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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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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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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的家园一派深沉

  月光下的家园一派深沉

那片月儿浮在冷清的夜空。它照着大地,颇有些清冷。

深秋的天空瓦蓝瓦蓝。

记忆里,常常有这样的画面:犁铧插进土地,泥土莎啦啦发出幽响,连绵不绝。这是泥土被犁铧翻动的声息。新泛的泥浪扑在地头,像海水留在滩头的特写,一大片,一大片,颜色新鲜,裹挟新鲜泥土的水色,好看极了。一只青蛙藏在土里清眠,懵懵懂懂地随着泥浪被抛起,它爬起来,一条腿在泥土上踢蹬了一下,终于睡醒了,收拢双腿,一个腾挪,隐匿在草丛。八哥先麻雀一步来了,舞动翅膀悠闲觅食,泥土里总有虫子和小泥鳅,招惹得它们欣喜与骚动。

那是怎样的泥土啊,方方正正,平平整整。我的祖父,他走过来,走过去,总能找到中心。黄牛踢腾着稻茬,在祖父的导引下乖巧地走进绳套,一摆头挂起牛轭。犁铧被擦的透亮,银光一闪一闪。“忒起”,他吆喝着,调动一曲无声的田园大合唱。

新犁过的麦地显得这样新鲜,泥土细腻,沟厢分明,不见杂草。祖父蹲在地头,抓一把泥土,搓一搓,米粉一样柔和滑腻。泥土经日头一晒,最初的黝黑变成了灰褐色,那是祖父的肤色。祖父眯细了眼睛,津津有味地看那些细小的泥土的颗粒在指缝漏落下来,那是庄稼人对泥土的专注。

泥土,泛着新鲜的湿漉漉的味道。那些焚烧过的粪土被翻过来覆过去盘得熟透。它们被装入簸箕,拌上麦种,种子在黑黢黢的泥土发出金黄的色彩,空气里弥漫泥土的香味。看着它们,祖父的脸膛有了欣悦,那是祖母怀抱孙辈的那种心情。幸福泊满皱巴巴的脸,一层层,一簇簇,烂漫了田野。

我常常在幼小的时候,挎上竹篮采摘野草。青嫩的锯齿草被猪们争抢,发出嗷嗷的叫声。

野草儿是春天的使者。什么草儿最先在地里探出头来,立即被一把扯下来。离断处滴沥着青色的汁液,好闻的青草气息散发得四处都是。有时也鱼目混珠把麦苗采回,立即挨了骂。你是败子吗?祖父心痛得捂住胸口,仿佛被掏动了心肝,一脸苦相。

这就是故土。离开乡村日久,我的思绪离不开那些翠绿。漫长的冬日,人的锐气一点点消沉,走过向阳桥,常常看到一堆堆焚烧的纸钱,它们在烟雨中袅袅着升起,一股股蓝色的烟雾。季节的更迭中,又一批老人走了,这是生者对逝者的告别……

更加向往温暖的春日。在寒风呼啸的严冬,在雪子敲打窗台的夜晚,那些翠绿的记忆活泛了我的思想,它让我的身体有了春意和温暖。

喜欢麦子的倔强和茁壮。冬季来临,万物萧瑟,稻子收割净尽,田野剩下灰白的稻茬,和枯寒的瘦水。麦子却顶破地皮,呼呼啦啦,呼呼啦啦探出头来。一脸豪气,麦子的豪气。灰褐色的泥土里,一茎茎麦苗在风里颤瑟,你别小看了它的存在,它会在接下来的日子一片片铺展,把寒风,把严霜逼退,一直退到角落,露出娇羞和怯态。于是,你看到灰褐色的土地被染绿,大片的土地由嫩黄到嫩绿再到翠绿,一片心悦的绿色海洋,一片冬日严霜里的风景。

在这片土地上耕作,祖父已然读懂了天地机巧,识别了四季规律,熟谙了大地物语。

渐渐地,他把自己耕作成一株最特别的庄稼,在成熟的季节,低下丰厚的头颅,与土地沦为一体。

祖父的田园耕作影响到我的写作。面对书桌和稿纸,我有着祖父对上苍、田园、土地般的敬畏。我把写作看成农人的耕种。雪白的稿纸铺展在书桌,我祈求无形的空灵滋润我的笔触,拿开镇尺,敛气凝神,我写下第一行。这一行决定我的破题和开篇,决定我一天的成色。这与祖父的耕作相仿佛。第一犁的耕作决定了一季庄稼的丰歉。写下第一行,欣赏一遍,然后泡茶,开始一天的耕作。后来,即便用上了电脑,这样的习惯依然。

喜欢麦熟的样子。经受了冬日的寒冷,沐浴了春天的雨露,和夏日灼热的阳光,麦子硬挺的茎秆更加硬朗,它稳稳实实立在土地上,根须更加发达,更加稳实地抓住土地。它更加踏实。蜻蜓立在麦秆上,它不语,不语并不代表它听不到麦子灌浆的歌吟。那是最动听的生命交响。阳光更加炽热,野草滚烫,土地也散发热浪,蜻蜓飞不动了,它喘息着,停泊在阴凉处,考虑度过炎热的夏天。麦穗慢慢地,慢慢地垂下头颅,粮食的芳香弥漫在田野……

喜欢那片土地。喜欢那里的人和事情。那个麦熟的季节,祖父从地里回来,他告诉祖母说妹子啊我有些累,想躺一躺,这一躺就没有起来。他在梦里从容地走了。梦里,他变成了麦穗吧,也许齿颊还挂着麦子的清香。从此,祖母用馒头祭奠祖父,那些白花花的馒头被点上红印,堆满海碗,我记得,那些馒头上还印着指纹,像写往异域的天书,不知道是罗还是簸箕……

许多年来,乡村已经成为记忆。泥土味儿重极了的孩子飞到了城市,飞到了四面八方,他们把根扎在那里,变成了城里人,变成了异乡人……但是,那片月色,那片月儿下的乡村依然明晰。(国网黄梅县供电公司 程耿15072792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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