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曹会双的头像

曹会双

网站用户

小说
202012/04
分享

证明(外二则)

 


 

马大富,络腮胡子,又五大三粗,给人一种凶神恶煞的感觉,特别是两眼一瞪,冒出凶光,会把邻居家的小孩吓哭。

马大富,爱喝酒,逢喝必醉——浅醉或是深醉。最典型的一次醉,是在买了摩托车不久,从朋友家出来时,就八分醉了,在摩托车上经风一吹,醉态加重。马大富心里很明白,四肢却不听使唤了。黑黑的城郊处,常有上下班的人,为了保证摩托车的安全,他倒在路边,两手抱着摩托车的后轮,睡到快天亮。他老婆知道了既生气又心疼,骂他是个舍命不舍财的主。

那个时候,我们这里所谓的出租车,也就是摩的——小三轮车改造的,也有不少是摩托车。马大富为了发家致富,下班没事后,就等在汽车站大门外,拉点活揽过生意,只要不怕累,一家人的生活费不成问题。

这天,两位大姐,匆忙从站内走出来,问了问摩的,嫌贵,正犹豫间,马大富上前说:“两位大姐,我用摩托车送你们回家,保证又快又稳当,摩的5块,我3块。”两位大姐听了,有些心动,可细看了一眼马大富,赶忙说不坐了。马大富的拧劲上来了,问为什么不坐了,她们说:“不为啥,就是不坐了”。马大富说:“两位大姐,我今天做好事,免费!”她们更害怕了,还怕路人笑话。被跟踪了一里路后,她们看了他的身份证,才互相壮了壮胆,坐上了摩托车的后座。

摩托车稳稳地停在两位大姐要去的村子外,一位大姐忙掏出5块钱。马大富说:“大姐,客气了,我说不要钱就是不要钱,就当我走了个亲戚。我知道我长相有点凶,但我心眼不坏,我就是向你们证明这一点。”说完,一踹油门,“突突突”地走远了。

 

离婚不离家的女人

 

按乡邻乡亲的辈分,我应当喊她一声姥娘。她是我一个本家婶子的母亲,一个离婚不离家的乡下女人。

婶子曾含着泪和我母亲说,说她那回到北京看她姐姐,看看姐姐家过上了好日子,而她还在老家下力种庄稼,实在委屈憋闷,就在回来的路上哭了一路子,却不敢跟自己的母亲说。同娘同父的姐妹俩,并不同命。当年,参了军,又在北京当了官的父亲,多年不回来,一回来就闹着离婚,没办法,姐姐跟了父亲去了北京,虽受了多年后娘的薄待,好歹有了个不错的工作,在北京成了家,融进了皇城根下的日子。精明的婶子跟着自己的娘,小小上年纪就在生产队当社员,所嫁的三叔是个要长相有长相,要手艺有手艺的人。两个人把乡下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有儿有女,婶子说话办事极有主张,是大家族的主事人。

这位姥娘,每回去她闺女家,必经过我家的大门口,每每见她拄着拐杖,打鼓点似地走过来,我会大喊,姥娘,要到我婶子家去呀。她会紧走两步,停下来,直起腰喘上口气,才答我的问话。黄昏时分,她又会敲着鼓点,颤悠悠地走来,小手绢不是包着几个熟鸡蛋,就是些稀吃物。

她的打扮干净利索,胸前拴着块小手绢,虽因老有点佝偻,却看出她年轻时是高挑的,模样也是周正的。随了她模样的婶子,曾是村里戏班子里久负盛名的“李铁梅”。

与这位姥娘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钱家的那个同龄女人,同样在北京当了官的丈夫,一安顿好,就回来接老婆孩子去北京定居,一辈子不离不弃。望着姥娘蹒跚的背影,我真想问问她还有没有怨言。

我远嫁有五年的光景时,有次回娘家,母亲说那位姥娘殁了。虽是离婚不离家,死后是不能入张家祖坟的。婶子求了张家族人多次,都无果。最后得到我们族人的牵强充许,才埋在我们祖坟的近边。

一个乡下的老女人,一个被包办婚姻抛弃的女人,一个与女儿相依为命的女人,一个一生都没走出村子的女人,一个死了没坟可入的女人,心里装下了多少苦水啊?

 

人间的愿望

 

好友莲,在电话里和我说,芹病了,是晚期。虽进了手术室,但扩散太严重了,根本没法手术,现在在家里静养。挂了电话,我半天没回过神来。

芹,莲和我英,可能名字里都有草字头的原因,我们三个在整个小学阶段,很玩得来。我住村南头,她俩住村西头,这并不妨碍我们友谊的进展。

芹的数学好,数学课堂上我崇拜她,芹的语文好,语文课堂上我视她为榜样,芹的作文好,凡老师念她的作文时,我佩服得五体投地。莲学习不好,因她高挑俊美,深得同学缘,我这个黑瘦黑瘦的学习落后分子,因为和芹是好朋友,难得有同学欺负我。

芹很会唱歌,我很迷恋她的歌声,她最爱唱《边疆的泉水》,说是跟她姐姐学的,虽那时已流行《知音》 的插曲,但对我来说,歌没有老旧之分,只要是芹爱唱的,就是流行的就是好听的。

还有二十来天,就小学考试了,老师让我们自由组合成学习小组,进行全面的复习,我们仨自然是一组的了,我这才知道,芹已把她二姐的初一的语文课本都学完了,怪不得她懂得那么多呢,她的作文词汇量多也是在情理之中了。

考试的结果,是芹进了重点中学,我刚够分进了一所联中,大我们三岁的莲没考上,却并不伤心,而是大张旗鼓地开始找婆家了。

芹顺利考上了高中,我是在复习了一年后,才进得高中。我的高中读得将将就就,一毕业就心甘情愿地回家种地了。芹在复读了三年后,不得不哭着接受了命运的残酷,托关系在镇上当了收银员。

我的孩子都上大班了,高不成低不就的芹才结婚。她学习不错的闺女刚上初中,她就得了病,且是晚期。

芹,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见我们来,她只是掉泪,我们也陪着掉泪。造物弄人啊,记忆中那个爱说爱唱的农家女孩子,到哪里去了?那个数学好语文好作文好的好朋友,到哪里去了?

芹说,也很不甘心命运的安排,更不甘心自己撇下闺女就这么走了,就像她当年不甘心落榜一样。她今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考上大学,本想看着孩子长大了,高高兴兴去上大学,却等不到那一天了。“老天没成全我,但愿老天能成全我的孩子。”芹悠悠地,似对我们说,又似对自己说。我和莲只能是好心安慰,各拿出2000元钱,别的忙我们也帮不上。

半年后,芹心不甘情不愿地,咽下了人间的最后一口气。

我厂子里的技术员老黎,和芹是高中的同班同学,老黎说,芹当时在班里的成绩可排前十名,不知为何,她就是考不上,且复读的成绩一年不如一年,而学习不算好的老黎,一考就考了个专科学校。

从小学到高中,就被同学尊重,被老师们看好的芹,该用了多少勇气来面对这种落差呢?

一晃多年,莲在微信里面和我说,芹的闺女被南方一所名校录取了!芹,听到了吗?你的闺女替你实现了当年的梦想,你在人间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