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回首，亮亮还在灯火深处

蓦然回首，亮亮还在灯火深处

  程耿

站在那里，分明是一帧风景。身材魁梧结实，要高度有高度，要面积有面积，这是女同胞眼里标准的男子汉。在下班的路上，他的肩上常常挂着电工包，还有一大圈缆线，这些物件一看就沉重，哎呀，简直硌得肩膀生痛。但是，这些在他面前，简直不值一提。他笑着轻轻拎起来，拎起来，往肩膀上一放，扛起就走，仿佛没事一样。有人就打比方说，这是牛角上挂着一根草，忽略不计。

他仿佛不知道什么叫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永远这样兴致盎然，永远有使不完的劲头。

24小时抢修班，人们叫他亮亮。物件扛不完，有人喊他，亮亮过来一下，他立马跑过来，跑过来，小马一样，马蹄得得，一路欢快；谁家的电器坏了，有人喊他，亮亮帮一把，他一声不吭，下班准时出现在门前……

亮亮仿佛为解困而生。这样的人谁不喜欢？喜欢，都喜欢。

这样的人当然有个好人缘。这不，双休日谁家有好吃的一准喊上亮亮。当然，亮亮不会白吃，亮亮明白事理，带上的礼品常常让人叹息：“哎呀，亮亮你怎么带上这么多米呀油，你傻呀。”亮亮事后说，人家看得起，我怎么能打空手呢。

这就是亮亮。实在呢。

我因为工作变动，离开了基层供电所。早晨，行走在街道边。密层层的枝条，舒展挺括的叶片，光滑没有瑕疵的绿莹莹的皮肤，它们团团的、乌云一样结在一起，一层层过滤了阳光，构筑了阴凉的小气候。蓬蓬如盖，繁荣至极，这是什么？同事说，这是梧桐树。哦，梧桐树，这就是梧桐树吗？这要是在乡镇，勤快的亮亮早就用工具将耷拉的枝叶卸掉了，密密层层的枝叶影响供电呢。

渐渐地，我发现在县城，在南街，散布着大量的梧桐。那浑圆挺拔的主干，青幽幽的皮肤，成人巴掌还要大的阔叶，淡淡的几乎要弥漫几条街的花香，以及一粒粒生长在船状窝周围的青郁的梧桐豆，给我的记忆画上了深深的，深深的印痕。

阴雨连绵的日子，风沙裹挟枯叶的季节，死寂乏味的夜晚，我常常在街道流连。我把这一切告诉亮亮，亮亮急了，说，这不行，密密麻麻的枝叶肯定影响供电，这必须向领导建议……

果然，一个月后，街道边密密层层的枝叶就被卸掉了。连续多日，电力干部职工身穿全套工作服，走上街头，架上梯子，带上安全绳，锯的锯，砍的砍，那些密不透风的枝条立刻变得疏朗，街道边看得到阳光了，当然，更重要的是供电更安全了。

我在心里说，亮亮有你的。不久，全公司清障总结大会上，领导表扬了亮亮。见到亮亮，我真诚地祝贺他，谁知他的脸红得像一块布，连连说不好意思，没有想到自己的一个提议得到领导的重视，而且这么快就得到解决。也许，这就是电力的速度。他笑了，我也笑了。我们都笑了。

这一年的冬天显得格外漫长，风在刮着，城镇的天空阴沉沉的，很少见到太阳。江北的冬大略就是这样的吧？虽然没有到呵气成冰的地步，也差不多冷到了极致。风吹在脸上，刀子一样的钝痛。夜晚，路上散步的市民愈来愈少了。人们穿着臃肿的冬服，匆匆的，在街巷里走过。冬，正以别样的严寒包裹大地。

这是一个漫长的冬天。大街小巷已经很少有人走动。图书馆的人倒是很多，因为开着空调，室内温暖如春。人们赶回城里，带着放假的孩子赶到图书馆。图书馆立马热闹起来。很多人找一本书一呆就是一个下午。有人光顾，图书管理员就急忙忙地登记，再把他们要借阅的书籍给他们。常常，好多人静静地坐在书桌旁，读书，或者想事。图书馆很安静。四壁高大的书柜上的玻璃映照窗外的动静。麻雀站在窗台上，好奇地往里张望。忽地一下，扇起翅膀，飞走了。

春还在犹豫，院子已不再萧条，迎春开了，开得火红。四季青萌出了新芽，一簇簇，透出新嫩。不说话的黄金条也花枝招展，夺人眼球。早晨推开窗，绿幽幽，蓝莹莹。什么时候，葡萄，它的藤蔓早就攻城掠地，霸占一带空间了。

此刻我才知道，亮亮，我们的好朋友，已经离开我们有些日子了。寒冷无比的日子，一些线路结上了厚厚的冰凌，为了正常送电，亮亮带人在山里敲打冰块。每天，他天不亮就起床，之后带来工友开车来到山下，再背上沉重的工具，徒步向山里走。空旷的山野，他们一路走，一路跌到。累了，就歇一歇，再出发。有亮亮在，辖区没有断电。这一时刻，躲在图书馆温暖如春的人们怎么知道，亮亮正在山里艰难守护。

那些日子，他感冒，发着低烧，亮亮以为，抗一抗就没事，谁知道，竟然是越来越沉，越来越沉，到后来，满脸通红，呼吸艰难……

寒冬腊月里的一天晚上，西北风象狮子怒吼一样地刮着，飞舞的雪片无拘无束遮天盖地砸了下来，给大地披上了银白色的素装……就在下半夜，亮亮与一起值班的同事在紧急处理一起故障时，他突然感到胸部紧闷、紧闷的，窒息感愈来愈重。禁不住双手颤抖起来……他“呀”的一声，一股充满咸味的热流从喉咙里涌了出来……

工友们火速把亮亮送到医院，他的肺部已经严重受累。医生说，晚了，太晚了……

“电，电……”病床上，在昏迷中，他吃力地念叨着……

须臾间，风停了，雪住了，踩踏在大雪中的那一行行清晰的脚印，如同一道道深深的伤痕，萦绕心间，凄入肝脾……

亮亮，我们的亮亮就这样走了。

春天来了。街道边的行道树郁郁葱葱。看到这些翠绿，由不得自己地想到亮亮。一片叶对着阳光，写满温暖的情怀，这些文字暗结在叶脉上，闪闪烁烁；一茎草匍匐在地，感怀上苍的造化，秋天，草儿枯萎了，它该化作肥沃和养料，储备给来年破土的植物；一只再普通不过的小鸟，在歌唱天地万物、阳光雨露，它的小脸蛋泊着笑意……