饭菜有荤有素,临走时送上的特产量足又隐秘。

比如,有村民向他反映点事,他恭恭敬敬地站在对面,认真地听你说完,多大的事多小的事,他从不当面拒绝你。想给你或能给你解决的,决不拖延,若不想或不能解决的,过两后先是和你打哈哈说忘了,向你递一支好烟,再委婉地和你说清事情棘手的原因,你就是心里再气,也不能再说啥。用人不一定在什么时候,哪天自家摊上难事了,让这样有头脸的人出面,事情常会柳暗花明。

比如,前些日子,刘三子的二儿子,因为退婚一事,女方上门都骂四五天了,照这样下去还了得,疙瘩总得解开,事情总得有人来说和说和。就请来浅书记,浅书记和他的几个谋事人,先是陪笑后是陪不是,先说说官场秘闻再说说自家糗事,先喝喝酽茶再喝喝好酒,先扯出七八门子亲戚来再说说眼下的事,天黑前,双方在协议上签字摁手印,自此男女双方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第二天,刘三子回请一下浅书记他们,意气风发的浅书记会喝得酩酊大醉。

浅书记再怎么浅,也只是个平常人,也会犯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比如,十点钟才来上班的他,竟忘了带办公室的钥匙,打发小西到自家去取,浅书记的老婆就差没把屋顶翻过来,也没找到那大串钥匙。快十二点了,浅书记像是想起了什么,悄没声地让小西到凤玉家去看看,结果,在凤玉家的炕上找到了。

浅书记是当年少有的高中生,本应有个去公社当放映员的机会,他本家有个当村长的叔,一是看上了他的精明,二是出于肥水不流外人田的私心,让他到大队部来,按着革命接班人的标准开始培养他,他也不负众望,从文书干起,顺利地干到了村支书的位置。如果按正常的步子进行,熬到一定年龄,浅书记会有退休工资的。只因一件招工的事失了公允,被人告到乡里,恰好又赶上党内整顿,一切毁于瞬间。

如今忙着看孙子的浅书记,身子佝偻老态龙钟,再无昔日的光辉形象。见他那玩耍的孙子一脸精明相,村里人背后说:“又是一个浅书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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