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冬子在腊月里结的婚,按家乡的风俗,我一身红棉衣红棉鞋红围巾过门,放完鞭炮拜天地时,撒花糖的是冬子的一个远方表妹。花糖里掺有花生枣子,还有一分二分五分的分钱子,大人抢的是花糖,小孩子们抢的是分钱子。
洞房里,表妹偷偷让我看她撒花糖时落下的分钱子,一脸的得意。我逗表妹,给你也找个婆家吧,她一嘟嘴一扭头,我才不找婆家呢。我和冬子哈哈大笑,从心里心疼这个小表妹。
当我忙着看孩子洗尿布时,上到初中二年级的表妹就不上了。她说上学没意思,不如出去找点活干,挣些钱买羽绒服买皮鞋买好看的裙子穿,那多带劲。我劝她说,农村女孩子不上学还真是没出路,就是多识点字也行啊。她反问我,你可是高中毕业,还复习了两年,不也没考上,还不是嫁给我表哥种地。咱农村孩子有几个上成的,与其上一阵子还是上不成,干脆就不上了,费脑子费钱费青春时光。我噎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
几年后,冬子悄悄和我说,表妹在县城和人家生了个男孩,那男的在农村有家,平时表妹娘俩过,到时那男的过去看看,给点钱,表姑表姑夫都愁坏了。我有些恍惚有些难过,想起婚礼上那个撒花糖的小女孩,那么纯真那么灵气,怎么就这样了呢?
费了好大周折,我和冬子打听到了表妹的住处,窄窄的租屋里,大冬天里没水没暖气,表妹正在为孩子的户口而着急大哭。因为是非婚生子女,孩子没法落户口,落不了户,孩子就入不了托上不了学,长大了更难办。表妹说,当初就是图人家有钱,以为生个孩子也难为不着,生下来才知道还有这么多麻烦事。不到二十岁的表妹,除了憔悴就是狼狈,没了水灵没了可爱没了生活的主张。我们也只是安慰安慰,留下了点钱,别的啥忙也帮不上。
表妹的孩子在上小学前,那男的老婆最终同意离婚了,条件是把村里的砖厂判给她和儿子,那女的也知道,如果按重婚罪来处罚他,两头的孩子都受牵连。表妹终于有了正式的丈夫,孩子也有了户口,顺利入了学。驼了多年背的表姑表姑夫,时不时在村里炫耀,他们家女婿多么多么有钱,多么多么孝顺,多么多么心疼他们的闺女。快过年了,表妹表妹夫大包小包地来送年货,喜滋滋的表姑送我了一袋大白兔奶糖。高级的奶糖,高贵的奶糖,高雅的奶糖,我先尝出了甜,后嚼到了苦,电视里正在播一首流行的歌——《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王四斗的债
王四斗的老婆,哭天喊地区闹到车间里了,身为检修段段长的王四斗,正领着大伙抢修着球磨机。王四斗见老婆边扎着红布条裤腰带,边向腰间抹鼻涕,再抹抹嘴角的唾沫,又骂道:“王四斗,你不要脸,你玩XJ都玩出债来了!”王四斗一听,知道坏事了,赶紧拉着老婆到办公室里说。
其实呢,王四斗还是个好同志,他心眼不坏,是个本分人,经过多年的托关系走门子后,才当上了检修工段的段长。当然,王四斗的技术还是蛮好的,钳工电焊工都是拿到了本本的。问题是人若带了长,全身的零部件都涨价。这不,今天被一大请,明天被一小请,喝了小酒的男人们,把话题越扯越远,越扯越邪乎,自然就扯到了时兴的XJ身上。那隐秘的话题,那淫秽的笑,把饭店炸得一个漩涡接着一个漩涡。常在话题边漫步,咋能不去实践一下,最主要的是身边那些谄媚的脸撺掇的话,让头重脚轻的王四斗,决定潇洒走一回。
那些常在温柔乡里畅游的人,并没呛到一回,而仅仅是下水一试的王四斗,真是那么寸,被一场突击检查抓成了典型。
若想在安全的时间里回家,有两条路可选,一是让自家的老婆来领,半价2500元,若是让别人来领,不讲价5000元。考虑再三,王四斗咬咬牙跺跺脚,让他的徒弟兼心腹凑钱来领自己。第二天一大早,徒弟拿着钱来领自己的领导兼师傅。谁的钱不是钱啊,都不是大风刮来的,王四斗让徒弟放心,说会尽快还上的。
话说得轻巧,但还钱还真是没那么容易,每月的700块得上交老婆,咋弄呢,好在他有技术,出去找点活,钱就来得多些,再说自己在材料上动点手脚,揩点油水不成问题。
偷偷还了4000元了,王四斗的老婆辗转+辗转地听到了,从墙缝里透出来的风,便明白了这大半年他鬼鬼祟祟的原因了。
闹闹腾腾中,好歹堵上了钱窟窿,打打闹闹中,写下了千字保证书,日子才慢慢归于平静。此时,网上又兴起钓鱼的游戏来,王四斗却再也不敢有那念头了。请也少吃了,酒也少喝了,没事就回家辅导孩子做作业。改了还是个好同志,他那邋邋遢遢的老婆,会主动给他炒个下酒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